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一点打过去也没事,左唯安掏出手机,找到置顶的联系人,转账过去两千块。
陈有蓉:【?】
陈有蓉:【我说过我一直有在兼职,你不用再给我打钱了。】
左唯安:【多点钱也好嘛,手头不用紧巴巴的。】
陈有蓉没听他多说,把转账退了回去。
她退,左唯安再转,她又退,左唯安又转。
陈有蓉服了。
那笔转账她没再退,也不领取,就那么放在那儿。
过了会儿,陈有蓉发来信息:【我回绍县吧。】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看到的一瞬间,左唯安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左唯安:【你这还在上学呢,绍县又离得这么远,回来做什么?】
陈有蓉:【读下去也没意义,反正我这辈子要做什么事情,一出生就定了。】
他们的人生,在出生时就决定了。
先出生的那个充当容器,后出生的那个若是同性,就捣碎魂魄作为耗材,若是异性,便与容器诞下新的容器。
左唯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她,而聊天界面上,陈有蓉的消息还在发过来:【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
千里之外的女孩,抱着手机默默打下这行字。
她想要咒骂那些魂魄,但她知道自己发的消息那些魂魄也能看到。它们监视着后代生命的轨迹,于是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根据它们定下的道路行走,无法摆脱。
陈有蓉于是最后只说了这句话。
左唯安看着聊天界面陷入沉默。
许久后,他回复道:【好好读书,这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然后便将手机锁屏,塞回了衣袋里。
看到他发了什么的残魂阴阳怪气:“你倒是有担当,会照顾人。”
左唯安脸上总是带笑,这会儿嘴角的弧度却慢慢平了下去:“我说了,只要计划成功,在这一代解决掉左时寒,就没有必要把有蓉牵扯进来。”
残魂冷哼了一声。
无数位先祖不满地喊道:“你的那个计划……我们死得那么痛苦,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左时寒那么轻松地死去?!”
“那你们还能怎么办呢?”左唯安冷冷道,“左时寒做了几百年的判官,是鬼亦是仙,他即便将自己的界石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能有十足把握毁掉它吗?”
残魂无从反驳,沉默不语。
“眼前最有可能实现的计划,便是消弭他的执念,令他自行散去。”左唯安说道,“你们没法正面毁掉左时寒,只能让他在美梦里死去。”
缝补在他魂魄上的残魂不断叫嚣。
恨啊。
恨啊!
它们这么痛苦,如此怨恨,为什么反倒要送给左时寒一场美梦。
可是左唯安已经用漫长的时间与充足的准备说服了它们,它们不甘心不情愿,但也已认可这是唯一有可能“杀死”左时寒的办法。
“左时寒已经发现了我,也发现了你们,没有回头路了。”左唯安说道,“趁着他现在对我们的布置还不清楚,应该尽早动手,一旦他有了防备,就未必能成功了。”
残魂罕见地沉默下来。
左唯安知道它们在犹豫不决,眼下距离它们“杀死”左时寒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击,当成败皆系于此,它们开始犹豫不决。
“如果一直这样瞻前顾后,不敢放手一搏,便是再过上百年,你们也不会成功。”左唯安冷下去的声音添了一把火,“我已然将我的性命,我的魂魄,我的鬼偶全部投入进去,不要因为你们的留手,导致我做的一切功亏一篑。”
残魂知晓左唯安的一切,左唯安却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如何交流的。
他只知道残魂派出的代表终于给出了答案,它们亦会全力以赴,以身入局,共同进入那座为左时寒贴身打造的鬼墟。
得到残魂们的许诺后,左唯安起身进入厨房,帮长裙女人将做好的菜端了出来。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厨房,左唯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如果失败,我们就要一起消失了。”
长裙女人笑了一笑,脸上是轻松的笑容。
他们没法交流太多,说出口的一切都会被残魂知道。
但在无言之中,他们已然达成了共识。
就在左唯安与长裙女子相对而坐,像一家人那样吃午饭的时候,左时寒也从被窝里探出头。他睡觉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把下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脸蛋被捂出红润的色泽。
被子的另半边塌陷下去,祝饶已经走了。左时寒伸手在床头柜摸索了下,果然摸到一张字条。
祝饶告诉他自己去了协会,午饭温在保温柜里。
左时寒将字条看了两遍,叠起收在抽屉里。他下了床榻,随手扯下衣架上祝饶的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坐在床头柜上的木生轻盈一跃,跳进了他的怀里。
“吃完午饭之后……”左时寒低头看他,“我们要回鬼墟一趟了。”
第97章 阴阳两界
踏入自己的鬼墟时,左时寒恍惚间意识到有一段时间没回来。
他曾在鬼墟里只与鬼偶相伴,就这般度过死后的漫长岁月。期间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无论是过去几个月,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此时此刻,他清晰地意识到,时间对他而言有了意义。
手指拂过廊下的木柱,遭过风吹雨打,上了年头的柱面粗粝不平。
左时寒回到自己最为熟悉的地方,兴许是因为他与左家历经数百年的仇怨终于要在不远的将来终结,过去的事情一一浮现在脑海。
他是如何在母亲去世后孤独地抱着膝盖坐在檐下。
他是如何被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抓走,要去杀死只有五岁大的木生。
他又是如何站在火光冲天的左府内,脚下血流成河,漠然看着一地尸首。
生时的恩怨情仇,在几步路的距离里便回忆完了。
左时寒早就不再执着过往的事情。
但他仍需亲手给予此桩血仇一个结果。
左时寒推开房门,那些与他心意相通的鬼偶已然等候在屋中,待木生从左时寒的怀里跳下,来到他们中间,左时寒的鬼偶便齐聚了。
左时寒抬起手,血字被他写在虚空之中,化作一道道悬空的字符,盘旋在昏暗的房间中。
乍起的阴风,将房间的大门重重关上,噌的数声响,屋内各处烛台燃起清幽的鬼火。
矮小瘦弱的幼童、怀抱琵琶的女子、缺了一条腿的士兵、打扮落魄的书生……房间内原先作生时模样的鬼偶,纷纷化作他们死后的鬼相,死死盯着那一个个无论生前身后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木生抬起手抓住一个名字:“当年就是他将我捡走,说他会好好善待我,让我吃饱穿暖,不用害怕在下个冬天被冻死。”
梁女的手离开琵琶弦,点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声音幽幽:“他骗我来做教授家中小姐琵琶的老师,最后却抽走我身上的骨头打出了这副琵琶。”
林秀才怨恨地说道:“我那‘好友’和这些人可真是打了好算盘,生前串通起来欺我害我,就连死后也不肯放过我……”
每一个姓名的反面,还有他们的生辰八字。
这些皆是左家族谱上被勾画了红圈的人,即那些用一缕残魂苟活于世的左家先祖。
其中大半,是左时寒与鬼偶们当年手刃的仇人。
血仇在当年已然报完,但既然知晓仇人有残魂尚在,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每一个鬼偶的眼中都迸发出仇恨。
“我们想杀了他们,反过来,他们也是一样的想法。”左时寒轻声说道,他是眼下保有最多的理智的人,“而且过不了多久,他们应该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了。”
如今敌暗我明。
但左唯安一方并不能在暗处潜藏多久,阴阳两界皆已对他展开追踪,左唯安的下落无需多久便会暴露。
他,或者说他们,一定会捏住这一优势,在自己的踪迹没被发现前先一步动手。
左时寒还不晓得他们会怎么做,但眼下他可以用自己掌握的东西做一些准备。
残魂的生辰八字已被他捏在手中,鬼偶们又取来了制作鬼偶的材料。这一次不是制作人偶,极阴之木,魂凝之线,惨死魂灵的仇怨凝聚在一处,左时寒做出了一把杀鬼的短匕。
它为特定的鬼魂而制,也只能杀死特定的鬼魂,当它出现时,一击便可叫不该留存于世的鬼魂魂飞魄散。
在左时寒与鬼偶们打造这把匕首的时候,阴阳两界的其他地方,不同的人也在为同一件事忙碌着。
左唯安的资料化作厚厚一叠摆在了祝饶案头,祝饶本就是封师首席,在协会的权力不小,而在上报左唯安有吞噬界石这等古往今来皆被严厉禁止的行为后,封师协会高层立即意识到此人的危险性,下放全部权限令祝饶动员协会众人全力查他。
这叠详尽的资料便是花了不到六个小时就得到的成果,只可惜里面的内容八成是假的。里头左唯安自己填写的常驻居住地祝饶已经去实地看过,扑了空,那不过是个幌子,左唯安压根不住在那里。
左唯安对自己的踪迹严防死守,诸如此类的信息,目前还没发现一条真的。
时间不够祝饶一个地址一个地址地查下去,但他手中有一条确定的线索。
左唯安昨夜曾出现在梁光河。
祝饶通过警方那边的关系,以协会的名义要来了全县监控。梁光河上大桥的首尾皆有监控探头,根据唐文微被拖进鬼墟的时间,祝饶调到监控的对应的时间段,然而监控连唐文微的车都没有拍到。
“怎么会这样?!”跟着一起看监控的唐文微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祝饶对这一结果倒不是很意外:“他的鬼偶对监控动了手脚。”
左唯安既然打算对唐文微动手,当然不会让自己的身影暴露在监控中。
但昨夜的行程,他未必做得毫无破绽。
唐文微出现在左家祠堂绝对不是左唯安意料之中的事,鬼偶在阳间的力量也会受到限制,他不可能让鬼偶随时随地掩盖他的踪迹。
在发现唐文微之前,左唯安必然出现在监控中过!
祝饶推断着左唯安有可能的行动轨迹,将监控的时间不断往前拉。
数个界面被他放在桌面上,唐文微看了没一会儿眼睛就开始发痛,祝饶却一心多用,同时看着几段不同位置的监控录像。
“找到了。”某一瞬间,祝饶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