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看着眼泪不受控制的齐雨彤，将桌上的纸巾递给她，然后对孟馨问道：“你爸妈是因为帮你换回脸才出的事吗？”

　　“是。”孟馨的语速很慢，“我爸妈去寺庙找大师，一步一磕头，最终倒在寺庙门口才换回我的脸。”

　　“我宁愿不要这张脸！只要好看的脸有什么用？我没家人了啊！”

　　孟馨每句话每个字都仿佛是尖锐的刺刀刺向心脏，痛得让她几乎说不下去。

第186章 心诚

　　和从小就众星拱月的齐雨彤不同, 孟馨小时候的长相平平无奇，五官普通，并且从很小开始脸上就容易过敏，更是在小学五六年级就开始长痘。

　　但是孟馨的父母对她很是宠溺, 她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 父母没有任何一个人嫌弃她长得丑, 就算是家里的亲戚, 也只是有些讶异她长得不太像父母, 但也没人专门嘲笑她。

　　不过孟馨在很小的年纪就听过父母和亲戚讨论过这个问题, 亲戚大多都是打趣, 说俩人生出来的孟馨正正得负, 外貌完全没遗传俩人的出众。

　　孟馨父母也都苦笑不已，实际上他俩早就查过dna, 非常确定孟馨就是他俩的孩子，但就是外貌跟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俩人都猜测孟馨可能基因返祖, 长得像某一方的长辈。

　　孟馨听到这些之后也没有自卑, 在她看来虽然自己的外貌不够完美，但也不是丑到会让人过目不忘, 不敢出门的那一种。

　　她只是略微普通了些, 孟馨觉得自己长大学会化妆和打扮后，也会慢慢变得好看的, 如果实在不行，那她也不强求变得好看，这世界上总有比外貌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内涵。

　　就这样，孟馨从小学毕业后进入初中, 她刚开学没多久就注意到了齐雨彤，齐雨彤在学校非常有名, 就算是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习上的孟馨也会时不时地听到同学们提起齐雨彤。

　　说她有多漂亮、性格有多开朗、学习有多努力……不过孟馨听同学们说，齐雨彤虽然学习上还算努力，不过成绩并不理想。

　　孟馨倒是没有嘲笑齐雨彤，因为她成绩也只属于中上游，和齐雨彤差不多，虽然努力了，但是成果不大。

　　但越是这样，孟馨就越花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争取早日达成自己想要的分数。

　　孟馨和齐雨彤刚开始并没有说过话，俩人的圈子完全不同，齐雨彤身边的跟班很多，但孟馨的朋友不多，有时候就算班里有活动能说上几句话，也都相当生疏。

　　齐雨彤是颜控，更喜欢漂亮的人，孟馨在她眼里太普通了，普通到她都记不清还有这么一号人，而且她对孟馨有种说不清的抗拒，就是不太想和孟馨说话，看到孟馨的脸也会觉得不自在。

　　孟馨倒是挺想和齐雨彤多说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齐雨彤的脸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她看出来齐雨彤对自己不感兴趣，也没强求着凑到齐雨彤身边。

　　这个时候的孟馨不止忙着学习，还忙着脸上的痘痘，只是她不管用什么方法，脸上的痘痘都没有变淡，顽固到让她大为头疼。

　　孟馨以为自己的初中生活会持续性地和痘痘抗争下去，但直到一次家长会后——

　　那次的家长会齐雨彤爸妈在外地出差没能赶来，孟馨的爸妈则早早来到学校，俩人一开始是笑眯眯的，直到看到齐雨彤的脸。

　　俩人明显一愣，尤其是孟馨的父亲，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妻子，随后又转头看向齐雨彤，然后再次转头看向妻子，最后又看向孟馨。

　　孟馨在看成绩单，没注意爸妈的视线，但是她听到了爸妈的说话声。

　　孟馨父亲：“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孩子和你小时候长得很像。”

　　孟馨母亲拧着眉头没说话，俩人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是一条裤子长大的，对彼此小时候的模样都心知肚明。

　　她紧紧看着齐雨彤的脸，忽然说了一句：“我感觉她的眼睛和鼻子像我，脸型和嘴巴比较像你。”

　　这话一说出口，孟馨都忍不住抬头看向齐雨彤，孟馨父亲更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他说：“这……”

　　要是完全像妻子，他说不定还会怀疑这是妻子在外面的孩子，如果完全像他，妻子估计也会怀疑，但现在是像他们俩人！

　　孟馨父亲诡异地看着齐雨彤，不过齐雨彤身边围绕着一群同学，也没察觉到孟馨父亲的视线，要不然她往这边看一眼说不定会发现异常，不过也有可能就算对视了，齐雨彤也发现不了。

　　孟馨父母的穿着打扮低调又朴素，尤其是在学校出现，更是刻意往普通的方向打扮，因为俩人长得还行，要是再一打扮容光焕发，结果孟馨却如此平淡……她在学校里肯定会被同学们追问。

　　为了不给孟馨造成困扰，俩人每次学生会还会戴着口罩围巾之类的东西，这个年纪的齐雨彤也不会察觉到自己长得和他们相似。

　　孟馨父母也只把这件事当作小插曲，孟馨也没在意，还和爸妈开了句玩笑：“说不定她是你们走失的女儿呢。”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很快就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但很快孟馨父母就彻底发现这件事可能真的不对劲——将近一年后的学生会上，他们看到了齐雨彤的爸妈！

　　他们根本不认识齐雨彤爸妈，但齐雨彤爸妈看到俩人齐齐一愣，随后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惊恐和害怕的神色，不过这表情也只是一闪而逝，齐雨彤爸妈很快就恢复如初，但是却下意识地将身旁的齐雨彤拉到身后，避免孟馨父母看到她。

　　孟馨父母是做生意的，对察言观色方面相当敏锐，当即就发现了有猫腻。

　　为什么看到他们会害怕？又为什么下意识把齐雨彤拉到身后不敢让他们看到？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那天在学校，孟馨父母并没有去试探对方，但在家长会结束后，立刻找朋友询问齐雨彤家里的情况。

　　得来的消息一切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相貌平平的俩人生出一个无比可爱的女儿。

　　朋友戏谑地说道：“跟你家正好相反，你家是两个帅哥美女生出一个……哎哟。”他话都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孟馨父母得到这个消息后，感觉有点古怪，但谁都没往换脸这种荒诞的事情上联想，只是觉得两家还挺巧。

　　后面孟馨父母又查了一阵子，最后还查出来齐雨彤的母亲很高，她毕生梦想就是想当个模特，但参加了几次比赛，都被脸不合适这个理由刷了下去。

　　孟馨母亲查到这的时候，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自己没能完成的执念，会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但这时候，孟馨父母依然觉得只是巧合，完全没想过自己还能和玄学扯上关系。

　　直到俩人不久后得知齐雨彤爸妈带着齐雨彤连夜搬家前往其他的城市。

　　孟馨母亲本来都把这事放下了，但齐雨彤爸妈唯恐避之不及的举动又重新燃起她的好奇心，她下决心要继续调查一下齐雨彤家里的情况，并且这次从很久之前开始查起。

　　最后查出来的结果让孟馨父母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接受——有人说齐雨彤刚出生的时候有些丑，但慢慢地越长越好看，还有个邻居说齐雨彤家里认识大师，好像给家里的孩子换了脸，但这都是谣言，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邻居还说幸亏这家人搬走了，和这家做邻居她都害怕！毕竟谁都不想招惹认识大师还会使用邪术的人！

　　说这话的邻居还是齐雨彤说过的，嘴碎但是每次见到她都会笑呵呵打招呼喊她小美女的那个，原来不是因为她的脸好看而对她宽容，而是害怕她爸妈认识的大师。

　　孟馨父母这次没再像前几次那样没放在心上或者没在意，而是认认真真地想了好几天，最后确定了一件事——换脸可能是真的！

　　要不然齐雨彤怎么会这么像他们？而家里的孟馨则有点像那对夫妻？并且那对之前看到他们时的心虚反应可做不了假，心里绝对藏着什么事！

　　而且在齐雨彤刚生下来的时候，其实看起来还是很好看的，但没过几天就逐渐变丑了。

　　俩人在继续调查中还发现，齐雨彤和孟馨是同一天出生的，虽然在不同的医院出生，但在两家医院中变丑/变好看的日子似乎是同一天。

　　孟馨父母想要去齐雨彤爸妈的麻烦，但这种事情又没证据，没办法放到明面上说，与其去找麻烦让别人提防，不如他们也去找大师把女儿的脸换回来！

　　孟馨家里有点小钱，但是没有这方面的关系网，托人找关系许久才找到一家寺庙，据说庙里的方丈很厉害，能解决这种事。

　　孟馨父母带着孟馨赶往这家寺庙，但他们将事情说出后，方丈只说了四个字：“心不够诚。”

　　孟馨父母哪里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他们想到某个佛教文化，从山下一步一磕头到山上，于是也打算效仿。

　　可是俩人都只是身体素质一般的普通人，平时连运动都很少，在磕头到一半的路上，孟馨的母亲就坚持不住了，但想到女儿的脸，她还是咬牙坚持着。

　　“那也是高温的季节，我爸妈坚持到寺庙门口，最终双双倒在寺庙门口。”

　　“寺庙里的方丈在发现闹出这种事后，先是说他说的心不够诚不是这个意思……后面迫于压力才帮了我。”

　　“他帮我的时候很生气，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

　　孟馨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出心里的疑问：“齐雨彤，我怀疑你爸妈虽然做错了事，但也罪不该死，他们的死，可能和那个方丈有关。”

　　孟馨其实更恨那个方丈，能帮就是能帮，不能帮就直接拒绝，大夏天的打这种哑谜才让她爸妈出事！

　　心不够诚？收钱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说，明明钱比心诚重要多了！

第187章 平安

　　齐雨彤愣愣地听着这一切, 她表情有些迷茫，似乎没从孟馨的这些话中回过神。

　　池星听完这一切后主动问道：“哪家寺庙？”

　　“平安寺，金城。”孟馨缓缓说出这两个名字。

　　“很远，帝都开车过去要十四五个小时。”林鹿说了句, 然后看向池星, “这家寺庙也很有名, 我听过平安寺, 每年香火鼎盛, 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你去过吗？”

　　池星：“我只去过万安寺。”万安寺帝都就有, 但是平安寺只有那一家, 又离得这么远, 池星都没怎么听过平安寺的名头。

　　“当年我爸妈也去过万安寺，但是万安寺的方丈当时不在帝都, 我爸妈急着帮我换回来……就带着我急匆匆赶往江城。”孟馨摸了下自己的脸，她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张脸，假如能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 美丑对于我来说不重要, 我只在意家里人。”

　　如果还能继续和家里人在一起，这张脸就算一直丑下去也没关系。

　　齐雨彤突然打了个冷颤, 她到现在才猛地回过神，整个人一下子站起来，大声说道：“我爸妈的死不是意外？”

　　她声音突兀，奶茶店里的员工转头向她看来, 但是她完全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孟馨等待一个答案。

　　孟馨却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我猜的。”

　　“他当时帮我的时候，念叨的咒术我根本听不懂。”

　　孟馨抿唇：“虽然我家里没人信佛，但我总觉得他念叨的不是佛经，语调特别怪异，更像是恶毒的诅咒。”

　　齐雨彤表情呆呆的，她身体看起来很僵硬，直直地站着十分吓人。

　　林鹿对她招了招手：“你先坐下。”

　　齐雨彤又僵硬地坐回去，她看着自己面前的奶茶，突然伸出手握住奶茶杯。

　　奶茶是冰的，冻得她打了个冷颤，这凉意从她手心一直传到她心里，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刺痛，这奶茶好像把她脑袋都冻坏了。

　　但她知道，她不是因为奶茶才感到心冷，而是从孟馨的这些话中感到绝望。

　　从池星的口中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脸不是她自己的就已经够让她绝望了，她要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吗。

　　但现在孟馨告诉她，有，并且比这痛苦千倍万倍——她爸妈的死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的这张脸。

　　齐雨彤的眼泪砸进奶茶中，她视线一片模糊，说话的声音沙哑：“孟馨，你应该恨我的，我的脸竟然害了这么多条人命……”

　　孟馨的性格要比齐雨彤冷静许多，要说她完全不讨厌齐雨彤是不可能的，但理智告诉她，当年的这些事，齐雨彤和她一样都只是受害者，齐雨彤被换脸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爸妈以及平安寺方丈的错。

　　“我不该恨你，我恨的是那个方丈以及你爸妈。”孟馨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有些圆，睫毛很长，看起来特别清纯无辜，她眸光清醒，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我不喜欢你，有点讨厌你，但谈不上恨。甚至……”她觉得齐雨彤有些可怜。

　　因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生出心魔，不管是否知道真相，这件事情的正反两面对她来说都过于残酷。

　　齐雨彤呆呆坐着，对孟馨的话没有回应。

　　池星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齐雨彤放在桌上的指尖动了下，她抬起眼睛看向池星，明明没怎么哭，但她眼睛很肿，整个人看起来也特别狼狈：“池少，我是不是不该来找孟馨，我要是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会更好？”

　　池星将纸塞到她手中：“你能接受一辈子都活在隐瞒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