“我攒。正好你喜欢漂亮的衣服，到时候我给你准备最漂亮的衣服。”
春来秋去，十年、百年在神的眼中都转瞬即逝。
缘想给姻举办一个举世无双的热闹婚礼，但他是山神，来祭拜的人都是上供水果吃食，很少有他想要的钱。
他每天愁眉苦脸，恨不得自己是能保佑活人的财神。
姻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但又很认真地说：“简单点的成亲也可以呀，我又不在意这些。”
“我在意。”缘说，“我一定要给你买最好看最好看的衣服！”
姻眼睛亮闪闪的：“好呀。不过我们缺钱，不如办个生辰宴邀请各地的神来参加吧！他们一定不会空手来的。”
缘心里一动，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咱们出去玩认识的神比我们还穷，到时候说不定不仅没有生辰贺礼，还要白吃白住——”
时间越过越快，姻的身体也变得越衰败，她不再跳舞，大部分时候都懒散地躺在缘的腿上，她看着天上的白云，对缘说道：“时间好快呀，转眼都快千年啦。”
兴许是人族的发展也太快，最近一段时间，连来给缘上供的人都少了不少。
反倒不如千年前。
不过好在缘攒了这么多年，把拜堂成亲的钱都攒得差不多了。
但他近些年每次和姻提起这事时，姻不像一开始的开心，反而推三阻四了好几次。
缘今日又提起这个话题：“姻，算个好日子，我们成亲吧？”
姻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的白云飘过，她说：“我想等身体恢复一些再成亲，我现在这么虚弱，都没以前好看啦！我要在漂亮的时候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好。”
姻问：“缘，要是只有你一个神，你会孤独吗？”
缘：“我是神，怎么会孤独？”
姻：“可是我觉得你会孤独，不成亲会遗憾，但成亲了会更孤独，我怕成亲了，在我离开后，你一个神，很快也会跟着消失。”
“……”
缘很久都没说话。
他也看着天空中的云。
“人又要天灾了，这些年我攒了不少神力，你说，我帮他们避开天灾，让他们给你建个庙养元神恢复身体，怎么样？这样你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健康漂亮，我们就可以成亲了，你也不会离开我了，以后我们都能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孤单。”
让人修建神庙，只有天灾时帮过人，人才会感恩戴德修建庙宇，要不然村里没钱的人给个石像和小破屋就算是神的容身之地了。
姻有些犹豫：“但你的神力会散尽。”
“没关系，几百年前的那个富家子弟你还记得吗？他救人也散尽了家产，但最后凡人也帮他重新赚了不少钱。我是神，凡人也会帮我的吧？”
“那……试试？”
人大部分将心愿寄托在神的身上，很少有神会将心愿交给人。
因为人善良也薄情。
缘用尽全部的神力让附近城镇的人避开这场天灾，他衰败了。
姻也跟着更为衰败了。
他期望着人会信守承诺，但等来的不是庙宇，而是人默契地遗忘。
似乎从来没有答应过，也觉得从此之后不再需要神。
他抱着快要消散的姻，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姻的脸上：“我后悔了，我不该救那些人。”
“不要后悔呀，我们是神，神怎么能看着人出事袖手旁观呢？”
“其他的神就在袖手旁观。”
“缘，你和其他的神不一样呀，我们喜欢人，不是吗？”
“我不喜欢，我……只喜欢你。”
姻只是用一种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他，她很虚弱，虚弱到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着缘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脸上，眼中闪过哀痛：“以后你就一个神了，如果感到孤单的话，你就多喊一喊我的名字吧，我虽然消散了，但我无处不在。”
缘：“我们还没有成亲！东西我都攒够了！你别消散，我们现在就成亲好不好？不等了，不等你身体恢复了，你现在这样就很美。”
姻没有再回应他。
缘在那群灾民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和之前见到的长相不同，但灵魂却是相似的。
只不过上辈子是富家子弟，这辈子是灾民而已。
缘的心中升起对这些村民、对这个人的仇恨。
要不是这些村民不信守承诺，要不是这个富家子弟让他看到希望……姻不会这么快就消散。
他特意出现在这人面前，把自己想要杀掉所有人的想法说出，最后问这少年——
“你只能救其中一方，你会选择谁呢？”
少年跪在地上，神情憔悴又狼狈，他声音很轻：“我可以都选吗？”
“不行，你只能选择其中一方。我给你三天时间选择，三天之内你要是没有答案，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随后缘把这少年关在村后的小木屋里。
少年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话多且密，他对缘问道：“山神大人，你是不是中邪了？其实我略懂些驱邪的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山神大人，你为什么要杀人？”
“山神大人，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感觉你有点熟悉。”
“山神大人，你怎么天天抱着女子的衣裳跟个变态似的？”
“山神大人……”
缘一脚踩在他脑袋上，语气阴森森的：“你再多话，我就先送你下去。”
少年艰难地动了下脑袋：“山神大人，你身为神，杀人会遭天谴的，从此之后，你将不再是神，并且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会被痛苦折磨……”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少年重复着他的话：“你会陨落。”
缘收起脚：“求之不得！”
小木屋中顿时安静下来，许久之后，少年再次开口：“山神大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盯着山神额前的那只眼睛，表情疑惑不已：“好像在梦里见过似的。”
缘丢给他一本书，他接过翻了几页，发现书上前几页写的都是二郎神的传说，还有二郎神的画像。
少年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这么熟悉，山神大人，你跟二郎神撞造型了！”
缘没理他，撩开乱糟糟又脏乱的衣摆在门口坐下，从姻消失后，他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
少年继续翻着手上的书，前面二郎神的故事只是引子，书后面就写起本地的山神。
少年津津有味地看了许久，最后才说道：“书上说一开始你还有个老婆，你老婆呢？”
缘没吭声。
少年极为聪慧，又问道：“是不是你老婆没了你才对村民这么愤怒？”
缘转头看他，又是一脚踩在他脑袋上，对他问道：“做出选择了吗？”
少年讷讷地闭嘴不语。
但少年对缘的亲近并没有改变他要逼迫少年做出选择的想法。
三天之后，少年跪在地上，他将额头抵在地上，缘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真的要做出选择吗？为什么不能都救？”
他声音沙哑，语气中带着几分迷茫和疑惑：“为什么要逼我做出这个选择？”
他一声声地质问着：“为什么是我？非我不可吗？”
“你把我杀了吧，我选择不出来啊！大家都很好，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又为什么要我选择其中之一？”
少年的表情逐渐崩溃，他声音嘶哑：“我做不出选择啊！”
缘：“那就先从跟你关系好的相典等人杀起吧。”
少年浑身一僵，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说话的语气都在发着颤：“非要选择吗？”
“是。”
“……我想要相典他们活着。”少年闭上了眼睛，声音微弱，“我想让他们活着。”
“不对。”缘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看着他，“你不能这样说。你得说，你想要林界他们死。”
少年抬眸看他，眼中闪过痛苦的挣扎，他一下下在地上磕着头，鲜血很快染红他额前的发丝，顺着发丝流进他的眼睛中。
缘只是冷眼看着。
少年在极致的绝望中，将这句话一字一句地重述：“……我想要林界他们死。”
他话音落下，缘清楚地看到，这少年心中的善心陡地黯淡，发出一道让神都忍不住侧目的清脆破碎声。
缘大笑着离开。
就该如此，这个世界就不该有善心。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摒弃身为神的善，姻也不会消散！
池星睁开眼睛，他下意识摸向自己临睡前放在枕边的玉佩。
“裴钦，我梦到山神了。”
池星的呼吸有些乱：“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山神叫缘，另一个叫姻……”
【你别急，慢慢说。你能梦到这些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山神本就想把这一切告诉你。】
池星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他想起来山神曾经扑向自己，难道就是想跟他说这一切吗？
他深吸一口气，将梦中的那些事详细道出。
“我看到了姻，也看到了缘，还看到了小时候的相典和林界……还有那个富家子弟，也有那个少年。”
“我看到了好多，姻和缘几百年在各个城市发生过的事，我好像随着他们一起走过无数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