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得太大,根本连路都看不清,谢归澜有规定的赛道,但他能抄近路,追上去,说不定能在谢归澜上山路之前追到他。
这个赛车场外面就是废弃公路,也是这帮富二代赛车的场地,被圈了起来,所以空无一人,不用担心会跟谁撞车,岑雾拧住摩托车的车把,将速度提得越来越快,排气孔的嘶鸣声在暴雨中都格外清晰,浑身的肌肉紧绷到极致,有种骨骼都被碾压的错觉。
茫茫的大雨中,他连谢归澜的车灯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谢归澜到底开到了什么地方,但他也顾不上想,就只能这样追上去。
头盔都被暴雨打得模糊,眼前一片一片湿蒙蒙的雨水,身上也早就湿透了,冰冷的衣服贴着皮肉,体温在急剧流失。
岑雾穿过废弃公路,再往前离山脚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冷,雨声狠狠下坠,抬起头,今晚没有月光,但他突然在远处看到一点雪白的车灯,就像在暴雨夜坠落的月亮。
岑雾分不清后背到底是雨水还是流下来的汗,这么湿滑的山路,死亡如影随形。
他把速度又加快了一点,拐过最后一道还算平整的水泥路,就冲上了山道。
都戴着头盔,他就算喊谢归澜也听不到,只能指望谢归澜看到他的车灯,就停下来。
但他对谢归澜来说,什么都不是,也许不能动摇他的决定。
岑雾体力都快耗尽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头盔内都是湿冷白雾,眼前越来越模糊,前方的车却好像慢了下来。
岑雾双手冰凉僵硬,手指几乎不能弯曲,他艰难地刹了几次车,才让自己慢下来,然后在冰冷的雨夜里看到那辆黑色摩托。
谢归澜停下车,大步朝他走过来,岑雾本来想下车,但脚才踩到地,就发现腿软得像棉花一样,他连人带车几乎摔到了雨地里,然后被谢归澜掳住腰带了起来。
谢归澜搂紧他的腰,另一只手扶住车,从褚子健车上找到把伞,才摘掉岑雾的头盔。
岑雾整个人都被冻僵了,睫毛颤颤的,嘴唇在发抖,冷白至极的脖领上雨水蜿蜒。
谢归澜薄唇动了下,对上岑雾苍白的脸,竟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岑雾来赛车场,他还能当岑雾跟其他人一样,都是来看他怎么死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岑雾追着他到了这个地方。
他以为岑雾会生气怪他不告而别,或者骂他找死,但岑雾浑身都是湿冷的雨水,苍白的肌肤也被雨水泡得冰冷,就这么伸手抱住了他。
谢归澜愣了愣。
“好了,好了,”岑雾抱紧他,冰凉的嘴唇贴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背,柔软的,发颤的,轻轻地拍着他,“没事了。”
谢归澜嗓子有一瞬间的干涩,就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能在他这里得到原谅。
岑雾抱着他,直到他浑身冷硬的肌肉都放松下来,才喘着气,很低地笑了声。
谢归澜低下头,暴雨不停地下,他苍白俊美的脸上也都是雨水,漆黑的桃花眼望着岑雾,掌心握着他发抖的肩膀上。
“好冷,”岑雾也望着他,那双眼湿蒙蒙的,映着车灯,就好像倒映着不会熄灭的月光,咬住他的耳朵,恨恨地说,“谢归澜,你知道我身体不好,我要是生病了,都怪你。”
第35章 男朋友
岑雾说完好冷,就狠狠打了个哆嗦,本来搂在谢归澜脖子上的手臂都有点搂不住了,生理上的难受,让他很难抵挡住。
太冷了。
谢归澜嗓子发紧,他抱住岑雾,抬起手擦了擦他苍白脸颊上的雨水,但岑雾浑身冷到发抖,在他怀里颤得厉害。
山上暴雨越来越大,谢归澜身上穿着赛车服,是防水的,其实没怎么湿,反而岑雾穿着校服过来,现在从头到脚都已经湿透。
谢归澜脱掉外套,裹在岑雾身上,又给他擦了擦脸,然后拉住岑雾的手臂,让岑雾抱紧他的脖子,就一勾腿弯将人背了起来。
他才上山路,就被岑雾拦住了,从这儿往下走,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到有人的地方。
岑雾想帮他撑伞,但手指僵硬到没什么力气,握了几次才勉强握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开到了多少迈,但几乎已经拉到了摩托车能承受的最高限度,就算坐在摩托车后座,被人带着飙车,下来都会双腿发软,何况他自己开了半个小时。
谢归澜握紧他的腿弯,背着他,他双腿都没什么知觉,冷到发麻。
岑雾趴在谢归澜背上,山路这么湿滑,其实很容易摔,但少年的肩膀已经有了宽阔的轮廓,背肌捏起来很结实,体温滚烫,让人莫名地安心,根本不害怕被摔。
谢归澜身上都湿了,他想把伞往前挪一挪,给谢归澜多挡住点,又被谢归澜攥住手腕扶了回去,岑雾只好先挡住自己。
他低下头,嘴唇不小心碰到谢归澜冰凉的耳骨,连忙抿住唇躲开,然后紧紧环住谢归澜的脖子,问他,“你怎么不骑摩托带我下去?”
“……”谢归澜顿了下,说,“太危险了。”
他不敢赌。
其实他想过自己今晚会死,就这个暴雨的晚上,也许会从悬崖摔下去,他对自己的死亡没什么感觉,但现在背着岑雾。
岑雾呼吸已经有点虚弱了,带着点孱弱的鼻息扑在他脖领上,越来越冰凉,谢归澜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
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慌。
岑雾垂着头,他几乎要搂不住谢归澜的脖子,也撑不住伞,但硬撑着,没让自己骨头软下去,在狂风暴雨中攥住了这把伞。
他低低地喘息了下,等稍微缓过来一点,就抬起校服袖子,给谢归澜擦脸上的雨水。
谢归澜眉骨挺拔,雨水都沿着眉骨滚落下来,这张脸再狼狈也都是俊美的,属于那种多看他几眼真的会消气的类型。
暴雨夜到处都很昏暗,谢归澜从褚子健的车上找了个手电筒,也只能勉强照亮眼前的山路,岑雾趁着那点光,盯住谢归澜的脸,小声咕哝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不过谢归澜会这么做,也不意外。
接受别人的施舍或者帮助,对谢归澜来说是很艰难的事,因为宋令薇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砸进去都填不起来。
他借的钱,大部分都是还不起的,两万,三万也许还能还,但再多的,没等他去还钱,宋令薇这边就又有新的手术要做。
岑雾知道这种欠债的滋味,他也背过债,能把一个人所有的自尊都压垮。
不然要是谢归澜愿意的话,就算没人能负担得起宋令薇一辈子的医药费,起码心脏手术的钱,班上几个老师凑了凑就有了,孟良平他们本来就想帮谢归澜。
甚至不需要他还。
暴雨越来越大,岑雾觉得自己有点发烧,身上特别烫,但又很冷,不停地打着哆嗦,他意识都已经不太清醒了,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岑雾,”谢归澜嗓音低哑,头一次叫他的名字,“先别睡,等到了医院再睡。”
这么大的暴雨,就这样睡过去,体温只会流失得更快。
谢归澜掌心又收紧了一点,怕岑雾摔下去,指骨陷在他大腿肉里,将人背得更稳,然后加快脚步,往赛车场的方向走去。
岑雾身上带着手机,等走到有信号的地方,谢归澜就叫了辆车,然后带他去医院。
暴雨中失温是有可能会死人的,这边离市中心太远了,谢归澜带他去了最近的医院。
到医院时,岑雾已经烧得昏昏沉沉,浑身肌肉放松下来,又软又疼,膝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破了,血沿着小腿往下流。
他自己双腿冻到麻木,没感觉到,山上又太黑,谢归澜也没发现,等把岑雾放下来,谢归澜低头才看到他裤子上的血。
暴雨夜医院的人也不少,有被大雨困在这边的,还有出事故的。
谢归澜擦掉自己外套上的雨水,给岑雾穿上,又给护士要了个毯子,将岑雾裹起来,然后伸手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岑雾脸颊都埋在他胸口上,不得不说好烫的胸肌,还硬邦邦的。
其实胸肌放松下来是软的,但谢归澜很不放松,攥住他的手给他搓着,然后又捧起来低头呵气,想让他体温恢复过来。
那双黑黢黢的桃花眼中还压抑着暴雨,只有掌心是烫的,牢牢攥着他的手。
这么紧张,导致胸肌有点硬,靠着不是很舒服,岑雾抬起手戳了下,谢归澜浑身一僵,终于放松了一点,岑雾这才又靠上去。
谢归澜:“……”
“来输液。”护士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谢归澜仍然没放开岑雾,他搂着岑雾的肩膀,嘴唇贴在那湿漉漉的发顶上,等护士扎上输液针,开始给岑雾清理腿上的伤口,他才稍微放开手,低头帮岑雾挽起裤子。
岑雾本来就雪白的小腿,现在白到没有一点血色,反而有血沿着小腿肚往下流,他膝盖摔得太严重了,有点血肉模糊。
护士都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等冲洗完,就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然后包扎。
岑雾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摔的,根本想不起来,现在整个人没那么冷了,浑身知觉恢复过来,才渐渐开始感觉到疼。
尤其上药的时候,膝盖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小腿肚颤得厉害,后背一直冒冷汗。
谢归澜抱紧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少年低哑的嗓音听起来都温柔了许多,按住他的后脑勺,跟他说:“别怕,疼了就咬我。”
岑雾抬起头,嘴唇正好能蹭到谢归澜又冷又直的锁骨上,但张了张嘴,也没忍心咬,他抱紧了谢归澜的腰,只是在他怀里发抖。
岑雾整个人都烧晕了,护士还没上完药,他就在高烧中撑不住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裹着毯子,躺在走廊长凳上。
谢归澜不在。
旁边只有护士在帮他换输液瓶。
岑雾打了个冷颤,唇色都顿时苍白,就想起来找人,然后被护士按住了肩膀。
护士摇了摇头,没忍住笑了下说:“你男朋友去交费了,晚上收费处没什么人,他马上就能过来,别急呀,能跑到哪儿去。”
“……”
什么跟什么。
岑雾懵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本来就烧红的脸颊更烫了一点,结结巴巴地解释说:“他他他……他不是……”
护士还以为他不好意思,但也没说什么,笑了笑,继续给他换输液瓶。
谢归澜交完费回来,就得到个恼羞成怒的眼神,他眉梢挑了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岑雾没刚才抖得那么厉害,但身上还是颤的,谢归澜又伸手抱住他。
岑雾犹豫了下,搂住谢归澜的腰,除了小时候,他也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样抱过了,在这样一个暴雨的晚上,有了种依偎的错觉。
晚上这边病人很多,又是个山底下的小医院,本来就很缺病床,年轻的,或者还能撑得住的病人就都在走廊输液。
岑雾对面是个小女孩,也发烧了,额头上贴着个退烧贴,坐在她爸爸腿上。
岑雾脑子空空的,但又不困,就裹着毯子趴在谢归澜怀里,半张脸颊都埋在他胸口,只露出一双眼睛茫然地张望。
他雪白的脸颊上还蹭着点灰,也不知道怎么蹭的,雾蒙蒙的一双漂亮眼睛,整个人都很蔫,像个回不了家的小孩。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也盯着岑雾。
岑雾突然社恐发作,埋着头就想往谢归澜怀里钻,然后突然听到谢归澜在他头顶很低笑了声,带着点欠,“少爷,你也想这样抱?”
“谁……谁想?”岑雾脸颊滚烫。
但他才抬起头,谢归澜就捞住他腿弯,真的要把他往腿上抱。
岑雾慌了下,他眼皮都烧到酡红,不知道这人在发什么癫,他使劲推开谢归澜,红着脸小声说:“你……你疯了,你干什么?”
本来就有点说不清,再这么抱着,被人看到更说不清了,其实抱着就已经很不合适了,张飞发烧,关羽也不至于给他抱怀里吧。
更何况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