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贺遥又从旁边经过,他倒退了几步过来,盯住岑雾跟谢归澜,啧啧说,“这个好合适,就像自己长出来的。”
谁看了不说一句人模狗样。
谢归澜抿着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贺遥无畏地挺起胸。
“都别吵了,”孟良平见人闹哄哄的,垮下脸唬他们,“赶紧站好!”
谢归澜不太配合,他从来没跟班里拍过合照,戴着那对狼耳朵,整个人都很冷郁阴沉,但就在孟良平按下拍摄的一瞬间,岑雾突然踮了下脚尖,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
谢归澜愣了下,岑雾眉眼弯弯地对他笑,他望着岑雾,唇角也不自觉地勾了勾。
后台灯光照下来,少年的脸上没有阴霾,就像他高中生活很平常的一天。
旁边是笑闹的同学,他跟喜欢的人在台上跳了舞,对方长卷发散落在雪白的肩头上,嘴唇薄薄的红,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然后他搂着他的洋娃娃拍了照,心跳快到恨不得落入对方的掌心里。
他往后的一生,本来应该跟这十几年是如出一辙的孤独沉默。
但因为认识了一个人,沉寂的少年时代突然开始了,心脏也热烈滚烫。
“高一的小兔崽子要大合唱,”张元洲跑去幕布旁边探头瞅了一眼,又跑过来跟他们说,“去看看呗。”
就剩高一的大合唱节目,谢归澜对这些没兴趣,但岑雾想让他参加个完整的晚会,没顾得上换衣服,就拉他出去看。
谁懂啊,社恐都被谢归澜治好了一半。
他们往外走时,岑父岑母恰好来了后台,关行雪怀里抱着一大捧绿缎带扎起来的白玫瑰,她没递给岑雾,怕他累,帮他抱着,还伸手抱了抱他,雀跃地说:“演出顺利。”
岑雾怔了下,想起半年多以前柏林的那个晚上,离开颁奖现场,媒体的喧嚣被柏林夜色带走,外面并没有人在等他。
柏林夜晚的月光很明亮,他一个人抱着花,走了很远的路。
他只混乱了一秒,就转过头去找谢归澜,谢归澜却跟他示意了一下,就离开后台。
岑雾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总觉得看到了宋令薇。
谢归澜也没想到宋令薇会来。
宋令薇身体不好,但并不是完全不能离开医院,她穿着毛衣外套,乌黑长发蜿蜒在肩头,仍然很秀美,背影看起来顶多三十几岁。
张元洲窜来窜去的,这一晚上就他最忙,他窜去台上帮隔壁班的送了下花。
经过谢归澜跟宋令薇时不禁讶异,“谢哥,这是你妈妈?阿姨好年轻啊。”
宋令薇对他笑。
“谢哥我先走了。”张元洲被笑得怪不好意思的,他只知道岑雾的妈妈是影后,没想到谢归澜的妈妈也长这么好看。
难怪谢归澜长这么牛逼的一张脸。
羡慕不来。
“小澜,”宋令薇有些冷,抱着手臂,嗓音轻到呢喃一样问他,“你今晚很开心?”
谢归澜被岑雾戴的那对狼耳朵还没摘下来,刚才她也坐在家长席,看完了高二三班的演出,谢归澜在台上居然笑了下,因为岑雾慌张地提着裙摆,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
岑雾满脸通红,他有点在躲谢归澜,谢归澜脚步却紧逼着他,手臂也主动搂在他腰上,搂得太用力,岑雾被迫往他怀里倒。
宋令薇怎么也没想到,她以为自己养的这个孩子,是个没有心的怪物,但现在,这个怪物开始觊觎她的亲生孩子。
谢归澜喉结滚了滚,沉黑的桃花眼淹没在黑暗中,冷冷地盯着她。
“妈妈去哪儿看病都一样,”宋令薇往前走了一步,握着他的手臂,劝他说,“但被岑家知道了,你还能在淮京上学么?”
她跟谢归澜站在旁边的过道上,离观众席有段距离,漆黑中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但抬起头,几步之外就是后台的灯光。
宋令薇望着岑雾的背影。
岑骁臂弯上挂着他的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就去勾岑雾的脖颈,关行雪在旁边拍打岑骁,不许他欺负弟弟,岑君山帮关行雪拎着包,又帮岑雾抱着那捧花,他谁也惹不起,不敢管,只能祈祷别挨任何人的打。
宋令薇从来不后悔,虽然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但她给了他很好的一生。
“小澜,”宋令薇唇色苍白,她温柔神情中带着很像母亲的哀恸,跟谢归澜说,“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妈妈能理解你,但别人呢?”
她指着岑家人的方向,怎么看都是值得羡慕的一家,她想让谢归澜被刺痛到,然后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多自私,才去破坏岑雾的人生。
岑雾本该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艳羡的一切,谢归澜的喜欢,却成了他唯一的污点。
岑骁想知道岑雾跟谢归澜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顶多能接受岑雾谈个恋爱,谢归澜要是把岑雾带到床上,就别怪他不客气。
“哥,”岑雾雪白的耳朵尖都红到滴血,嘴唇颤颤地说,“你…你说什么啊?”
他赶紧转过头去看岑君山跟关行雪,生怕被他们听到。
其实,他倒不介意跟谢归澜上床,毕竟谢归澜就很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但前提是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而且谢归澜不是直男,也能接受不谈感情纯睡觉,哪怕做恨也行。
但显然谢归澜就是个直男,也不可能接受这些,所以他对谢归澜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岑骁将信将疑,他还想再质问岑雾,后台却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徐玲玲对今晚的妆容很满意,她自拍了一张,本来想发到微博上营业一下,好歹她是个演员,微博有六千多粉丝。
但才打开微博,手机就突然卡顿了下,她还以为自己被网暴了,顿时双手冰凉,心跳差点溢出嗓子眼。
然而点开才发现,她微博粉丝突然暴涨了五万,而且还在不停地涨。
每次退出再点开,就多几千粉丝。
她的老粉都在评论底下哭。
【玲子,你的福气到了。】
【我靠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我们玲该不会真的要火了吧,呜呜呜呜呜。】
【啊啊啊我差点以为是新电影,这个质感,淮京一中请了什么大手来剪辑吗?】
徐玲玲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旁边的张元洲捧着手机,却突然发出一声比她更尖锐的爆鸣。
“我靠,这帅哥是谁?!我特么居然长这样?!我怎么不知道?!”
今晚淮京一中百年校庆,办得很盛大,除了全校师生,各路名流也都来了校庆晚会,开幕的歌舞尤其惊艳,再加上有媒体在现场,而且开了直播,本来就挂在热搜上。
刚才高二三班的舞台剧结束之后,又突然有人上传了一个视频,剪的就是这个节目,全员黑化反转,很炫技的踩点剪辑。
开始是童话搞笑镜头,然后镜头光影一转,就像笼罩着浓重雾气的夜幕。
演白雪公主的男生,本来夸张地吃毒苹果,然后扭曲着脸,狰狞倒地,刚才演出时全场都差点被笑死,但此刻白雪公主的脸上被蒙了一层阴影,眼窝沉黑浓烈,握着苹果的手有血在往下滴,就像有什么阴谋反转。
灰姑娘提起裙摆从夜雾中走出来,灯光割裂了那辆南瓜马车,也割裂了灰姑娘跟王子,相望的眼神,明暗交错,支离破碎。
颠倒成另一个世界。
尤其是路望跟徐玲玲的几个长镜头,起幅落幅一镜到底,相当考验技术。
路望长得很白净,算不上特别好看,眉眼还带着点愚钝,顶着个鸭屁股更笨了,但在镜头底下,白皙的脸上空洞茫然,舞台上的人都散开,夜幕底下只剩一个小鸭子在徘徊。
他不停地往前走,哪怕不知道自己会去往什么地方,最终迷失在大雾中。
路望只是听岑雾的话,撅着鸭屁股在台上转了几圈而已,没想到被拍下来,他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叫演技的东西,就好像他在演一个勇敢又很心酸的丑小鸭。
路望捧着手机,去给他爸爸妈妈看,等他的镜头出现,他就激动地说,“这、这个是我!”
他父母对他很好,路望也知道,但小孩子笨笨的,还能说可爱,他却已经长大了,有一天他还会变老,没有了小孩子的稚嫩可爱,他只能被叫傻子,大部分人虽然会同情,但不会对智力低下的成年人有太多怜爱跟心疼。
就算父母也不例外。
虽然家里人总是哄他,夸他这个做得好,那个也考得好,但他也能感觉到,都是在哄着他,并没有真的觉得很好。
路母看着这个视频,摸了摸路望的头,时隔多年突然由衷地说:“演得真好。”
路望感觉自己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他又想呜呜哭了,但是更想岑雾。
他要跟岑雾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就算岑雾没说,他也知道这个视频肯定是岑雾做的,因为岑雾给他的镜头明显比别人多好几秒,除了岑雾,没人对他这么好。
明明他跟岑雾认识了很多年,但他又觉得只认识了几个月,岑雾跟岑雾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几个月已经超过了许多年。
徐玲玲戏份最多,镜头也最多,开头就是她跟张元洲拥抱的镜头,结尾又是她提着裙摆边跑边回头的那段。
镜头一转黑化,张元洲脸上的白色面具出现种骨骼般的苍白偏执感,他用力攥着女主的手,手背上甚至暴起了青筋。
就连青筋都拍得特别有张力。
“就这张,”张元洲给自己拼命截图,“一百年以后等我死了,麻烦贴在我坟头上,谢谢。”
徐玲玲也在旁边哐哐截图,截的也是她自己,他俩互相把对方截掉。
“你们剧组还缺不缺男演员啊,”张元洲摸了摸下巴,沉浸在自己的英俊里无法自拔,他都没想到,他演技居然这么好,他就是天选魅影,这个眼神拉丝,他没忍住嘴欠,跟徐玲玲说,“玲姐,我居然这么爱你的吗?”
然后被徐玲玲对着脑袋扇了一巴掌。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最后一个镜头。
镜头最后,女主卷发飘散,拎着裙摆边跑边回头,她的妆容强调了骨骼的立体跟眼神的无辜,荆棘在她脚下一寸寸生长出来。
整个镜头都是冷色调,裙摆随着奔跑浮动起来,像极了冰冷的昙花,就连每根头发丝勾缠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她转过头,镜头纵深,睫毛抬起,从无辜变成了野心勃勃的夜莺。
徐玲玲的名字是她父亲去给她登记出生时才临时起的,当时想要个男孩,结果生下来是女孩,夫妻两个就吵了一架,还差点扔掉她,也没人愿意给她取名字。
登记的工作人员说没名字不能登记,她父亲才不耐烦地说:“女孩不就这些名字,什么玲玲,翠翠的,写一个就不行了,这么多废话。”
他态度恶劣,工作人员也不敢跟他争执,就写了他说的第一个名字。
徐玲玲很争气,她成绩很好,有时能考到全班前三,在淮京一中考到这个名次,不愁上重点大学,但她觉得这还不够,她有种隐隐的预感,她将来能去更大的世界。
还有更璀璨的星途。
只不过说出来有点痴心妄想,她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但这一个镜头好像把她整个人都看穿了,她全部的自负,企图,都从她身上生长出来,甚至有种野心勃勃的魅力。
【@淮京一中,三分钟,给我这个妹妹的全部联系方式!】
【她好像是个演员。】
【我靠,我突然发现我看过她的电影,当时她镜头就几分钟吧,但感觉这个妹妹长得还挺好看的,没想到居然是淮京一中的学生。】
其他人不懂,但徐玲玲拍过戏,她能看出来这些都是昨晚彩排拍下来的片段,尤其最后那个镜头,当时岑雾还让她跑了几十遍。
“二少……”徐玲玲转过头去找岑雾。
岑雾跟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