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海三儿不懂。

　　陆携握住海三儿的手掌，“他要留在这儿，就是因为知道了美人鱼的存在，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他要找到美人鱼，人类是很危险的，你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否则你这辈子都可能看不到外面的太阳。”

　　怎么个危险法，为什么见不到外面的太阳，陆携没有明说，但海三儿能明白，总归不是一件好事，他起身抱住陆携的脖子。

　　“陆携，你不会让我陷入危险当中的。”海三儿贴着陆携的脸颊，“陆携我离不开你，你是我的配偶。”

　　自己能上岸全都是因为陆携，如果陆携遇上什么不测，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陆携死死抱住海三儿的后背，自己不该既要又要的，不能只想着带陆晖一起离开，总得为海三儿和珍珠想想，海三儿这么相信他，他不该让海三儿陷入危险当中。

　　“明天晚上，会有一班货船出港，不管陆晖愿不愿意，我都会把他打晕绑上船，到时候我就跟你走，以后再也不见他。”陆携感觉到海三儿贴着他的脸颊在轻轻摩擦，最普通的肢体接触，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难得。

　　良久，陆携才舍得松开海三儿，“他在家，你今晚不能上楼。”

　　海三儿点点头，他明白的，“明天晚上我们再见。”

　　“今晚别离岸边太近，你要小心。”

　　目送海三儿离开后，陆携收拾好心情回到店里，轻手轻脚地关了店门，随后上了二楼，在陆晖房门口时，他停顿片刻，抬头看了眼通向三楼的楼道，顶楼阳台的门在风中摇曳，刚刚着急下楼，他有点记不清了，自己有关顶楼的门吗？

　　陆携不太确定，他想看看陆晖有没有在房间，屏住呼吸，他拧开了陆晖的房门，床上能看到陆晖隆起的身影，也能听到他低沉的呼吸声，还在睡觉。

　　陆携轻轻掩上房门，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面朝窗户的方向，静静听着海浪的声音，好像是海三儿在跟他对话，明天这一切就能结束了，他想换个地方，跟海三儿、珍珠平静生活。

　　第二天，陆携比陆晖起得还要早，他趁着天还没全亮，到码头询问了票价，早在第一次爆炸过后，一票难求，船票价格疯涨，现在更是离谱。

　　陆携也没有讲价，付了定金，剩下的，他打算晚上把陆晖弄上船再付，又跟还开着小店买了些东西，回到店里，陆晖刚起床。

　　“你去哪儿了？”

　　陆携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到镇上买点东西，你不肯走，总得吃饭吧。”

　　陆晖没有说话，看向陆携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他从袋子里随便拿了包吃的出来，边吃边不经意问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买了个浴缸回来？还放在了顶楼。”

　　心脏陡然下坠，跟海三儿有关的东西，他都不想被陆晖注意。

　　“之前懒得出去，平时闲来无事就泡泡澡，怎么？你想用？”陆携脑子转得飞快，不动声色地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陆晖点点头，没再追问浴缸的事情，吃完东西后，他又想下海，他问陆携要不要一起，陆携这回没有抗拒。

第30章

　　海上风平浪静，渔船也算是无波无澜地漂浮在海面，即便是现在，陆携还是怕水，他选择坐在了小船的中心。

　　等远离了海岸，陆晖关了发动机，他站在船头，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给自己点上，海风一过，玄白的烟雾瞬间被吹得四散。

　　“呼”。陆晖长吁一口气，转头走到陆携身边坐下，“来一根？”

　　每每上船，陆携都胆战心惊，这回更是，除了怕水，他更怕陆晖发现海三儿的存在，他没什么心情，拒绝了陆晖递过来的香烟。

　　“溺了回水给你吓成这样？”

　　像他们这种在海边长大的人，不说水性有多好，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会水，被呛一口也是常事，没想到陆携能留下这么大的阴影。

　　陆携抱着胳膊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给自己最大的安全感，“差点就没命了。”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渺小，无论是海浪，还是风暴，都不是人类徒手能够对抗的，每当陆携回忆起溺水的经历，他都觉得自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要不是海三儿……

　　陆晖将胳膊伸出栏杆，抖了抖指尖的烟灰，“那我不该叫你来陪我。”

　　想到海三儿平时的工作就是打扫打扫大海的卫生，陆携看到陆晖的动作，下意识阻拦。

　　“哥，别往海里抖烟灰。”

　　陆晖一滞，随即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容，取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环保了？”

　　人都是这样，只有跟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时候，才会感同身受，如果没有海三儿的存在，自己估计还跟陆晖一个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定有美人鱼的存在吗？”陆晖不给陆携思考的时间，“我见过。”

　　陆携只觉得浑身血液凝固了一瞬，见过？陆晖见过的是哪条美人鱼。

　　陆晖紧接着又道：“那个老板的照片。”

　　听到是照片，陆携不动声色地缓出一口气，他的视线穿过渔船，最后落在了远处的海平面上，“哥，都什么年代了，照片也能作假。”

　　陆晖没有反驳，又像是没有听到陆携的话，自说自话道：“我还听说人鱼的防备心很弱，很好骗，会营救遇上风暴的人类，你说我们俩要是其中有人溺水，人鱼会不会救人？”

　　陆携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转过头，极力克制自己的表情，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陆晖的脸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万里无云的天空变得阴沉沉的，气压也愈发低沉，空气愈发潮湿，陆晖忽然咧开嘴笑笑：“逗你玩的，就算真有美人鱼，人家跟我们非亲非故，没有非要救我们的道理。”

　　陆携凝固的脸色总算有些缓和，陆晖冷不丁又补上一句，“阿携，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有什么事也是有商有量，有什么好处哥第一个想到你，哥是不会害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陆携觉得挺对不住陆晖，他俩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如果不是陆晖一心想要抓美人鱼，可能自己早就跟他坦白海三儿的存在。

　　“行了，看这样子要下大暴雨了，我们回去吧。”

　　船刚靠岸，大雨跟倒豆子似的唰唰往地上砸，海面被砸出无数个窟窿，又在眨眼间，窟窿被海水淹没，远处的乌云压近，沉甸甸的，天要塌了一般，看得人大气不敢出。

　　陆携徒生一股子世界末日的感觉，该走，如果今晚再不走，可能真的走不掉了，他抬眼看向码头的方向，这个点儿已经能看到码头的灯光，明明那么晦暗，依旧拼命散发着光芒。

　　“雨下大了，赶紧回去吧。”陆晖头也不回地朝小店跑去。

　　陆携应了一声，回头又看了眼大海，确定海三儿没有傻乎乎地跟上来，随后才放心往回走。

　　回到店里，电视机上闹钟显示他俩出去了大半天，陆携没有特意准备两个人在海上的食物，这会儿他俩已经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

　　“弄点吃的吧。”陆携提议，时间也不早了，吃了东西，歇息一会儿，就该到货船出港的时间。

　　陆晖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嗯，那我上楼冲个澡换身衣服。”

　　等到陆晖上楼，陆携在楼道站了许久，他听着陆晖上楼的脚步声，听着陆晖开门的声音，又听到从楼上传来的水声，随后才进了厨房。

　　陆携拿出食物，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包药粉，这药要是下足了分量，陆晖一觉醒来估计都到目的地了，可自己陪不了他那么久，船上鱼龙混杂，陆晖睡着了不能自保，自己只需要他在船离港前不醒来就行，用不着下太多的药。

　　准备好一切，陆晖刚好洗完澡下楼，陆携见状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哥，刚好吃饭。”

　　“你头发也湿了，你要不要也去简单冲个澡，换身衣服，别看天气热，也是很容易着凉的。”

　　见陆晖已经坐到了饭菜前，陆携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定在原地，没有动弹。

　　陆晖笑着打趣，“真没出息，等你吃饭，我不会全部吃光的，快去吧。”

　　陆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不好再推辞，上二楼后他没有洗澡，简单擦了遍头发，换了身衣服便下了楼。

　　走到拐角处，陆携听到电视的声音，他抬起下巴朝楼下张望，陆晖胳膊横在饭桌上，背靠墙壁看电视。

　　“哥。”

　　“来了，吃饭吧。”陆晖迫不及待地抓起碗筷，拼命往嘴里扒拉了几口，“还想说看看电视上有没有什么新闻，结果连信号都没有，只能放个光碟来看看，你怎么连动画片的光碟都买？我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动作片呢，打开一看是美人鱼的动画片。”

　　陆携一僵，筷子一头在桌上点了点，随口找了个理由，“那可能是音像店老板拿错了，我都没来得及看。”

　　陆晖没说话，开了罐啤酒，给自己和陆携都倒了一杯，“喝点儿？”

　　晚上还有事，陆携怕喝酒坏事，陆晖又道：“我们哥俩好些日子没见，多久没坐在一起喝一杯了？我感觉我俩都生分了。”

　　自己跟陆晖确实有些日子没见面，如果不是有了海三儿事情，自己确实不会有离开陆晖的打算，就算是过安稳日子，自己也得拉着陆晖一起。

　　陆晖主动碰了酒杯，一饮而尽，陆携没法推辞，也一口全闷了。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我有点不正常，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陆晖说着又给陆携满上一杯，“但是那不是一笔小钱，我们干一辈子都挣不来，也一辈子都花不完，反正烂命一条，赌赢了后半辈子就想什么有什么，不用替任何老板打工，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陆携知道，那可能是一笔无法用数量估计的金钱，美人鱼对于陆晖而言可能就是赚钱的工具，可对自己的意义不一样。

　　“阿携，有钱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会忘掉很多烦恼。”

　　谁不想要数不清的钱，陆携也想要，但是比起钱，他更希望海三儿、珍珠还有陆晖平安，他这一辈子可能没办法挣那么多钱，可他这一辈子同样也只有他们三个亲人，比起钱，亲人对于自己会更加特殊。

　　陆携举起酒杯又灌了自己一杯，他哐的一声放下杯子，还没开口说话，头晕眼花，眼前的陆晖也开始重影，怎么回事？啤酒的酒劲儿这么大？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耳边是哗哗的海浪声，陆携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天空漆黑一片，看不到星星，大雨冲刷着他的脸庞，他在……海边？

　　陆携尝试着从礁石上挣扎起身，双手却被绳子死死绑在身后，他惊恐大喊，“哥？陆晖！”

　　“别喊了，小点儿声。”陆晖打着伞，视线没有落在陆携身上，他盯着涌动的海面，眼里满是期待，“等会儿我让你看看美人鱼。”

　　“哥！你疯了！我会没命的！”

　　听到陆携声嘶力竭的声音，陆晖总算肯给他一个眼神，“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见过美人鱼，为什么装不知道？其实那天我看到那个男人就觉得奇怪，我俩独来独往惯了，身边基本上没有朋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怎么会把不认识的男人带回家？”

　　陆携咽了咽唾沫，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承认，“他不是美人鱼。”

　　“昨天晚上，你半夜起床，在海边，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陆晖嗤笑一声，“你是不是想独吞啊？”

　　“你说什么呢？”陆晖怎么会这么想自己？

　　陆晖勾唇一笑，“你承认他是美人鱼了？”

　　陆携无声张了张嘴。

　　“你还对我下药，陆携，亏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把我教你的手段用到我身上？你太令我心寒了。”

　　药效还没有过，陆携太阳穴一一跳一跳地疼，“我只是想让船把你带走，你死活不肯走，不用这种办法，我还能怎么办？”

　　“你还能怎么办？”陆晖表情狰狞，“你应该跟我站在统一战线，早点告诉我美人鱼的下落！”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他不是商品，没道理被我们卖来卖去。”

　　陆晖脸上的笑容看得人瘆得慌，根本就不听陆携说了什么，他将绳子的一头系在岸边的椰子树上，一脚给陆携踹进了水里。

　　“唔……”陆携的叫声瞬间被海水淹没，在海水没过头顶前，陆携隐约听到陆晖的声音。

　　“那美人鱼肯定会来救你的，阿携，抓到他这回我就原谅你。”

第31章

　　倾盆大雨将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无数的雨点激烈急促地冲向海面，水花此起彼伏，在狂风的推波助澜下，没过人头顶的巨浪直冲岸边，狠狠摔打在礁石上，试图吞并世间的一切。

　　陆晖匍匐在岸边，任由激荡起来的海水打湿了自己的脸，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海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暗黑的水面映照着他的脸庞，晃动的海水将他的影子扭曲成可怖的模样。

　　见水里迟迟没有动静，陆晖拽着绳子想将陆携拉上来，他只是想抓美人鱼，不是想要陆携的命，而且陆携要是没了，自己想要抓美人鱼是难上加难，可这一扯，轻轻松松将绳子扯了上来，绳子一头空荡荡的，哪儿还有陆携的人影。

　　白光划破天空，雷声震得人耳膜生疼，水面骤然出现一道漩涡，刺眼的银光从漩涡中亮起，原本黑暗的大海被照得一片光亮，那光亮之中的人鱼熠熠生辉。

　　人鱼。

　　陆晖兴奋得全身发抖，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漆黑的眸子发着光，看向人鱼肩头的陆携，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人鱼肯定会救陆携。

　　人鱼，真的是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