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窒息感,左明非愣了愣。
“这便是你想要的?惹我生气?”喻勉摩擦着左明非耳后的皮肤,直到一片雪白上弥漫上暧昧的霞色,他才满意地收手,哼道:“这手段可不高明,只是不知这是你的策略,还是你的私心?”
左明非哑然,显而易见,他又被喻勉戳穿了心思,但他也不恼,他一手握住身前喻勉的手腕,一边欺身而上,吻住了喻勉。
喻勉眉梢微动,他确实有被左明非这番举动给惊讶到,待一吻结束,喻勉望着左明非的眼睛,好笑地问:“什么意思?换策略了?色/诱?”
左明非软和的目光落到喻勉的脸上,轻声说:“是私心。”
明明就是色/诱,以此来哄他让步?
呵,不可能,喻勉冷漠地想,然后不情不愿地解释:“你不必多虑,我并无拥立弈王之心。”
听到这里,左明非心里稍微轻松了些,他假意抱怨:“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你偏要惹我着急。”
喻勉瞥了左明非一眼:“……”他都懒得说左明非这个倒打一耙的小把戏。
“那你救出随舟后,打算将他安置在哪里?”左明非跟上喻勉的脚步。
“……”喻勉仿佛听到了左明非心里的算盘声,他呼了口气,心平气和地打量着这只用尾巴拨拉算盘珠子的狐狸。
左明非眼神纯良地看着喻勉:“不如我先帮你把人安置下来。”扣着季随舟防止喻勉真的拥立他。
喻勉很想无视左明非的小心思,可左明非的算盘珠子都快蹦他脸上了!
他忍无可忍地看了左明非一眼,左明非坦然自若地任他打量,意图显而易见——你不是爱戳破我的心思嘛?那我直接亮给你看。
喻勉被他无辜的眼神看的没脾气,只轻哼一声:“用不着。”
左明非苦恼道:“对你用心思你不高兴,对你坦诚你还不高兴,那你叫我如何是好啊?”
“你闭嘴就好。”
左明非微叹道:“男人啊,果然都一样,得到了就不…唔!”
喻勉一把捞过左明非,恶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
行至大牢最深处,空气变得愈发沉冷,混合着经年累月的潮湿腥味,仿若黏在人身上的森森毒蛇。
季随舟看似安然地盘坐在石床上,脸上无悲无喜,像是一尊石像。
喻勉眉梢微微挑起,扭头对左明非道:“看来他的境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些。”
至少干净。
看着桌子上纹丝不动的饭菜,喻勉心想,饭菜也算可口。
延光帝只想囚禁季随舟,却不想要他的命。
喻勉往前走了一步,对季随舟道:“睡着了?”
季随舟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他缓缓抬眸,看过来的目光宛若一潭死水。
左明非温声询问:“殿下可好?”
“多谢先生挂念,我很好。”许是多日未说话的缘故,往日少年清润的声色听起来十分沙哑。
喻勉单手劈断锁链,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季随舟,“时间紧急,有什么事容后再说,你能自己走吗?”
望着喻勉行云流水的操作,左明非略显愣怔地立在门外,他没想到喻勉会这么果断干脆。
季随舟注视着喻勉,沉默地摇了下头。
喻勉懒得听季随舟解释,所幸季随舟也不解释,于是他拎起季随舟的肩膀,打算直接带人离开。
左明非看出了门道,他急忙出声:“行之不可!”
锁链碰撞的声音细微而清脆,喻勉察觉到不对劲,然后适时收手,他寻声望去,只见季随舟两只脚的脚腕均被束缚着镣铐,而镣铐的另一端被嵌入到石床后边的墙壁之中。
季随舟因为被喻勉提溜过的缘故略显潦草地坐着,他赤足垂到地面上,脚腕与镣铐相接的地方早已经血肉模糊,旧痂混着粘稠的血液,看起来无比触目惊心,不用想也知道,当得知自己被铐住后,季随舟肯定反抗过,可惜无用,还落下一身伤。
左明非疾步上前,他蹲下身察看着季随舟脚上的镣铐,喻勉则掏出随身的匕首狠狠地砍向那堪比成人手臂粗细的锁链。
刀刃与锁链碰撞的地方火花纷飞,匕首已经出现豁口,但锁链还是完好无损。
左明非则是心绪难平,他见过先帝和当今陛下是如何宠爱季随舟,自然也想不到季随舟会被如此对待——毁人清誉,囚人自由。
“没用的。”季随舟冷不丁出声,他垂眸注视着那两条铁链,语气平静:“这是易山居的断魂链,若没有钥匙,任何刀枪剑戟都不能损害它分毫。”
喻勉顿住动作,问:“那你为何还要挣扎?”
“我想看看,这断魂链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言。”一边说着,季随舟就又开始挣扎起来,原本狰狞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左明非忍无可忍按住季随舟的膝盖,沉声道:“季随舟!”
季随舟安静下来,随后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呜咽声回荡在牢房之中,他痛苦地抱着脑袋,涕泗横流道:“我…我以为我不在乎了,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怕,我怕自己以后都在这里度过…喻大人!喻大人,你杀了我吧!”
季随舟突然抬手,他踉跄着扑倒在地,双手握住喻勉的匕首就往自己胸口刺去。
喻勉反手调转刀刃,一脸闹心地看着季随舟,随后用手背弹开了季随舟。
季随舟的后背狠狠撞在石床上,之后咯出一口淤血,他无力地靠在石床上,大口地呼吸着,仿佛溺水而出一般。
喻勉淡声问:“清醒了?”
季随舟擦去唇边血迹,血痕残留在他唇角,他看起来无比冷静地说:“钥匙在我皇兄寝宫之中。”
第126章 宴中局
宴会上, 潘笑之左右逢源地招待着朝臣,有眼热的人暗自嘀咕:“一朝天子一朝臣,且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伯义兄, 何必眼热呢?起码你我不必受此桎梏, 娶一个叛臣之妻。”这人显然是喝大了,他看向宴会边缘的左明非, 眼神中既有同情, 又有悲凉,他顺势瘫倒在身旁同僚的身上, 醉醺醺地喃喃:“世家毁的毁…亡的亡…先帝在时犹有所顾忌, 陛下如何敢!”
刘伯义急忙捂住同僚的嘴巴,他神色警惕地四处张望, 继而低声劝道:“孙尚书慎言,世家之祸是弈王与墨逍之责, 与陛下何干?”
孙群嗤笑一声:“是啊,是啊…谁都有罪, 唯君主无咎!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就连延光帝也寻声忘了过来,他笑意淡淡:“孙尚书何事这么高兴?”
刘伯义忙替孙群解释:“回陛下的话,孙尚书他…他喝多了。”
“哦?”延光帝随和道:“看来孙尚书也为太尉身体痊愈而高兴, 喻卿?”
众人四处张望,发现这场宴会的主角并不在场,延光帝又唤了一声:“喻卿何在?”
“臣来迟,请陛下恕罪。”喻勉不紧不慢地从宫道上走来。
延光帝波澜不惊的目光落在喻勉身上, 在喻勉若隐若现的威压笼罩下,在场之人仿佛被冷风拂面, 树上残留的叶子也不由得晃了几晃,但延光帝目光平和,像是阴鸷寒风中的顽石,不为所动。
“爱卿何故来迟?”延光帝含笑问。
“臣身体尚未恢复,脚程慢了些。”喻勉步伐快而有力,语速不慌不忙。
“爱卿如今是国之栋梁,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延光帝轻轻侧首,看向满脸醉态且目光愤恨的孙群,笑道:“孙尚书,你可安心了?”
孙群攥着酒壶,紧紧地盯着喻勉,继而发出一声冷笑:“安心?这江山社稷有太尉守着…老臣自然安心。”
延光帝自然而然地提起:“孙尚书和太尉皆为我大周的肱股之臣,你们一文一武,可要齐心协力,通力合作。”
孙群嗤嗤笑着,提着酒壶满身潦倒地坐下。
喻勉云淡风轻地拱了下手,道:“陛下所言极是。”
延光帝抬眸看向潘笑之,感慨道:“可惜,两位不能亲上加亲。”
喻勉眼风轻挑。
潘笑之顿了下,“……”躲开了延光帝的眼神,得罪喻勉的事——他不想干。
延光帝状似云淡风轻道:“喻卿如今还是形单影只一个,孙尚书的女儿也早已成家,你说呢,笑之?”
潘笑之喉结滚动,比起来得罪喻勉,他更不想得罪皇帝,于是他迎着喻勉意味深长的目光,配合着帝王的心意道:“臣…倒是听闻,孙尚书的孙女已经年满十六,且素有佳名,至今尚未婚配…”
“陛下!万万不可啊!”孙群顿时酒醒了一大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孙女才貌平庸,实在配不上太尉大人!”
延光帝轻笑:“哦?莫非孙尚书以为太尉是在意皮相的庸俗之辈?”
“可是…”孙群还要再辩解,却听潘笑之忍不住般地笑出了声——喻勉当然是,不然也不会看上左明非了,他心想。
延光帝看向潘笑之,目带询问,潘笑之急忙咳了咳,正色道:“臣笑尚书多虑了,太尉自然不是庸俗之辈,是吧,行之兄?”说完,他揶揄般看向喻勉。
喻勉语气敷衍:“潘大人高看本官了。”
“哪里哪里,太尉至今还未娶亲,这便说明太尉是把个人之利置于国家之后的呀。”潘笑之寻思着,反正人已经得罪了,既然得罪了,那便得罪透吧。
场上陷入到一阵死寂的嘈杂之中,延光帝但笑不语地看着陷入到谈资中的几人,孙群还在跪地哀求,浑然没了方才的酒气与豪气,潘笑之从容不迫地立在君王身旁,像是一把熠熠生辉的利刃。
不远处,左明非端坐在短案后面,温和的目光带有几分饶有兴致,他心想,有人要倒大霉了。
喻勉慢慢掀起眼皮,语气无悲无喜,似是闲谈似是挑衅,还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在下俗人一个,不爱闺秀,尤好美人。”
潘笑之被噎住了:“……”
他呵呵干笑几声:“太尉真会说笑。”
“肺腑之言。”喻勉言简意赅道,然后他微微侧身,眼神追着左明非而去。
在场之人俱是震惊,就连延光帝的目光也凝滞了片刻。
喻勉到达如今的位置,说是水到渠成也好,阴差阳错也罢,总道是世事无常,不可深究。
延光帝眸光闪烁不定,他唯一确定的是喻勉不会放弃如今的权势地位来赌一个和左明非公之于众的机会。
在延光帝心中,喻勉是开赌坊的人,但他却从不下注,他只坐收渔人之利。
但喻勉此番言论却叫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朝臣中不乏听到过喻勉和左明非事情的人,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免这个话题,无甚,话题中的两个人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迎着各种各样的目光,左明非微微一笑,他心平气和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而后不疾不徐地放下,举止一片光风霁月。
此种情境之下,也有人在醉意中忍不住腹诽:太尉大人眼光真好,左三公子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
极具占有性的幽深目光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左明非身上,片刻后,喻勉不舍地挪开目光,毫无温度的眼神懒散地看向左明非的左侧,喻勉说:“特别是…像嘉献殿下这般有勇有谋的女子,臣最为欣赏。”
静。
很安静。
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此起彼伏。
延光帝彻底愣住了。
喻勉兴致索然道:“可惜臣与嘉献殿下无缘也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