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亚还不作罢,继续说:“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
邓成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孤僻,或者过于敏感了。从这一句话开始,他对张荣亚不多的好感消失殆尽。
几乎每次见面,张荣亚都会趁赵婉怡不在的间隙,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邓成宁,有时候还会说一两句很奇怪的话。
比如——
“追你的人里,是女生多,还是男生多?”
“你全都拒绝了?是一个都没看上,还是还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
张荣亚的奇怪言行,就像邓成宁的自残行为一样,被邓成宁牢牢封锁在内心,不敢告诉赵婉怡。
他生怕因为自己的过于敏感,毁了妈妈好不容易建立好的情感关系。
可他越来越不喜欢张荣亚,尽量避免与他私下相处。
此时,一想到张荣亚在校门口等他,邓成宁几乎迈不动步伐。
可他妈妈——
“妈妈在家煮了你最爱吃的椒盐排骨,你张叔叔也爱吃。你们早点回来,免得排骨凉了!”
他妈妈多久没有这样欢欣的语调了啊。
暴雨即将降下,偌大的校园在十分钟内走得空荡荡的。
只剩下邓成宁一个人,顶着风,慢吞吞往校门口走着。
走得再慢,也终于还是走到了。
邓成宁一眼就瞥见了校门口那辆贴了亮紫色车衣的宝马,颜色浓得令人瞄一眼就头昏。
他想坐到后座去,可张荣亚瞧见他,殷勤地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请他坐上去。邓成宁看着他的笑脸,胃里涌起一阵恶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张荣亚上车,发动车子,问:“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有点白?”
车载香薰浓烈的香味让邓成宁越发难受了,他摇了摇头。
谁知,车子缓缓行驶,右转拐进学校后门边的小道后,就停了下来。
张荣亚解开安全带,凑过来,低声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叔叔,没关系。”
接下来的事在邓成宁的记忆里已经变得混乱,只剩下一块块碎片似的画面跟言语。
张荣亚一直絮絮叨叨,不停说着一些令人不适的话,语调急促,带着猥琐的迫切。他凑过来时的粗喘声,呼哧呼哧,似乎把呼吸间的热气都打在了邓成宁耳朵上,令邓成宁胃里一阵翻涌。
“看你不舒服,叔叔也好不舒服。”
“你长得真好看,比你妈妈还好看,毕竟你十七岁。”
“你还这么小,不应该早恋,知道吗?早恋会影响学业,你妈妈会伤心的。”
“不过,叔叔可以帮你,让你知道什么叫恋爱,好不好?”
“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喜欢男生,别骗人,肯定是。”
“你还不知道恋爱的好处,你看看你妈妈,本来心理有问题,在我的帮助下,好了多少!”
张荣亚先是摸他的脸、头发,后来又扯他的校服,摸了腰,最后手往下,拉扯邓成宁的裤子。
邓成宁发抖,动弹不得。
张荣亚比他块头大,但他不至于推不开张荣亚。
在当时那个时刻,他好像被定住了身,巨大的恐惧充满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他既恐惧张荣亚的行为,又恐惧他妈妈要是知道了张荣亚的所作所为,该怎么办。
他妈妈会不会一下就崩溃了,无可挽回地崩溃了?
“你怎么哭了?乖,叔叔会好好对你的……”
那只冰冷的、蛇一般的手往下伸,握住了,开始动了起来。
邓成宁一边发抖一边干呕,像是陷入了一个噩梦。
车外狂风呼啸。
突然——
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嘭”地响起,整辆车都震了震。
惊恐的张荣亚停下动作。
邓成宁泪眼模糊,偏头看向主驾,有人在撞车窗玻璃,伴随着巨大的吼骂声。
“我操你大爷的死变态!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撞击力大到恐怖,没几下,车窗玻璃就轰然碎裂,一只大手伸进来,打开车门。
一米九的大个子,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手里抓着一只哑铃,怒气汹汹地抓住张荣亚的领子,把他拖下车。
张荣亚见是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略微镇定了一些,开始恐吓:“你敢砸我的车?这是宝马!你赔得起吗?!”
大个子一句废话没有,扔了哑铃,握起拳头,狠狠砸下!
“我他妈的不仅敢砸车,我还敢揍死你个死变态!”
张荣亚鼻血长流,像堆垃圾一样倒在地上。
大个子俯身探进车里,着急问:“同学,你没事吧?”
邓成宁双眼红肿,呆呆看着他。
“邓成宁?!”大个子惊讶。
大个子是邓成宁高一同班的体育委员,贺睿峰。
两人高一同班了一年,普通同学关系。
贺睿峰按了解锁,跑到副驾,拉开车门,帮邓成宁解开安全带,将他扶了下来。
在邓成宁下车前,他甚至记得帮忙拉好裤子衣服。
就这么一会,张荣亚爬进了车里,关上破破烂烂的车门,按了锁,坐在车里威胁怒骂。
“我要告你!你完蛋了,你砸车,还无辜殴打群众,你等着被退学吧,你完蛋了!你要赔我车!”
贺睿峰将邓成宁扶到人行道,在路牙上坐好。随即捡起滚落在地上的哑铃,气势汹汹冲过去,喊:“老子这就砸烂你这死变态的车!告,告你大爷!目无王法啊你!”
沉重的哑铃大力砸在车头上,一砸一个坑,一砸掉漆一大块。
贺睿峰或许是超人,有着异乎寻常的巨大力气,没一分钟的工夫,原本光亮如新的豪车已经被砸得坑坑洼洼。
张荣亚大概吓疯了,生怕那沉重的哑铃下一刻砸在他脑袋上,急忙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完全不顾站在车头前的贺睿峰。
贺睿峰往旁边一跃,急急躲开了,接着紧跟在车子后面,助跑了几步,以一个非常标准的扔铅球姿势,奋力将哑铃扔了出去。
咚!
宝马的后车窗被砸出一大片裂纹。
张荣亚这时也不敢停下叫嚣了,只顾逃窜。
邓成宁坐在马路牙子上,呆滞地看着突变的意外。
狂风呼啸,贺睿峰逆着光,朝他走来。
“你没事吧?”
邓成宁心率极快,脑子发胀,对眼前这个人,迅速产生了巨大的信赖感。
这是吊桥效应,他知道。
第12章 灰_002
“吸气——呼气——吸气——”
贺睿峰蹲在邓成宁对面,举着一只手,上上下下,教邓成宁调节呼吸。邓成宁不自觉听从他的话,深呼吸,来回几次,终于略微镇定下来,不再发抖。
“你坐着,我去捡一下我书包。”贺睿峰说。
邓成宁抬头,看见贺睿峰站起来,走到学校后门边,从地上捡起一个书包,拍了拍。
为了方便进出管理,学校的后门一直是锁着的,平时根本不开。
有些学生为了省事,有时会偷偷从后门爬出去。
贺睿峰大概远远就瞧见了车里发生的事,一时情急,把书包扔过铁门,自己爬上去跳下来,抓着哑铃就过来砸车了,来不及捡书包。
视力真好,邓成宁想。
他渐渐平静下来。
贺睿峰一手抓着书包,边往里翻找东西,边走了过来。等他走到邓成宁面前,终于从里面掏出一包纸巾。
他比比自己的眼睛,又往前递了递纸巾,示意邓成宁擦擦眼泪。
邓成宁接过纸巾。
贺睿峰是作为体育生,特招进实验中学的。他们两个并不熟,高一的时候几乎没有来往,但贺睿峰在班里、甚至高一年级里,都很突出。
一是因为个子,二是因为惊人的体育能力。他练长跑,同时也是校篮球队的成员,打球的时候,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不仅女生,连男生也喜欢看他打球。
“惊人的爆发力”、“超绝控球力”——这些都是邓成宁在现在理科班经常听到的、男生们聚在一起讨论贺睿峰打球的时候常说的话。
“谢谢。”邓成宁停了一下,“贺睿峰。”
贺睿峰惊讶:“你还记得我啊?”
邓成宁看着他,想,为什么会不记得?高一,不过也就是去年的事。
邓成宁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
他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痕,刚刚无意识地流了许多泪。
他把面巾纸揉成一团,盯着这团湿答答的垃圾,感觉到恶心,为自己的软弱羞愧。
下一秒,面巾纸被拿走了。
他抬头,看见贺睿峰捏着那团面巾纸,左右张望。大概是没有发现垃圾桶,于是随手把那团垃圾塞进了自己书包的侧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