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底下的一群乞丐忍不住抖了下,到现在还如在梦中,感觉很不真实。
他们竟然因为抢了一些蝈蝈笼,得罪了九门提督的大人。
舒颜:叫您这么一说,好像也挺严重的。
伊尔敦捧哏:“爷,抢劫官员财物者,最轻流放。”
恍惚的乞丐们一下子哭嚷起来。
“不要啊大人。”
“大老爷饶命,我们也不知道您是当官的啊。”
“大人,是有人找我们老大,叫我们在那个点故意抢您的。”
胤祝抿唇笑了下,指出随口说出有人指使这句话的那个乞丐,“是什么人找你们老大来抢我,你可知道?”
“小的,小的只看见是一个中年的丰腴妇人。”被点名的乞丐抖抖索索的,说完还忍不住看了眼前面的陈大同,“具体是谁,小的不清楚。”
陈大同扭身:“二棍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二棍子又瑟缩一下:“老大,你都说了吧。”
咱们犯不上为几个蝈蝈笼丢命啊。
伊尔敦上去踹了陈大同一脚,喝道:“还不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指使你抢了我们家爷的蝈蝈笼。”
现场有一半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听着好像小孩子吵架啊。
舒颜微微皱眉,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这个场面其实更应该让万岁爷看看,宝郡王这样,根本不是能当官的。
陈大同被踹偏到一边,眼睛里都包了眼泪了:“大人,小的不敢不说,那,那就是小人的一个相好,她也是在东城卖蝈蝈笼的,担心您抢她的生意。一切都是小人的错,请大人不要牵连到她。”
舒颜咳了一声,强忍着笑意。
听听吧,就是因为这才抢您的蝈蝈笼。
胤祝无语了一下,这陈大同头发打结衣不蔽体满脸脏污,竟然也能有相好的!他笑道:“那你这么说,猜我信不信?”
陈大同见这不知道多大的官露出笑容来,一副亲切好说话的模样,也不知怎么有了点底气,磕磕巴巴道:“信,信的吧。”
咱抢您个蝈蝈笼而已,还能有什么阴谋吗?只要不说那个女人是白莲教的,那就没事。其实就算是白莲教的,抢您的蝈蝈笼又不是刺杀您。
舒颜又忍不住想笑了,瞧瞧,因为几个蝈蝈笼子大张旗鼓的抓了一群乞丐来,他们怕吗?
胤祝可没空管他在心里叨逼什么,笑得更贴心了:“好的吧,达林,我让你准备好的草纸呢。”
说着站起来,从马上站出来的达林手里拿出一张深黄色的草纸,看着陈大同道:“本官早就听说过贴加官这么一个能让人好好说话的法子,没想到今天还能有机会亲自验证一下。来人,把---”
没有问案经验,一开始都没问堂下何人籍贯哪里的常规问题。
于是胤祝非常亲切的问:“请问你叫什么?”
第144章 钓大鱼
陈大同看到这人还是如此亲切微笑, 没了刚才的底气,差点崩溃,带着哭音道:“小的陈大同, 大人, 小的绝对不是故意抢您的蝈蝈笼的,这样吧,小人明儿就去城外砍竹子,赔您两串蝈蝈笼行不行啊。”
胤祝点点头:“看到我要请你上座了这都不说,还敢跟我讲价, 你很有胆识啊。我猜指使你干这个活儿的妇人,绝不只是你的相好这么简单。她的来头一定很大(大诈骗团伙嘛), 是不是说出她来,会让你的罪名无限加重啊?”
陈大同看着蹲下来跟自己视线平齐的人, 恐慌在眼底蔓延, 连连摇头:“小的不敢,小的说的都是实话。”
胤祝站起身, 说道:“来俩人, 请陈大同陈义士上座。”
舒颜提醒道:“大人,按理说咱们提督衙门不能设公堂。”
意思是胤祝不能用私刑逼供。
胤祝弹了弹手里的纸:“舒大人放心, 本官不用刑。”
然后大家就眼睁睁看着,说他不用刑的十五爷,将他手里那张草纸盖到陈大同脸上, 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将里面褐色的茶水从陈大同额头上方倒下去。
不多时,那张草纸就迅速吸饱水, 呈现出来更深的颜色,踏踏实实紧贴在面部, 把陈大同的眼睛鼻子都凸现出来。
胤祝倒着水的时候心里抖抖的,虽然当了一年多的爷,但咱骨子里还是那个长在红旗下的好青年,给人动刑这种事实在有些挑战自己的底线。
“现在呼吸就困难了吧,陈大同,你实话实说,找你办事的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历,爷就不让你升职加薪了。”胤祝言辞真诚恳切,但在周围的人听来,无不毛骨悚然。
陈大同呜呜地说:“小呜(的)没说方(谎)。”
胤祝摇摇头:“达林,再给他贴一张。”
又一张方方正正的草纸盖下来,胤祝是直接在陈大同脸上倒的水,底下这张纸水分很足,上面草纸的一贴下来就迅速吸入水分,贴实。
胤祝看了看,还认认真真的给边上翘着的一圈摁下去。
不错,这面膜挺完美的。
陈大同不停挣扎,但两边的人把他按得结结实实,怎么动都是徒劳。
胤祝只看着陈大同的脸,突然发现在的纸做面膜也可以。
诶,等忙完这一阵,可以找一找王庆志,让他家给生产一些透气性高的蚕丝布,拿来给额娘做一些面膜。
这时候陈大同已经呼吸短促了,胸膛用力起伏却也吸不到足够的氧气。
舒颜意外地看了十五爷一眼,真就这么不伤筋不动股得给人用了刑?这位爷都是怎么想出来的法子?
这一次胤祝没有再问陈大同,让达林继续贴,达林贴一张纸他提着茶杯浇一层水,感觉跟浇花似的。
但他这轻松地好似浇花的模样,差一点把底下这些看着的乞丐吓死。
“大,大人,别贴了。”
看着自家老大蹬脚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二棍子哭哭啼啼说道:“我也见过我们杆上的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喝茶,大人可以找我们家杆上的来问。”
胤祝扭头:“舒大人,刚才就想问了,你们说的这个杆子啊杆上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听说过二杆子,是傻子憨子的意思。
舒颜手里拿着正在擦汗的帕子,动作顿了顿,回道:“因为这些要饭的都拿着一根棍子,有人便以杆代指乞丐。而管理众丐的人便被称为杆上的,也是丐头。他们都是京城里的普通乞丐,又是蓝杆子。”
“哦?”听完这些话的胤祝有种自己很没见识的感觉,“乞丐也分普通的和不普通的?难道除了蓝杆子,还有别的颜色的杆子?”
舒颜恨自己多嘴,却不得不跟着解释:“是这样的,还有一派旗人,入关之后不事生产挥霍无度,家计散光之后就跟街上铺面人家要东西,也算是乞丐的一种。后来他们跟乞丐有了往来,专以要钱为生,这便是黄杆子,因其中好些人都跟大姓大族牵着亲,官府也不好管。”
说完,才注意到那陈大同都没动静了,赶紧的提醒:“大人,可别闹出人命来。”
在十五爷面前一条人命不值当什么,反而是因为这点小事脏了十五爷的手,会让万岁爷对他这个在场的人不喜。
与此同时,科远也提醒。
胤祝不紧不慢地跟达林示意:“把他脸上的纸都揭下来”,陈大同的手脚都软了,胤祝看了看手表,距离窒息而亡还早着呢,随便抬手在他人中胸口摁了两下,陈大同就呼一下长出口气坐了起来。
舒颜向后趔趄了一步:妈呀!十五爷还真能想让人活就活?
帮忙摁着人的那两个总兵,受惊更大,他们因为距离近,更能清晰地感觉到陈大同从死寂无声到一下子扑腾起来的感觉。
十五爷,真可怕。
胤祝看着陈大同,见他眼神聚集了,关切道:“让你抢我蝈蝈笼的女人,真是你的相好?”
陈大同哇一声大哭,滑下椅子跪在那里哭道:“那,那是白莲教的,但小人只知道这么多,她为什么要抢您的蝈蝈笼,住在什么地方,小人却一无所知。大人,小人句句属实,绝对不敢再说谎了。”
白莲教!
这群乞丐竟然跟白莲教的有联系。
舒颜眼前一黑,只觉自己的未来也是一片黑暗。
他认识这些跟白莲教有关系的乞丐,他刚才还几次帮这些乞丐说话。
本就跟十五爷不对付的自己,会被怎么看?
胤祝摸了摸下巴,问道:“你们杆上的住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胤祝带人悄摸摸地在南城一个烟月胡同后面的桥洞下,带走了京城丐帮蓝杆子的丐头,这一次舒副将就无比积极了,抓了丐头顾有庆就连踢带踹。
到了提督衙门,也是他主力审问蓝杆子丐头顾有庆。
顾有庆看起来是个还没有陈大同嘴硬的人,都没怎么上刑就交代了,他说前一日的确有个自称是白莲教的女人找到他,说大家都是江湖人,让他帮个忙。
帮的这个忙就是于今天辰时到巳时抢路过东城的胡家棉布庄附近的,一人的蝈蝈笼子。
问他为什么跟白莲教的认识,答就是大家全都是江湖人,只有点那么些擦边的来往。
胤祝直接问道:“那你可了解,白莲教这群江湖人反清复明的宗旨?”
大堂里火光跳动,将每一个人的脸色都照得明明灭灭。
老实回话的顾有庆顿了一下,哽咽道:“大人饶命啊,小的们只是为了有一口饱饭吃,绝无反朝廷的心思,我们都是听从黄杆子指挥的。”
胤祝:“你的意思是,黄杆子里面有跟白莲教勾结的?”
顾有庆赶紧否认:“没有,没有。小人绝没有这个意思,我们跟白莲教的真的只有这么点来往了。”
胤祝把从玉石局里跟那老头要的扳指拿出来,他也是万万没想到,昨天一天的连环局都是白莲教给他设的。
他只是以为那群设连环局的是一个有组织且规模庞大的团伙,诈问了陈大同,没想到这条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
看来韩兆云虽走,却安排了其他人来接洽他。
不知道这个扳指在白莲教代表的是堂主还是舵主?
诶,不对,现在有没有天地会呢?他们教内是不是已经分堂主舵主这样的层层严密的管理了还不一定。
“认识这个扳指吗?”扳指被放到顾有庆面前。
顾有庆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了看,脸色顿时古怪了一瞬,又忍不住打量胤祝。
胤祝挑挑眉:“你见过这个扳指?”
顾有庆看到这个戒指,就知道这些人查出来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担心自己不说实话下一刻就没了性命,但若如实交代,自己刚才还说跟白莲教不熟,也是找死。
于是一咬牙说道:“小人没见过这扳指,却知道这种扳指的材质,这是用江南山上的一种铁木制作的,如同玉石一般坚硬,南边的人才流行用这种木头做的扳指。”
胤祝笑道:“你也是个不老实的,陈大同,跟你们丐头形容一下贴加官的感受。”
陈大同现在胸口还疼,听到贴加官三个字就浑身发抖,跪在一边向顾有庆哭道:“头,您就实话实话说吧。”
顾有庆恨不得打死这群没出息的,亏得陈大同还是他最看重的东城区的丐老大。
天明时分,胤祝才打着哈欠走出提督衙门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