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如果方才不是他足够理智,大概率会被凶手的小把戏激怒,忽略脏东西残片上的线索。看见脚印,他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正好被隐匿在暗处的凶手伏击。
治安官额角青筋跳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伸出来的獠牙刺破了他的嘴唇。他没有后怕,只是恼羞成怒:凶手的布置好像在嘲讽他,离开“洞察”他什么也不是,下的第一个判断就是错的!
治安官按灭手表,将手伸进口袋,悄悄戴上一只手套。
这只手套叫“白夜”,是诺菲勒家族私藏的。即使在角区,也是违禁品——它来自梵卓家族一个疯狂的药师,已经被判了终身监禁。那家伙杀了五十八个变异野怪才做成这一只“白夜”,手套里隐藏着巨大的禁忌力量,能对血族造成巨大伤害,天赋等级越高,伤害越大。
是家族将他发配到尾区这种鬼地方给的“封口费”。
正好在这个凶手身上试试效果。
与此同时,茉莉已经钻开了繁殖之神的尊臀,一开盖,一只武装鼠顺势滚了出来。
茉莉躲闪不及,倒抽了一口凉气——大肥耗子砸她脚上了!
她用尽全力挥舞电钻,将那口吐白沫的大耗子抡飞了出去,喘了几口粗气,一瘸一拐地往里蹦。
砸她脚的那只鼠多半是雕像内部的守卫,被“好心鬼”震晕之后,倒下的位置不怎么巧,恰好隔着雕像接了她一发“死刑”。
茉莉活动着右手腕,感觉“审判”对秘族的效果介于血族和人类之间。
那位先生——乌鸦在她的印象里,一直在“高深莫测的先生”和“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之间反复横跳,这会儿天平偏向前者——他告诉过茉莉,鼠头人的单体战斗力是秘族里比较低的,也就是说,她的路还很远。
这想法非但没打击她,反而让她更有斗志了,一路用电钻拍了半打无法反抗的鼠头,茉莉顺着楼梯跑进了繁殖之神的大脑。
雕像脑部,几只穿着正装的硕鼠围着一张会议桌,横七竖八倒着,它们体型几乎是外面普通鼠头人的两倍大,油光水滑……雕花珐琅的眼镜框上还镶着钻!
会议桌上的电话正疯狂响着,茉莉瞄了一眼,桌上还有安全署发的公函传真。
会议桌另一侧,有一台巨大的机器,上面有小窗可以观察外界,窗户就是繁殖之神的眼睛,下面有两根管连着神之鼻孔。此时,机器正发出“滋滋”的声音,往外喷着水汽和信息素,难怪雕像看起来雾蒙蒙的。
喷口上有个扳手,可以扳到不同档位,这会儿,扳手旁边的小屏幕上显示“整队待命”。
茉莉试着推了一把,屏幕上的“整装待命”变成了“战斗”。
管道“咔哒”一声,另一种信息素释放了出去,茉莉凑到窗边,见离管道最近的几只鼠人像被噩梦魇住了,开始无意识地挣扎,但还是没能站起来。
好像不够。
于是她又去拨了几下,屏幕上的字从“战斗”跳到“死战到底”,最后停在了“同归于尽”上。
信息素释放机亮起警告红灯,茉莉吓了一跳,回手用电钻将一只硕鼠头砸在了地上。然后她张大了嘴:窗外蒸腾起不祥的红雾,随着“同归于尽”信号缓缓扩散,倒在地上的鼠头人们像复活的丧尸军团,一个接一个、行尸走肉似的爬起来,眼睛里闪烁着血光。
同样闻不到鼠信息素的血族治安官没意识到空气变了,他正在伪装成猎物狩猎。高声骂了一句,他假装一无所知地“被激怒”,猛地跳起来,循着脚印追去。路过拐角时,治安官眼角瞥见一道黑影——
治安官倏地侧身,扬起“白夜”手套,当当正正地打在了黑影胸口上。
“砰”!
携着禁忌之力的“白夜”亮起白光,正中对方胸口,“呲啦”一声,“血族”的胸口被腐蚀出了黑烟。
等等、不对!
电光石火间,治安官察觉到了违和。
“白夜”的作者之所以入狱,是因为他用这东西袭击了一位天赋者情敌,据说手套一碰到那位一级天赋者,受害人就如火上蜡,半个身体都给融了。
对上二级,效果应该更明显,怎么会只有这点动静……而且那被腐蚀的皮肤下面怎么还露出一撮毛?
治安官脑子没反应过来,“洞察”已经先思维一步告诉了他答案:这是一只披着血族皮的秘族鼠人!
没有一个正常人见了同类的皮不动容,此情此景过于诡异,治安官狠狠打了个寒噤。而正好就在这时,昏迷的鼠人感觉到了飘过来的信息素,忽然一颤,瞪起一对猩红且无焦距的眼,跟治安官对视了一眼,发疯一样扑了上去!
那张被剪裁成“高级定制”的血族皮顿时捉襟见肘,碎成了无数块。一截折断的细长獠牙卡进了治安官的鞋带。
鼠头人的爪牙被治安官的防护甲腐蚀,它却没有知觉一般,悍不畏死。壮硕的前肢抽出军刀猛砍,没几下就崩了刀口,治安官的护甲也摇摇欲坠。
治安官狼狈地掏出枪,近距离连开三枪,慌乱下竟失了准头,第三枪才打中鼠头人的颈动脉。飙出的血飞出老远,鼠头人却浑然无觉,只是怪叫着朝治安官挥着残刀。
一下、两下……
护甲和发疯的耗子一起轰然落地,治安官足足打空了一个弹夹。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低头去看鼠头人的尸体,“汩汩”的血流到了他的皮靴上,“洞察”告诉他,这鼠头人血液里的荷尔蒙异常。
像鼠头人这种群居动物,荷尔蒙好像是可以彼此传播的,他被鼠头人的血溅了一身……
治安官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缓缓扭过头去:他身后昏暗的小巷里,数不清的红眼睛正灼灼地盯着他。
治安官毛骨悚然,一时没注意,那张好像“高级定制”血族皮上……
没有眼珠。
第23章 美丽新世界(二十二)
加百列举着玻璃球……不,血族皮衣上拆下来的眼珠,凑到跟前看。
那颗眼珠像个小小的监控镜头,顺着破碎的血族皮衣,记录着现场的一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尽兴得像第一次进迪士尼的小学生。
看了好半天“眼珠转播”,他才恋恋不舍地拔出目光,又去看乌鸦:“你还好吧?”
乌鸦伏在方向盘上,死死地攥着左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会儿在一辆鼠头人的战车上——趁“好心的鬼”掀翻全场鼠头时顺的。
加百列打量着他的脸色,这回真诚地忧心起来,很像担心作者没写完结局就与世长辞的追更读者。
乌鸦虚弱地竖起一只手,冲他摇了摇。
他方才先是开车在半空中托马斯大回旋,又跳车又跑路……虽说跑了没有五十米吧。要不是有猪猡车上卸下来的充气减重器辅助,别说飞檐走壁,光拖着大耗子换装就能闪他八次腰。
加百列垂下眼:“我看着你好难受,你需要眼泪吗?”
有气无力的手摇成了电风扇。
“好吧,”加百列又问,“那亲吻呢,能帮你缓解症状吗?”
这句话愣是给乌鸦吓出了一点肾上腺素,闹着要罢工的心脏一下强健了不少。
“不不、不了大夫,”乌鸦惊悚地躲开,“我用不了这个,有过敏史!”
加百列遗憾地合上敞开的怀抱:“其实你可以让我去演那个跳车的。”
“你又不会开着猪猡的车跳街舞,”乌鸦抹了把顺着下巴往下淌的冷汗,他的手在抖,人却意犹未尽,“再说,谁不想体验一把‘画皮’呢?”
草莓和五月两个“谁”蜷在后座,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加百列:“感觉怎么样?”
“奇妙!就是牙有点戳嘴,我没弄明白怎么收。”
加百列好像那个高山流水遇知音:“下回我教你——你要看眼球吗?‘洞察’有好多新鲜的‘天赋物’。”
“不了,还得赶场呢,”乌鸦感觉自己缓过来了,启动车子,“要么您给来个实况转播?”
加百列欣然同意:“‘洞察’有一只闪白光的手套,看起来跟‘小麻花’的能力有点像,他以为敌人是血族的时候拿出来用了一次。啊……现在收起来了……又拿出个针对秘族的武器,有一点效果,但好像不够突围……我们好像也面临这个问题。”
突然冲进广场的车吸引了“同归于尽”模式鼠的注意,鼠头人的车密封性不佳,可能无法完全遮盖人味,一部分疯狂的耗子们朝他们扑了过来。
“扶稳坐好,”乌鸦挂着冷汗癫了起来,“在四个轮上,我就跟那位大款‘洞察’一样自信。”
他猛打方向盘,一个大漂移让过了扑来的鼠人,车子参加越野障碍赛似的上蹿下跳。没有系安全带意识的草莓和五月再次重温了之前的噩梦,只觉但凡车上有颗蛋,黄都得让他颠散了。
乌鸦在广场上左突右进,转眼逼近雕像,就见繁育之神的眼变成了双眼皮,茉莉将窗户掀开条缝,冲外喊:“喂,东西拿到了,我发现这里有……”
糟糕!这孩子怎么还开窗了!
乌鸦:“身后!”
茉莉说一半被打断,不由得一愣,随即她也意识到了什么,猛一回头:信息素是往外喷的,雕像里的指挥鼠人本来不受影响,“好心鬼”的天赋物效果还没过去,因此一直昏迷。
但人对自己感觉不到的东西难免大意,茉莉这一开窗,窗外的信息素直接扑进了雕像里的控制中心,会议桌边的几只硕鼠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了!
茉莉骂了句自己发明的粗话,把碍事的旗袍下摆扯掉,抱着怀里的东西,三下五除二挤出窗户。
辫稍还没来得及离开,一只鼠人就扑了过来,利爪差点抓住她后心,随即被狭小的窗户缝卡住。
茉莉惊险地躲过鼠头人一爪,绑辫子的发带被老鼠扯了下来,还差点踩空。微许失重感让她白了脸,回手一记“审判”打在鼠爪上。
里面的鼠头人发出瘆人的尖叫,一听这动静就是吃了死刑,随后它越发疯狂地撞起窗户来。
“妹妹,跳!”
差点掉头回去跟鼠头人干架的茉莉这才冷静了一点,回过神:“往哪跳?”
“随便,接得到!”
这会儿茉莉心里,乌鸦还没从“先生”变成“神经”,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信了,从雕像上一跃而下。
雕像下,被动静吸引来的几只红眼鼠已经张牙舞爪地准备起跳,要把她撕成碎片。
就听一声引擎咆哮,车一尾巴甩过来撞飞了红眼鼠,“砰”一声,茉莉落在了车顶。她一下没站稳,从车顶横着滚了出去。飞出去的瞬间,副驾驶车门打开,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攥住了她脚踝。
加百列的手劲实在不怎么像人类,茉莉倒抽口气,只觉脚踝上好像扣了个铁箍。
紧接着车子又一个漂移,茉莉风筝似的随着车飞了起来。
加百列好整以暇地回头,冲后座的五月说:“开下门。”
五月慌得手脚并用,失败了三次才推开车门,茉莉将怀里的东西往车里一扔,双手扒住车门。加百列将她往后一甩,倏地松手,茉莉顺势落到了车里。
五月:“啊啊啊!鼠!鼠!”
一只巨大的武装鼠几乎是四脚着地,追上了车子,口中涎水几乎从打开的车门里飞进来,就要往车上扑。
茉莉恶向胆边生,一个大嘴巴子掴了上去:“死去!”
黄毛鼠被她扇成了白毛鼠,一侧歪撞在了乌鸦他们方才丢弃的货车上,茉莉回手带上车门,喘着粗气。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瞥了加百列一眼,有些不情愿地咕哝了一声:“谢了。”
随后又立刻转向乌鸦:“这东西管用吗?”
茉莉从雕像里带出来的是一大包瓶子:“我把他们放信息素的机器钻开了,把里面库存搬出来了,但是上面没有标签,我没来得及对照着看清楚,不知道都是什么素。”
“没事,”乌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茉莉怀疑天塌下来,他也是一句“没事”,“试试就知道了。”
“不会吧又是‘试试’,万一试错了……你干什么!”
她话没说完,前排的加百列已经伸长了胳膊,从里面随便拎了一瓶:“黑瓶,唔,我喜欢黑色。”
“你怎么那么听他话,等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