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情十分嫌弃, 扯过顾悄胳膊就往肩上搭。
“哥哥你真没用!算了,我来背你吧。”
被“纤弱”妹妹背着满街跑, 羞耻度一样爆表好嘛!
“不不不,我想我还能克服一下。”顾劳斯连连摇头,形同虚设的颜面岌岌可危。
“二位多少都有些不方便, 还是我送小公子回去吧。”
谢昭无奈轻笑,重新将人拢到身前。
“这……这个可以有。”
顾悄假装看不懂对面两双眼里的杀气,投敌投得毫不犹豫。
谢昭今天没有穿公服,可一样黑衣肃杀,生人勿近。
在顾悄跟前, 他却轻易弯下脊骨,以半蹲的臣服之姿, 方便小公子爬上他的背。
顾悄十分自然地搂住谢昭脖颈,竟还小声嘲他, “一看谢大人背人就不专业。”
上辈子谢景行常背顾悄。
师门聚会上,顾悄以一敌百,千杯之后酒神也站不住,每每都是学长将他送回宿舍。那时两人身高差不大,顾悄晕乎乎往他背上一扑,谢景行趁势托起,行云流水。
可这一世,顾劳斯严重缩水,一米六的小矮子对上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就算谢昭半蹲,顾悄爬得也十分费劲,何况他真的腿软。
胳膊也软。
搂脖子的手一点不想使劲。
不专业的谢大人干脆起身,二话不说要将人打横捞进怀里。
“今天穿的杭锦最是柔软,不扎脸,你放心避风。”
顾悄却使了个坏,一个猛子越起,扑得谢大人一个踉跄。
好容易稳住身形,谢昭就听到耳畔一句笑语,“多练几次就专业了。”
“谢叔叔,咱们不能逃避问题,要迎难直上!”
谢昭:……
嘻嘻,顾氏撒娇第二弹(√)。
这会,顾劳斯半点不嫌丢脸,反正跟谢大叔比,他还是个小孩子。
谢昭俊脸却黑,又无可奈何,这样使坏的顾悄,叫他招架不住,又甘之如饴。
两辈子恋爱经验加起来,都混不到及格线的谢昭,只得认命颠了颠背上同样新手的某祸害,拐进一条清净小巷,享受难能可贵的二人时光。
苏青青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若有所感。
她比顾准心细,或许女性雷达天生优越于男性,她一眼看出,两人之间的熟稔亲昵,同她和顾准比起来,分毫不逊色。
可这圆融的气场,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
她和顾准,自榜下捉婿初相识,也蹉跎十数年才堪堪磨合到这样。
顾情不放心,还想跟上去。
老母亲眼疾手快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们去吧。”
顾情不解,“可这谢昭分明不是好人。”
苏青青点了点他额头,“这世道好人早就死了。”
母亲的倒戈回护,叫顾情失落地垂下眼帘。
在保护顾悄这件事上,接二连三的冲击叫他看清,比起那皇帝走狗,他确实差上许多。
他……还太稚嫩。
休宁县城的街道,横平竖直,左右房舍依次布立,并没什么好逛的。
顾悄趴在谢昭背上,无声走了片刻,眼见着前头就是顾家宅子,顾劳斯立马刹车。
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天色尚早,我请你去北城外吃茶棚烤饼吧?”
顾劳斯想得很好,从城东走到城北,转一圈再回来,刚好可以消磨一个时辰。
这人神出鬼没,逮住一次不容易。
他有太多话想问。
“饼的味道,跟咱们以前常吃的还挺像,就是缺了灵魂烧椒酱。”
顾劳斯犹在叹气,大宁物产还是不丰,一没辣椒,二没西瓜,三没冰沙,人生乐趣不知道少了多少。
谢大人却十分不解风情,“我叫人去买。你老实回去请林焕把个脉。”
顾劳斯气得逮着谢昭脖子就是一口。
以前他铁定是不敢啃的,现在不一样了,他正在研究怎么搞对象。
可惜第一次实操经验不足,啃得谢昭这等猛人也忍不住“嘶”了一声,顾悄退开一看,好家伙,两排大板牙见肉见血,不知道的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
高手玩暧昧,啃一口是小猫挠心,他上来是一顿猛虎掏心……
失误,纯属失误。
顾劳斯十分不好意思,掏出手帕捂住那血痕,装作无事发生,“对不住了大哥,今天这饼我一定得请,不请良心不安,你不去就是不给兄弟我面子!”
很好,对象立马处成兄弟。
谢昭气笑了。
可背上的重量轻到,他连一句佯装的呵斥都说不出口。
“真的没有哪里不适?”
顾悄摇头,老老实实趴好,“其实这身体没你想得那么弱。”
他一向要强,从不肯将短板示人,现在却磕磕绊绊学着剖开软.肉。
“一开始是真遭不住。一睁眼成了个又病又弱的小屁孩,瘫在床上跟废人一样。我从没那么无力过,连提笔都艰难,写不了几个字,一双眼睛就自作主张哭哭啼啼……我那时想,这还真不如死了。”
谢昭呼吸一滞。
顾悄并不擅长示弱,“但我现在适应得很好,请你吃个饼绝对没问题。”
他将下巴压在谢昭肩头,语气里带上一丝揶揄,“倒是谢大人,写酸诗的时候同我诉相思,真见面吃个饼还一再拿看病推诿,实在虚得很。”
顾劳斯撩汉虽然不行,劝酒塞饭真的所向披靡。
一顿饼从兄弟情谊上升到男人尊严,不吃怎么行?
谢大人妥协了。
天空飘起细雪,顾悄接过林茵送来的油纸伞,为两人撑起一小方天地。
“学长?”等千户退下,他才轻轻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谢昭清浅的呼吸。
“你来这里很久了吧。”
顾悄攥紧伞柄,“我们,还能回去吗?”
谢昭听懂了。
他脚下一顿,却还在妄图蒙混,“回去?不吃饼了?”
顾悄苦笑着锤他一下,“谢景行,你知道我的意思。”
“刚刚我骗了你。其实,我一点都不适应这羸弱的身体,更不适应这危机四伏的时代。”
上辈子从没想过服软的顾悄,第一次尝试在谢景行面前露怯。
“或许你没出现之前,我还有勇气与世界为敌,可你出现了,我就一点也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
“学长,我演不动了。”
“这剧本太难,我根本接不住你的戏。”
这句话,才是他心底最深的软弱。
上辈子,谢景行医院里的那句决裂,叫他溃不成军,这额外捡来的一辈子,他不想再回味当时的痛苦,哪怕打着为他好的旗帜。
“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试着在一起?”
顾悄轻轻揭开牙印上的帕子,低头在微微凝固的血色处落下一吻。
有腥甜的味道在舌尖泛开,顾悄本能地蹙眉。
他轻轻道,“学长,如果我的尖刺有伤害到你,我愿意尝试收起它们。”
“所以,如果你的坚壁伤害到我,可不可以也请你,尝试着对我坦诚一点?”
他将脸颊深深埋进谢昭颈侧,“我真的很想再见一见,坚壁之后柔软的学长。”
雨雪簌簌,一粒粒雪子击打着伞面。
天地间只剩霹雳巴拉的碎响,和胸腔一声沉过一声的撞击。
谢景行心脏阵阵缩紧,再开口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悄悄,我们回不去那边了。”
在大佬看不到的地方,顾悄终于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原来哀兵之策,才是谢景行的命门。
可笑着笑着乐极生悲,泪腺牵动,沙眼又不争气飙出一把泪来。
那腥咸液体染上寒意,滑进谢大人领口,蜿蜒下一路冰凉,少许落在伤口,带起一片辛辣火烧。
不一会,谢大人脖子就红了一片。
顾劳斯心虚不已,默念:不碍事不碍事,淡盐水消毒。
可怜谢大人,并不知道他在背上捣腾些什么。
还在老老实实坦白从宽。
“顾家三公子进了你的身体,含混着过完了一生。直到死前,才肯说出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