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浑浊色欲的眼抬起来,语气暗示的意味很重,往岑雾手上摸。
“张总,”陆敛都愣住了,一股强烈的恶心往上涌,但又得罪不起对方,只能忍住火气挡在岑雾前面说,“我记得岑导跟您是朋友。”
张总不耐烦地皱眉看向陆敛。
岑深死都死了,还能拿他怎么样,他惦记岑雾可不是一年两年,这也算得上深情了,何况他还愿意给岑雾几百万,让他去糟蹋。
拍什么电影,他根本没当回事。
他招了招手,就让人将陆敛带下去,然后伸手去摸岑雾的脸,但还没摸到,脸上就突然狠狠挨了一拳,鼻腔顿时冒血。
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声色犬马,皮浮肉肿,根本不是岑雾的对手。
旁边的侍应生都被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拦,岑雾按住人一拳一拳地往上砸,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深山的冷雾,有种很无情的漠然。
直到对方满头都是血,岑雾才放手,陆敛被人按住,使劲挣扎都没能挣扎开,衣服拧得乱七八糟,瘫坐在地上哭。
岑雾眉头皱了下,冷着嗓音对他说:“站起来,不许哭。”
陆敛眼泪都被冻住了,就这么听话地站了起来,跟着岑雾离开,后来想想,就是那个晚上,岑雾成了他的主心骨。
对朋友的孩子下手,而且对方才十几岁,传出去确实很难听。
张总最后没再找岑雾的麻烦。
岑雾跟陆敛继续想办法,岑雾还拿了岑深别的剧本投给影视公司,还有他自己写的几个剧本,《飓风》这边没消息,反倒是他自己写的一个剧本得到了回音。
他写了部伪骨科的爱情电影,灵感来源是《飓风》,所以起名叫《蝴蝶》。
不过写完之后,已经跟《飓风》没任何关系了,完全是两个作品。
有个电影学院的教授愿意帮他牵线拉投资,让他试着拍一拍,《飓风》成本太高,没人信得过他们,这个投资少,还能试试。
陆敛就又成了岑雾的副导,他们剧组很穷,主演都是岑雾从电影学院找的学生。
岑雾带着个加上演员都不到五十人的团队,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拍了整整三个月。
冬天拍的戏,摄像师不够,岑雾自己扛着镜头去拍,下了雪手上都是冻疮。
剧组当时有演员不太服他,觉得他年纪太小了,也不愿意按岑雾的要求去拍,语气居高临下说:“小岑,我觉得这个台词……”
“在剧组我就是导演,”岑雾双眼冰冷,语气也很冷,“不愿意这么叫就滚。”
那个男演员是全剧组唯一一个还算有点小名气的,虽然他演的是个男配,但觉得自己才是整个剧组挑大梁的人。
根本不信岑雾敢让他走。
但岑雾还真的当晚就跟他解约了,外面还下着雪,他就这么被岑雾赶出了剧组。
剧组剩下的都是学生,老老实实地管岑雾叫导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岑雾晚上还得写作业,整个人连轴转,高压之下终于拍完。
岑雾都没想到这部电影最后拍得这么成功,尽管他还很年轻,而且缺乏经验,但青涩也有青涩的魅力。
再加上他很擅长恨海情天的剧本,整个电影风格情绪都相当浓烈,一路上映,申奖,竟然在柏林电影节拿到了提名。
《蝴蝶》在情人节上映,成了当年货真价实的票房黑马。
岑雾的外公曾经是珠宝大亨,再加上他父母也很有名气,媒体扛着镜头冲到电影首映现场,本来以为岑雾这电影是一场炒作,结果首映结束,离开时都是抹着眼泪出去的。
柏林提名之后,岑雾名声大噪,虽然最后没能拿奖,但有人投资,让岑雾操刀把《蝴蝶》改编成了电视剧,又成了当年的热播剧。
不管电影还是电视剧的主演都一路爆红,甚至还捧红了几个配角。
红到什么程度呢,当年各大影院全年都贴着《蝴蝶》的海报,从一开始每天顶多排片两场,甚至很多影院一场都没有,到后期票房膨胀翻倍,排片也增加到了十几场。
最后成了当年的票房冠军。
尤其是同名电视剧开播之后,一夜爆红,红到从此每年冬天下雪都有人想起这部《蝴蝶》,每个影院都摆着一份蝴蝶标本。
为了蹭热度,但也象征着《蝴蝶》成了里程牌式的作品。
岑雾赚到钱,有了名气之后,马上就将《飓风》的拍摄再次提上日程。
第二年贺岁档《飓风》上映,跟当年的预期一样大获成功,并没有因为总制片人的去世,让影片质量降低,并且又拿下了票房冠军。
岑雾稳定每年一部电影,还有些并不是他完全执导,但也有他参与的电影,票房大部分都可圈可点,有些票房算不上很高的,各种奖项也照样拿到手软。
当年那个男演员悔到肠子都青了,眼看电影学院那几个学生都大红大紫,他反而这么多年还在演配角,做梦都恨到呕血。
但岑雾确实是个冷漠至极的人,不会给他后悔药吃,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对方恨到牙痒,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没资格报复岑雾。
导演在幕后工作,大部人都看完电影也不知道导演是谁,但岑雾却很火,甚至有个很出圈的图,是冬天剧组拍外景,狗仔过去偷拍,正好岑雾在剧组外面抽烟。
当时在南方拍戏,冬天下的是雨夹雪,岑雾撑着把黑伞,穿了件黑色长大衣,白雾朦胧后露出张漂亮脸庞。
其实伞是剧组的,大衣也很臃肿,拍了几场夜戏,整个人都不修边幅,是因为很冷才穿了最厚的这件,但岑雾太瘦了,穿上没有臃肿的感觉,反而衬得人更瘦。
岑雾头发还有点长,没空去剪,雪粒夹着雨落下来,肤色冷白,薄红的唇咬着根烟,那双眼恰好望向镜头,冷清峭立。
意识到有人在拍自己之后,眉头皱了起来,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以至于这几张偷拍发出去之后,评论底下不停地有人在发老婆踩我。
尤其是有个粉丝将岑雾的电影跟他本人出席活动,还有各种无意间拍到的镜头剪成视频之后,一晚上过去,转发过十万。
并且还在不停地增加。
就连还没看过《蝴蝶》的人,都看过那个视频,#我见过携雨带雾的一场美梦#。
但岑雾本人的红,并没有掩盖掉电影跟演员的光芒,他的电影热度只会更高,演员只会更红,就像蝴蝶翅膀牵动的一场风暴。
岑雾的电影在银幕上霸屏四年,永远口碑最好,永远最卖座,媒体后来评价说,他的时代年轻又辉煌,他的落幕如同流星。
16岁柏林提名爆红,21岁在柏林电影节拿到最佳导演奖,然后从此沉寂。
岑雾没公开说过退圈,但21岁柏林拿奖之后,除了收尾几个项目,他再也没拍过电影。
柏林的最佳导演奖是他自己去拿的,但之后半年,国内外奖项,包括所有活动,都是副导替他出场,岑雾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再也没出现过。
……
岑雾抬起头,台上在演反串,有个身高一米九肌肉很结实的男生演灰姑娘,还有个一米五多的女孩子演王子。
女生手上拿了只同桌脱下来的运动鞋当成水晶鞋,满脸狂笑,追着那个男生满教室跑,一整个他逃她追。
“人家不要了啦。”男生嗓音浑厚,边跑边很羞涩地说。
岑雾:“……”
路望在旁边拍视频,岑雾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帮他调了下手机的角度跟参数。
路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再抬起头,光线都通透多了,愣是拍出种岁月情长,她在闹他在笑的宠溺感。
岑雾托着腮,软软的脸颊肉都被挤出来一点,他低头玩手机,发现关行雪十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
【关行雪:小宝,妈妈跟爸爸在商场,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呀?】
岑雾哪敢让岑家人给自己花钱,这都是债,但他抬起头,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他犹豫了下,问关行雪。
【岑雾:妈妈,能不能帮我买双鞋?】
-
宋令薇的状态很糟糕,医生要求她再做个全身检查,谢归澜忙了一整天,晚上又去听几个专家讨论宋令薇的手术。
终于结束,走到病房时,抬起头就发现谢明诚正在病房外。
“来了?医生怎么说?”谢明诚扶了下手上的腕表,转过头问。
谢归澜眼神很疏冷,没什么反应。
谢明诚不免扯动唇角笑了声。
他当初愿意留下这对母子,并不是因为他对宋令薇有感情,当时他正在吞并周氏,半个淮京都已经姓谢了,周家人死的死,病的病,但周荔对他还是没有好脸色。
周荔瞧不起他,就算结婚这么多年,对他还是这么傲慢,谢明诚觉得太可笑了,正好宋令薇带着孩子去找他,他连亲子鉴定都没做,就将人留了下来。
不管谁来他都会留下的,他就是想告诉周荔,你现在狗屁都不是。
周荔一开始还跟他发脾气,但这些年下来,好像已经接受了谢归澜的存在,当然,他也不在乎周荔是怎么想的。
他能有现在这么庞大的谢氏,就是因为他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谢归澜就根本不明白这点,他太拿宋令薇当回事了,才让自己过得这么落魄。
谢归澜也是他的儿子,谁生的无所谓,只要身上流着他的血,他就能一视同仁。
他本来可以给谢归澜跟谢商景一样的待遇,但谢归澜却拎不清。
护士在给宋令薇打针,宋令薇乌发披散下来,脖颈更加苍白,有种憔悴羸弱的美,她怕打针,自己捂着眼睛,眼眶也是红的,跟她十几岁时好像没有区别。
“不是生下你的就叫母亲,”谢明诚语气寡情,跟谢归澜说,“你得分清母亲跟妓女的区别,你以为她很爱你吗?她爱的是我的钱,我要是没有钱,你都不会出生,你最好想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就这么一个给谁都能卖的女人,你指望她有多少良心?”
谢明诚连嗓音都没有压低,病房隔音很好,关着门,宋令薇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但走廊的医护跟病人都听到了,余光纷纷打量着。
谢归澜站在旁边,少年手臂冷白,青色的血管蜿蜒在上面。
也许宋令薇不知廉耻,但谢明诚没什么资格说她。
他们在山区从小就认识,谢明诚来淮京上大学,宋令薇给过他三百块钱,几十年前山区的几百块,很难想象宋令薇攒了多久。
踩着女人上位,但又平等地瞧不起她们每一个人。
谢明诚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谢归澜还什么反应都没有,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谢归澜却突然开口了,唇角勾了下说:“你倒是想卖,你卖得出去吗?”
“……”谢明诚沉下脸,“谢归澜。”
“因为卖不出去,”谢归澜漆黑狭长的眼眸中带着很冷漠的笑意,他也没压低嗓音,“所以才这么大的怨气?”
谢明诚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抬起手一巴掌扇到了谢归澜的脸上。
他是个常年健身的成年男人,手劲很大,谢归澜的脸被扇得偏过去,唇角顿时出血,半张脸都是麻的。
宋令薇在病房都听到了动静,她有些害怕地攥紧被子,“小澜?小澜?你来了吗?”
谢明诚都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他硬生生被气笑,冷眼看着谢归澜,指了指他说:“你有种,既然你这么瞧不起我,那你就自己去给她做手术,我不会再掏一分钱,你最好别过来跪着求我。”
谢归澜很懒散地靠着墙,他舌尖顶了顶腮,没再管谢明诚,直接进了病房。
宋令薇等得心慌,谢归澜推开门,她一看到谢归澜的脸就急了,拉住他说:“怎么搞的?你是不是又跟你爸爸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