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总,”谢归澜垂下眼,跟岑父岑母打招呼,“岑总。”
他在谢家就是个佣人,对岑家来说也一样,没资格管岑父岑母叫叔叔阿姨,就算岑雾带他回家,也不可能逾矩。
岑雾转过头看着关行雪,眼神有点央求,不想让关行雪说出来。
谢归澜很难搞,刺猬也顶多是蜷起来,但谢归澜属于那种蜷在蚌壳里的刺猬,一层套一层,谢归澜现在能接受他,但不等于谢归澜也能接受别人,知道以后肯定会还给他。
再想撬开比现在更费劲。
说起来也很怪,关行雪不是他亲生的妈妈,但总是能看懂他的意思。
也许是母亲的敏锐。
关行雪那双桃花眼弯起来,朝他皱了皱鼻子,什么都没说。
岑雾赶紧拉住谢归澜上车,等到了车上,才放开谢归澜的手。
谢归澜在医院奔波了一天,腕骨冻得冰冷,又被岑雾手心捂热了,放开以后夜风带着雨冷峭地吹过来,谢归澜手指蜷了下,一瞬间没太适应这种寒冷的温度。
谢归澜垂下长睫,他薄唇很殷红,衬得肤色有种很冷峻的苍白。
岑雾挨着他坐,敏感地发现他情绪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忍不住偷偷从后视镜瞅了一眼。
谢归澜半永久冷脸,他只能看出来谢归澜不高兴,但看不出他为什么不高兴。
岑雾一头雾水,感觉就像谈了个特别难哄的男朋友,每天不知道怎么就惹对方生气了,他想不出来,就拉住谢归澜的手腕晃了晃。
哄他。
然后发现谢归澜嘴唇抿了下,好像又没那么不高兴了。
岑雾:“……”
懂了,牵着吧。
岑雾没再放开谢归澜的手腕,等下车到了家才松手,再不放开,岑父岑母就该发现了,谢归澜也不想被发现。
所以这次情绪没什么变化。
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半多了,岑雾跟关行雪他们说谢归澜晚上要留下,关行雪他们也没说什么,让老管家去给收拾了一间客房。
然后岑雾就拉着谢归澜先去他卧室写作业。
谢归澜身上的衣服也有点湿,他那把破伞还没扔,岑雾只好拿了个浴巾,又跟岑骁借了没穿过的睡衣,让谢归澜先去洗澡。
岑骁的睡衣都挺宽松的,不怎么男德,谢归澜冷着脸穿了半天,出来时岑雾发现他睡裤上的系带狠狠打了个死结。
岑雾:“……”
错觉吗?
感觉谢归澜在防谁。
岑雾摇了摇头,没再乱想,他晚上作业还没写,拿出卷子开始写作业,还给谢归澜留了半张书桌,谢归澜顿了顿,心里都是烦躁到化不开的戾气,但还是走了过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来岑家干什么。
但岑父岑母都在,他也不能一走了之。
谢归澜不怎么写作业,就算写,也只挑对他有用的题,一张卷子顶多做半张,然后就开始做其他的练习册。
孟良平也经常去其他学校搞点题来给他做。
岑雾最后做的数学,谢归澜作业都已经写完了,甚至又刷了套高三的理综卷子,岑雾还在写数学的第一道大题。
写了半天,人都萎靡了,岑雾索性先去对了下前面的答案。
为了提高效率,淮京一中的重点班是会直接给答案的,这样自己能研究的题就可以提前研究一下,不过很依赖学生的自觉性。
但淮京一中的学生不缺自觉,老师们对大部分学生都很放心,就算是普通班的学生,放到其他学校成绩也是很不错的。
岑雾做得太专注,而且在学校谢归澜座位也离他很近,他都习惯了,忘了谢归澜还在。
他拿红笔给自己改题,哗哗哗错了一片,半张卷子都是叉。
岑雾不耐烦地拧动了一下,突然踹到点什么东西,他才浑身一僵,然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对上了谢归澜漆黑冷郁的眸子。
岑雾:“……”
呜呜呜。
踹到谢归澜的腿了。
岑雾又小心翼翼地把腿挪开,抬起头,发现谢归澜在盯着他的卷子。
鲜红一片的叉号。
岑雾耳根顿时红了下,他趴在桌上将卷子死死捂住,磕巴说:“你…你看什么?我有…有我的计划,你不懂。”
谢归澜:“……”
谢归澜挪开眼,那张脸仍然很冷漠,像是根本不在乎他,但眉头皱着,冷郁的脸色也有点苍白,岑雾这才发现他手一直捂在胃上。
估计又没吃晚饭。
难怪总裁都有胃病,岑雾记得谢归澜后期胃也很不好。
岑雾抿了抿嘴巴,拉住谢归澜的手说:“你跟…跟我来。”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岑君山的书房还亮着灯,但佣人们都去睡了,厨房是黑的,岑雾拉着谢归澜悄咪咪地去厨房。
谢归澜眉头皱了下,低声说:“少爷……”
他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本来想说他不饿,但岑雾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好像只有饺子了,”岑雾眼巴巴地说,“我给你煮…煮个饺子?”
岑雾不太会做饭,虽然他很早就自己住了,但在学校能吃食堂,在剧组忙得没空,都是订盒饭,所以到现在也不怎么会做。
又不能给谢归澜热剩饭吃。
就只能煮饺子。
“都行。”谢归澜说。
就算岑雾给他冷的剩饭,他也不会说什么,他在谢家能吃点剩菜剩饭就已经不错了,虽然这不吃那不吃,其实没什么选择的余地,真的给他,他都会吃,比狗还不挑。
谢归澜眼底恹恹的,垂着眼站在一旁,岑雾怕吵醒其他人,厨房只开了盏黯淡的小灯,谢归澜鼻梁很挺,深刻的轮廓都吞没在黑暗中,有种很堕落的戾气。
岑雾说怕他,其实也没有很怕他,他都不太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了,但他以前是什么都不怕的。
岑雾捧着谢归澜的脸揉了揉,那双眼映着厨房的小灯,小声说:“别不高兴了。”
谢归澜:“……”
谢归澜薄唇动了下,什么都没说,但躲开不让岑雾揉他的脸。
岑雾瘪了瘪嘴,去给他煮饺子。
才煮到一半,就突然听到关行雪的声音,关行雪半夜起来喝水,发现厨房灯亮着,就走过来问他,“小宝,怎么还没睡呀?”
“我我我…我饿了。”岑雾被吓了一跳,嘴皮子打了个哆嗦。
“只吃饺子呀?”关行雪凑过来瞅了一眼,轻轻推开岑雾说,“妈妈给你煮个面吧。”
谢归澜也在,她抬起头笑了下,问谢归澜,“小谢也吃吗?”
“他吃。”岑雾抢答。
谢归澜喉结滚了滚,把不吃咽了回去。
关行雪让他们去外面等着,不多一会儿,就煮了两碗蟹黄面端过来,金灿灿的蟹黄铺在面条上,还有几条蟹腿。
关行雪给他们一人煎了个溏心蛋,配上脆生生的小青菜,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岑雾其实不饿,但他说不吃,关行雪就不会给谢归澜做了,他就也跟着吃。
关行雪托着腮看岑雾。
她有点困了,眼中的情绪却还是很温柔,是那种哪怕岑雾都十七八岁了,只要能把饭吃得干干净净,还是会夸奖他的妈妈。
谢归澜低头吃面,他不知道岑雾在想什么,父母还在家,就把他带回来。
不怕被发现什么吗?
岑雾本来不太敢跟关行雪他们多说话,他一张嘴就哆嗦又结巴。
关行雪他们又不是傻子,肯定第一天就发现了,没问他,是怕不小心伤到他的心,他要是结巴太严重,关行雪肯定要带他去医院的。
但他有意让关行雪跟谢归澜熟悉一下,关行雪都不知道,她今晚才头一次给自己的孩子煮面吃,在雨天给他买了双鞋。
在过去的十几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谢归澜是吃不饱也没衣服穿的。
原著里关行雪也很爱谢归澜,但谢归澜跟岑家人关系都很冷漠,他对岑家只有利用而已,没什么感情。
不过岑家确实是心甘情愿被他利用,所以谢归澜最后也没报复过他们。
关行雪跟谢归澜头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谢商景的生日宴上,当时谢父刚把谢归澜接到谢家,谢商景闹得很凶。
谢父算是很溺爱谢商景,对谢商景有求必应,谢商景不懂为什么这次不管他怎么哭闹,谢父都不把谢归澜赶走。
“小景,”谢父抱着他哄,“你就当家里多了个小狗,别理他就行了。”
他想教训周荔,但没想跟谢商景父子之间产生什么嫌隙,能哄着就都哄着他。
谢商景眼中带着点几乎不属于孩子的阴沉,问他,“真的?”
“真的。”谢父说。
于是那天晚上生日宴,谢商景放开了他养的那条罗威纳犬。
然后跟原主一起,把狗绳勒到了谢归澜的脖子上,让他在宴会厅外面待了一晚上。
深冬,晚上很冷,来来往往的宾客都看到有个孩子跪在旁边,是谢家刚接来的私生子,那双眼黑黢黢的很吓人。
小谢归澜穿了件很薄的棉衣,棉絮都皱成一团,几乎不保暖了,冻得双手双脚都是乌青的,嘴唇也特别苍白。
但当时谢家已经在淮京有了半壁江山,大部分宾客不敢对谢明诚说什么,何况这是家务事,谁插手都一身腥。
岑家倒是不在乎谢明诚,毕竟是老牌豪门,威势很重,但关行雪也没有管。
她等原主给谢商景送完生日礼物,又玩了一会儿,就带着原主离开,要不是原主想跟谢商景玩,其实她今晚都不打算过来。
“妈妈,”原主抹着眼泪,胡乱踢腿,不想回家,“我要跟哥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