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收银台前的货架,祝饶没忍住多看了些特殊物品两眼。
左时寒小声提醒他:“你会被当成坏人的。”
祝饶:“……”
他就看看,没那胆子拿。
第一回他带着左时寒买这些东西时,就被收银员用是不是该报警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学乖了的祝饶之后都老老实实网购。
毕竟左时寒虽然是个几百岁的明朝鬼,但看上去年纪委实小了点,还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祝饶简直走哪都被当成诱骗懵懂少年的怪叔叔。
购物车里的东西整整装了两大袋,祝饶一只手轻轻松松提起。
离开超市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是下起了小雪。
“天气预报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准。”祝饶不由得吐槽。
他们谁都没带过伞,左时寒又跑回超市买了一把。他出来穿好风衣后,又给祝饶也扣好了扣子,祝饶从他手中接过伞,打开撑在二人头顶,揽着左时寒走入细雪中。
绍县说到底是个南方的县城,虽然位置偏北,一年里总能下几场雪,但雪下不大,真如轻薄的柳絮被风徐徐吹落。
超市是老小区附近的超市,没几步路就走到了家。此时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但是屋里的灯亮着,打开门只见木生叉着腰看着他俩。
灯自然是木生打开的。
木生还给左时寒带来了拖鞋,不过祝饶肯定是没这待遇的。
木生帮忙热锅底,祝饶则是在厨房料理食材。他们两个准备晚饭的时候,左时寒跑去照料阳台的花花草草,免得一场雪将它们冻坏了。
等左时寒将外围的花草搬进室内,祝饶他们那边已经料理好了。
木生也分到一个小碗,它化作鬼童的模样,眼巴巴地等着最早放下去的鱼丸出锅。
窗外仍旧下着雪,室内却十分温暖,热气蒸腾,氤氲了左时寒较常人更加黑沉沉的眼睛。
祝饶拿出温好的甜酒,问他:“要不要试一试?”
左时寒犹豫了一会儿:“……不太习惯。”
他想起之前在酒吧喝的Gin Tonic,听别人的描述这似乎已经是度数很低的酒,但酒精味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刺激。
“这个是甜的,像果汁一样。”祝饶道,哪怕不喝,左时寒也确实嗅到了一股水果的甜香。
又想了一会儿,左时寒缓缓点了点头,拿自己装可乐的杯子换了祝饶新倒好的酒。
入口的酒液果然甜滋滋的像混合果汁一样,左时寒一边吃火锅一边喝,祝饶会及时给他满上,不知不觉间喝下去不少。
祝饶其实全然没有过灌醉左时寒一类的心思,但一顿饭后左时寒依旧微醺了。
左时寒喝酒不上脸——可能和这酒确实与果汁差别不大也有很大的原因,他瞧上去不似醉了酒,只是有些困倦了。
等祝饶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左时寒已经洗好澡坐在了床上,此刻正抱着一只枕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等祝饶也洗好上床,才发现左时寒穿错了衣服,穿成了祝饶以前拿给他的自己的衬衫。
“穿错了。”祝饶捻起明显长了一截的袖子提醒他。
好一会儿后左时寒才懵懵懂懂地点头:“……哦。”
微醉的鬼仙反应相较以往实在慢了太多。
左时寒抱着抱枕,祝饶抱着他,两人静静看了一会儿落雪,起初心里头也没什么杂念,但某一时刻忽地觉得有点热。
“空调是不是开太高了?”祝饶心里想的才不是这个谎话。
他发现自己的衣服穿在左时寒身上不长不短,若是看作衬衣有点长,但如果当作睡裙的话,又只能堪堪遮住大腿根。
明明身体接触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可是当活人指尖的热度落在腿根时,左时寒还是微微颤了颤。
可是他没有拒绝,而是抬起头来,亲了祝饶的下巴一下。
抱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到地板上的。
但左时寒仍被祝饶抱在怀里,侧躺在床上,低头就能看见祝饶与他交缠在一起的、黏腻的手指。
沁了一尾水红的眼睛合上时,泪珠从颤抖的眼睫下滚落下来。
祝饶一直耳边小声地安抚他,左时寒那点酒好似醒了,意识却仿佛更混沌了。
渐渐的,似乎只能感觉到祝饶的存在。
连雪是何时停的都没有意识到。
第69章 旧案
正如左时寒之前所想,左氏余孽若是想要向他复仇,前后谋划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甚至花上几十年也未必做到,只怕是在好几代前,这一计划就有了雏形。
他们对鬼仙的力量或许没有足够的了解,但一定慎之又慎,一旦躲藏起来轻易无法找到。蝶姑等三位判官又找到了许多被吞噬掉界石后的鬼墟残骸,但再也没有新的事例出现,祝饶这边一时半会儿也没通过封师协会的关系查明那个入侵者的身份。显然他在大闹一通红灯镇后,知道阴阳两界都在追查他的踪迹,这会儿休养生息绝不会冒出头来。
一直到三个月后,新年都要过去了,祝饶才从他的师兄那里得到一条线索。
祝饶看完师兄发给他的资料后,立刻订了两张飞往东北的机票。
左时寒没有多问,他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行李,带上几件衣服就好,便是空手过去,他鬼仙之身想要幻化出一身衣服也不是难事。当天夜里,他抱着木生坐在床上,一边看祝饶往行李箱中塞东西,一边听他絮絮说起他的师兄。
“我好像没同你讲过我还有一个师兄。我师父就我们两个弟子,他出师得早,我入门得晚,虽有师兄弟的名头,但待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三年,算不上亲。”祝饶顿了顿,又道,“不过在师父两年前过世后,相比那些亲戚,这世上我第二亲的便是师兄了。”
排在第一位的显而易见就是左时寒。
左时寒面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眼眸里带了很浅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很快便散了:“你师父?”
左时寒记得他与祝饶“分手”前,祝饶的师父仍在世。虽然他们未曾见过面,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在祝饶师父面前过了“明路”,那一年的春节他还让祝饶转交给左时寒他的红包。
这是自娘亲过世后,左时寒头一回从一个承担着长辈身份的人那里收到压岁钱。
虽然只见过照片,但祝饶的师父于他而言,绝不算是无关紧要的人,乍听到他的死讯还有些怅然。
“嗯,老头年纪大了,平平安安活到快九十岁寿终正寝,在我们这行已经十分难得了。”提起过世的师父祝饶难免有些难过,不过语气还算轻快,便是寻常老人,这个年纪过世也已经算是喜丧。
但想起某些事后,他眉头皱了皱:“师兄告诉我的那件事情,其实同我师父也有些关系。”
正在往行李箱里塞小零食的手停住了,左时寒也坐得端正了些,知道祝饶要开始讲正事。
“我师父三十多年前接过一单委托,雇用他的人是一个矿老板。当地的几个矿都被那老板承包了,那是个小地方,本地人不够用,所以还雇了不少外地工人。那么多年前管理有些混乱,有些心术不正的人就会拐骗流浪汉一类与亲人联系不深的人来挖矿,对外则谎称他们是亲戚关系,再在矿里偷偷将流浪汉杀了,以亲戚的身份领走矿老板的赔偿。”祝饶说道,“这些人一般都是几个人一起作案,一旦不给钱几个人闹腾起来麻烦还是有点大的,矿里多多少少又会有点安全问题,矿老板为了息事宁人,一般都会把钱给了,那个老板也不例外。”
一件最后要祝饶师父出手的事情,显然不是简简单单的谋杀案那么简单。
祝饶继续说道:“不料给了钱没多久,矿里就闹起鬼来,当时许多工人都声称见到了鬼魂,有一些还受了伤,一时间再也没人肯下井。矿老板不信邪自己下去看,同样遇到了怪事,险些没能上来。我师父过去后,查了几天查出是有人通过杀人骗取赔偿金,死者化为厉鬼,仇人一拿到钱就逃离当地,他又被矿井所缚没法离开,失去理智后便开始无差别攻击人。师父他超度了厉鬼,又协助当地警方将那伙凶手缉拿归案,这件事还登上了当地报纸,最后赔偿金也追缴了回来,那被害死的流浪汉确实查不出身份,可能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便由矿老板将其好好安葬了。”
乍一听上,坏人得到了惩罚,警方侦破了大案,死者沉冤得雪,老板也降低了损失,似乎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可这件事情,在二十年后竟然有了后续。
“案子告破的二十年后,也就是距今十多年前,那个矿老板又出了事。这次换了一个矿,是那个老板开采的第三个新矿了。事情的开头和上回有些类似,也是一个工人不知不觉死在了矿里,不过这一次没查出骗取赔偿金的事,那个工人有身份证明的家人也找了上来。矿老板想按意外死亡来进行赔偿,但死者的家人认为工人的死另有隐情,虽然警察没有查出他杀的痕迹,他的家人也拖着不肯安葬,非说死者是被人害死的,隔三差五就去矿上闹事。”祝饶缓缓道,“事情离奇就离奇在半个月后,死者的几个家人被发现死在了矿里,据说是偷偷下井想要寻找死者被人杀害的线索,然后由于不适应井下的环境,纷纷猝死。”
几个人同时猝死,这便巧合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出了这种大案警方自然要来查,验尸后未发现他杀痕迹,矿井内也没有发现当日死者以外的人留下的痕迹,最后便当作意外处理。警方那边虽然没有将矿老板怎么样,但是没过几日,矿里就闹起了鬼。矿老板因二十年前的关系又找上我师父,然而我师父当时已经退休了,他的身体情况已经没法再出山,便吩咐我已经出师的师兄过去。我师兄花了一点时间超度厉鬼,其间没有发现蹊跷之处,认为这应该和警方的判断一样,确实是一桩十分巧合的集体暴亡事件。”
“我师兄渐渐也将这桩奇案淡忘了,但是三天前,他突然收到了那个矿老板的求救。”祝饶找到手机翻出聊天界面,放到了左时寒的面前。
师兄转发的聊天记录很简洁明了,几眼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矿老板的煤矿,竟然又双叒叕闹鬼了。
左时寒道:“不对劲。”
进入过鬼墟的人体质确实有一部分比较特殊,容易在之后被频繁拉入鬼墟。如果按体质特殊者的频率看,矿老板进鬼墟的频率太低,如果只是普通地撞见厉鬼,这频次又太高。
而且祝饶方才的讲述里并未提到鬼墟存在,即便他所知皆来自自己的师父师兄,他们二位也不该将这么关键的地方略过。是以左时寒认为,这两件事里应该是没有鬼墟存在的。
“一而再再而三,若说这是巧合那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我师兄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这几天都在查那个矿老板,还真被他查到了一点事情。”祝饶神情微微凝重,“那矿老板前前后后承包了四个矿,开采后资源量全部远超专家预计。有人怀疑他有什么独门绝技,这些年没少人来找他打探,矿老板只说是运气好。但是他有一个朋友透露,矿老板在一次醉酒后说过他能有今天,全是靠了一位贵人……”
左时寒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只听祝饶说道:“那个贵人,姓左。”
左时寒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祝饶摇了摇头:“矿老板没有透露,师兄也没有查出来。能知道的是这几十年里矿老板没和姓左的人有过联系,不然这几回出事,他也不必千方百计和封师搭上关系。”
祝饶只在讲述的最开始停了停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就开始收拾行李箱,这会儿刚好将其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空。
木生瞅了瞅那个空位:“这个空是给我准备的吗?”
祝饶:“你说呢?”
“呜哇,他好过分!”木生脸埋进了左时寒怀里,“时寒时寒,这种不喜欢小孩的男人肯定没有爱心,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祝饶心道你算什么小孩,几百岁的小孩?
左时寒无奈:“我抱着他就好,过安检的时候再让木生待背包里。”
虽然一个抱着人偶的男生有点奇怪,但左时寒素来不会在意这些目光。
“哼哼!”木生得意地回头看了祝饶一眼。
休想将他和时寒分开!
左时寒折起木生的小枕头小被子,填上了那个空隙。他早看出来这个空塞不进木生了,祝饶刚刚压根是在逗他玩。
他看着祝饶合上行李箱,问道:“零食会不会带太多了?”
“没事,再来多少我都拎得动。”祝饶说道,毕竟他们这回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左时寒喜欢吃的东西那边未必有卖。
说着他一手就提起行李箱,空着的另一只手还单手将左时寒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
猝不及防之下左时寒低低惊呼了一声,最后按着祝饶的肩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姓左的偶师消息,师兄也知道了,一查到这些他便告诉了我。”祝饶直接抱着左时寒出门,“他一边稳着矿老板,一边说他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件事,要等我也过去。矿老板坐了三天有些坐不住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免得他又找其他人,徒添变数。”
祝饶买的两张机票恰是今夜凌晨的,明日一大早就能到达目的地。
左时寒无所谓,休息对他来说不是必要的事情。祝饶一直将左时寒抱到楼下才松手,切实显示了一把他的力气有多大,约好的车没一会儿就到,深夜的道路十分空旷,网约车开上高速,一路疾驰将他们送到了隔壁大城市的机场。
天气很好,飞机没有误点,几个小时后顺利落地。一离开机场,祝饶见看见了机场外多年未见的师兄。
举着牌子呲着个大牙接机的师兄一看见祝饶身边的左时寒就愣了。
祝饶来时没和他说过还带了别人,师兄疑惑道:“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