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双手撑在窗边,居高临下的大声问道:“你不是在淮市吗?怎么跟着我到帝都了?你跟踪我?你是变态吗?”
这丝毫没有害怕的语气让裴钦的心猛地一松,他看着池星仰着下巴肆意又张扬的面容,心跳一点点加快。
池星,是他从五岁开始就决定养的花,就该如此明媚绚丽,无所畏惧。
这世间万物都该为池星让路,有他在,池星不用惧怕这世间任何事物。
十二岁的裴钦听到自己轻声的回答:“也许我是变态,要不然也不会从五岁开始就想跟在你身后。”
池星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来,他灌了一口放了一晚上的凉茶,大冬天凉冰冰的茶水下肚让他有些燥热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的温度。
他走到床边披了件外套,心里细细回想着自己刚刚的梦——乱七八糟的,一开始还是小时候认识的鬼,后面就变成一个十几岁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
想到那个少年,池星眯了下眼睛,对方那天晚上的举动很明显也是能看到鬼的,并且还能将鬼给宰了,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玄学世家能看到鬼的阴阳眼少年?和自己差不多的十岁出头?又是在淮市相遇?
难道这个就是裴钦?
虽然不能确定五岁遇到那个小鬼是裴钦,但这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池星总感觉十有八九就是裴钦。
不过……裴钦昨晚的反问让池星有点心虚,万一自己答错了,裴钦会不会很失望?
池星一会儿想着那个五岁的小鬼,一会儿又联想到戴着面具的少年……愣是不敢和裴钦确定俩人到底是五岁时就初次相遇还是十几岁。
越想越纠结,池星又灌了口凉茶。
裴余然打着哈欠在外面敲门:“池星,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
他以为小少爷还在睡懒觉呢,没想到刚喊没两声房门就从内打开了,他晲了池星一眼,发现对方好像在想着什么一副神不归属的模样。
裴余然好奇问道:“你这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
池星没瞒着他,只是也没说得很详细,而是询问道:“你说,能看到鬼又能干掉鬼的……嗯,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应该就是你们玄学世家的吧?”
裴余然何等聪慧,一听到他这话立刻猜出了什么,他凑近池星,语气欠揍又八卦:“你昨晚还说小时候不认识裴钦呢……是不是一晚上想起了什么?”
他先是八卦了这么一句才回池星的疑问:“按照你这个形容十有八九就是玄学世家的孩子,并且还是天赋很好的那种。”
要不然也不至于十岁就能干掉鬼。
池星若有所思起来,他又问了一句:“你们捉鬼都用符箓之类的吗?有没有用其他的?”
裴余然:“不止用符箓,也有用阵法、道术的,用道术驱邪的法子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还有些非常正统的门派或者世家在近身时更擅长用武器。”
池星忽然问道:“裴钦用什么?”
裴余然看了池星的玉佩一眼:“剑。”
池星忽地怔住。
裴余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吐出一口气:“他十二岁前每次驱邪都是跟着老爷子一同前往,大家并不知道他驱邪用的什么法子,当时连我都不知道,整个玄学圈的人都在猜以他当时的性格应该用的是符箓之类的。”
但在老爷子去世之后,裴钦和裴余然出门驱邪之时才知道他驱邪用的是什么。
不是轻柔雅致的符箓,也不是华丽繁琐的阵法,更不是神秘难测的道术……而是冰冷无情的长剑。
裴余然到现在都记着当时的场景,那次出门裴钦已有十六岁,他手持长剑表情漠然斩杀厉鬼的画面让裴余然回家后差点做噩梦。
尤其是裴钦的那柄剑,比厉鬼的戾气还要浓郁。
也是从那天起,心思通透至极的裴余然才彻底明白裴钦的本性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能压得住那么凶戾的剑,只怕是主人的性格比那长剑还要冷漠。
所以昨天他听裴钦说为了天下苍生的时候才会抓狂,这装的,要是别人这么说他也就信了,但从裴钦口中说出来,他只想呵呵。
不过细想一下,裴余然倒也不太确定,尤其……他瞅了眼在思忖着什么的池星,以裴钦对池星的态度,好像本性也没那么冷淡哦。
而且还有老爷子对裴钦从小到大的教导,如果老爷子最后嘱咐他要守护天下苍生,按照裴钦对老爷子的感情,就算对这世间万物再怎么无感也会遵守约定。
裴余然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多了脑壳痛,他唏嘘了一声:“天才总是寂寞的,哎,有时候真羡慕笨蛋,什么都发现不了的日子才无忧无虑啊……”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黑色眼镜架在鼻梁上,笑嘻嘻的:“吃早饭去咯。”
池星跟在他身后,表情有些怀疑,裴钦用剑的话,那天深夜曾经出现过的少年应该不是他?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的那个少年用的是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色丝线。
玉佩中,裴钦长身玉立站在老宅中,他听着池星和裴余然的对话,指尖上闪烁着丝丝缕缕的黑线。
只是这黑线相比较十年前也发生了转变,颜色纯粹到极致的黑线中偶有鲜红色的丝线缠绕其中,并且这红色丝线看起来好像在吞噬黑色的线,一黑一红互不相容,阴寒浓重的凶气在裴钦指尖炸开发出一道爆鸣声。
在不远处的空中则凭空悬挂着一柄剑,黑色的剑鞘边缘镶嵌着银丝花纹,整个剑身都雕刻着神秘又诡异的符文图案,高调张扬到完全不像是裴钦会用的东西。
裴钦的视线落在这柄剑上,剑身轻颤,随后发出一道冷冰冰充满煞气的剑鸣声——
裴钦的声音很轻:“别吵。”
还没来得及再嚎两声的剑身立刻安静如鸡。
池星在海市待了三天,三天的时间内,律师这边也终于处理完徐子涵的事情,房子等固定资产交给中介安排人定期打扫,现金则转到徐子涵个人的账户上。
池星这才发现徐家还有另外一笔钱单独存在国外的账户上,这笔钱是以徐子涵的名义存的,金额数相当不少,全权委托给国外的账务公司管理,等到徐子涵十八岁时国外才会通知她有这笔钱。
这个账户连徐子涵的大姨都不知道,看来徐子涵的爸妈相当疼爱徐子涵才会给她提前存着这么一笔钱以防意外。
坐在回海市飞机上的池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随手剥着葡萄吃。
徐子涵安静地坐在池星身旁,小姑娘即将离开海市,情绪激动又紧张,又带着几分怀念和解脱。
她依偎在池星身边,就是总感觉有股视线凉冰冰地盯着自己——她不太懂这视线是从哪来的,但凭着本能往池星旁边挪了点,被人盯着的不适感消失了。
徐子涵:“……”
她看着打着电话的池星,戴上眼罩,默默睡觉。
阿大和宁悦离开海市后就从玉佩中钻了出来,两个鬼比徐子涵还要激动,趴在飞机的窗口朝下看着。
阿大:“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宁悦站在天台上都习以为常,但现在坐飞机也感觉有点晕,不过她的语气却很亢奋:“果然鬼不能永远活在仇恨里!我要是杀了人现在被裴家干掉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景色了呜呜呜呜呜呜!”
阿大不敢再看窗外,他看向神色懒散打着电话的池星,小声问道:“电视上不是都说飞机上没有信号吗?”
“你笨呀!”宁悦拍了下他的脑袋,“是普通的飞机没有信号,我们坐的可是私人飞机,池家的飞机能没有信号吗?!”
阿大流出血泪:“有钱人真爽!能认识池小少爷我也算死得其所祖上冒青烟了——”
宁悦又拍了他一巴掌:“你不会用成语就别用。”
池星没空管阿大和宁悦在说什么,他正听着电话里的老爸助理汇报赵天建的情况。
赵天建,也就是宁悦以及徐子涵的班主任。
“池少,已经按照您的安排让赵天建的家人和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
池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在调查之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赵天建在家人以及邻居中的口碑相当不错。
赵天建在二十年前脾气不算特别好,对家里人也一般般,但在二十年后的某一天开始仿佛转了性,对老婆无微不至嘘寒问暖,对孩子更是细心呵护,据调查的资料显示,这二十年以来夫妻俩的感情一向很好。
不过随着深入调查,池星才得知这其中的转变是有原因的——
因为宁悦的那一脚,他残了,成了大清灭亡后海市的第一个太监,所以才会转变自己的态度,对老婆和孩子和颜悦色起来。
“赵天建的爱人也是一名初中老师,俩人不在一个学校任职……”助理的话在电话里很沉稳,“他爱人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清晨,正打算出门去学校的赵天建哼着歌,准备开自己新买的车跟办公室的同事们秀一波。
他刚走出卧室门就看到早已经分房睡好多年的妻子满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
赵天建脚步微顿,打了个招呼:“我去学校了?”
妻子对他怒喝一声:“你还有脸去学校?”
赵天建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以为是自己买了新车妻子才发火。
“我不该瞒着你买这辆车……”
王莉听到这话更是气得不行,她一把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站起身将水杯狠狠地砸在赵天建脚下。
赵天建愣住了,连房间内准备去公司上班的赵晴都愣了。
她将房门悄悄打开一道缝往外看着外面的情况,爸妈很少吵架,就算有时候发生争执也大多是心平气和解决,相比较其他父母动不动就争吵对孩子带来的心理阴影,赵晴一直很自豪爸妈的情绪稳定。
像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摔东西这二十年以来还是第一次。
赵晴从门缝看向赵天建,其实老爸在她很小的时候性格并不是很好,有时候还会动手打人,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二十年前老爸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几乎没再动手过,就连吵架都很少。
赵晴又看向自己老妈,发现老妈的脸色难看得不行,眼中满是对老爸的厌恶,她看到老妈的这个表情有些怔愣,到底是怎么了?
老两口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时都好好的……难道老爸在外面出轨了?
赵天建看着王莉憎恶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他还说了一句:“我就买了辆车,你不至于这么生气吧?更年期到了?我要去学校了,有什么事我们晚上回家再说?”
王莉冷笑一声:“你还有脸去学校?”
她连续说了两次这句话,赵天建皱了下眉头:“我有啥不好意思去的?”
王莉咬牙说道:“你自己在学校做过什么心里不清楚?”
赵天建心口重重一跳,眼神也飘移起来,不过很快他又理直气壮说道:“我做啥了?”
他最近倒是想做些什么,但一是身体不允许最多只能动手动脚,二是徐子涵那小屁孩还挺谨慎,他还没做啥呢小丫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赵天建有点不耐烦:“我能做啥?我在学校天天忙得要死,你能不能别没事找事?”
王莉将沙发上的一个信封拿起来狠狠砸在他脸上:“你自己看看。”
赵天建的脸被砸得一痛,刚想发火就看到从信封里飘出来的全班合照,这照片泛黄,一看就是好多年前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照片上的日期,这二十年前的那届学生,他死都不会忘。
毕竟皇宫里的太监们都不会忘记自己成为太监的重要日子,他也不例外。
虽然他当个二十年的太监已经习惯,但他最怕的是别人知道这件事!家里人还好说,万一被学校里的同事们知道……
赵天建抱着侥幸心理问道:“这毕业照是什么意思?都二十年前的学生了。”
王莉气得踢了沙发一脚:“你不记得?你怎么能不记得?你怎么敢不记得?赵天建,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敢说你不记得宁悦?!”
赵天建脸色一白,他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自语:“我不记得了……”
王莉被他气笑了,她走到赵天建身前捡起地上的照片,然后又从他手中抽出信封,信封中还有一些其他资料,甚至还有二十年前班上同学的亲口证明——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