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勉还是将功法传给了季靖礼,之后嘱托:“一日练两次,早晚各一次。”
季靖礼充满期待道:“这样就能解毒了?”
喻勉莫名其妙道:“怎么可能?功法又不是解药,这只能拖延你毒发的时间,等回大周之后再做打算。”
季靖礼:“……”
有人前来通传:“大人,西朔王子求见。”
喻勉颔首,瞥向季靖礼:“你要避一下吗?”
季靖礼道:“不用,我本就下人,又是来汉人,前来服侍大人理所应当。”
也对。
喻勉道:“让他进来。”
在西朔进来的瞬间,季靖礼忽地身子一斜,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跌落在喻勉身前,“啊!”他捂着脸眼含热泪地望着喻勉,小声道歉:“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喻勉:“……”要不还是让他毒发吧。
凌隆:“……”同意。
西朔脚步一停,看清了面相威严且居高临下的喻勉,以及倍受委屈而无能为力的季靖礼,他眉头皱起,喻勉当众责罚他的人无疑是在打他的脸,但面上的平和还得维持,西朔同喻勉问候:“喻大人。”
“西朔王子,有何贵干?”喻勉摆出一副不讲道理的姿态。
西朔沉声道:“大人的营帐后方发现了两具图戎士兵的尸体…”
喻勉言简意赅道:“他们对本官出言不逊,本官只好小施惩戒。”
命都没了,还小施惩戒!
西朔压抑着怒火道:“大人议和便是这种态度?”
“贵部也知道本官前来是为议和?”喻勉懒懒道:“只是可汗称病,就连西朔王子也避而不见,这算什么议和?”
说到这里,喻勉玩味一笑,他俯身禁锢住季靖礼的下巴,将人面对着西朔,轻蔑道:“无奈之下,只好将王子的贴身侍从喊来问问情况了,一个奴隶而已,王子应该不介意吧?”
西朔浑身阴沉地走向喻勉,他盯着喻勉,手上轻轻一拎,就将季靖礼拎回了自己身边,“都道贵国以仁爱治天下,这便是贵国标榜的仁爱吗?”
“本官一贯主张以刑止刑,以杀止杀。”喻勉百无聊赖道:“尤其是对一些怀有狼子野心的外族。”
西朔:“……”
喻勉嗤道:“阁下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毕竟将他视为奴隶的是你们图戎,并非是我大周。”
西朔:“……”
喻勉大袖一挥,直接坐下道:“既然可汗无意议和,明日使团便启程离开图戎,毕竟有的是部落想要向我大周投诚。”
“大人稍安勿躁。”西朔听到喻勉要离开,心中不免着急,什么恩怨都暂且先放下,安抚道:“我这就去秉明父汗。”
西朔带着季靖礼离开了,喻勉耳力不错,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
西朔不悦地问季靖礼:“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季靖礼低声下气地说:“是…哥於丹王子让我来的,他说你惹到了使团,就让同为汉人的我前来安抚使团的大人。”
喻勉听得唇角扬起,好一招祸水东引。
西朔顿了顿,然后闹心道:“…你能做什么?以后这种事情少掺和,陪好我阿姐就行。”
季靖礼莞尔一笑,顺从道:“是。”
次日,喻勉一行人还是离开了,使团打算前往更加北边的右渠部,阿史那可汗仍旧没有出面,反倒是送了使团不少过冬的物资,喻勉也不客气,全都收下了。
西朔作为送行官前来相送,他看起来有几分抱歉:“喻大人,父汗执意不与大周议和,耽误你们这么些时日,我很抱歉。”
喻勉道:“丹利单于已死,对图戎部有威胁的克烈部已经不成气候,阿史那可汗想要背信弃义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图戎部再想与大周修好便是不能够了,还请王子给老可汗带句话,我们,来日方长。”
西朔叹了口气,由衷道:“其实,杀了丹利单于对大周不是最好的选择…”
“世上不存在最好的选择,只有更好的选择。”喻勉一手牵动缰绳,一手拿稳符节,使团再次出发向前,他的声音在冰天雪地中愈发凌冽:“杀了丹利也是我大周皇帝的态度,犯我境者必诛之。”
送走使团后,西朔满心复杂地回到部落,他正准备去王帐秉明阿史那可汗,忽然看到了哥於丹同几个人在鬼鬼祟祟地商量着什么。
“雪峰上的炮手已经就位,只待大周使团进入峡谷。”士兵说。
哥於丹胜券在握地扬起笑容:“好,这次定叫大周使团有去无回,省的动摇可汗的决心。”
西朔蓦地出现,冷声道:“哥於丹,你在做什么?”
哥於丹不悦地转身,他轻蔑地盯着西朔:“怎么又是你?我在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西朔警告道:“你敢谋害大周使团?你可知这是公然与大周为敌?”
“大哥,雪神山的雪崩太多了,大周使团葬身于雪崩是在情理之中。”
哥於丹摊手嗤笑:“你很在意大周使团,怎么?是他们许诺了你什么吗?大哥,你总是喜欢痴心妄想,我早说过,仰仗外族不如强大自己,哦也对~你没办法强大起来,毕竟族人不会听命一个有着汉族血脉的…”他冥思苦想片刻,咧开嘴笑道:“下等人。”
西朔不欲多说,他转身就往王帐的方向走去,哥於丹放肆笑道:“大哥,父汗不会见你的。”
西朔步伐匆匆地在王帐外请见,结果正如哥於丹所言,阿史那可汗并没有允许他进入。
西朔猛然转身朝营帐外走去,哥於丹上前扯住他的胳膊,趾高气扬道:“西朔,你要背叛图戎吗!”
西朔忍无可忍,反手甩了哥於丹一巴掌,“啪”一声脆响,哥於丹被扇得趔趄,西朔不由分说地揪住他的领口,怒道:“使团在图戎境内出了意外,你以为大周会放过我们!父汗刚刚反悔与他们的盟约,他们正苦于没有借口发难于我们,哥於丹,你太自负了!”
哥於丹挥拳砸在西朔脸上,同样怒道:“西朔,你大胆!我只知道大周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不然他们为何不在灭了克烈部之后继续北上!你说我自负?是你胆子太小!”
西朔:“困兽犹斗,何况是大周!”
“闭嘴!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今日就是要使团献祭给雪神山,他日雪神定会保佑我图戎锻造出神兵,踏破大周!”哥於丹语气森然。
“即便雪神真的存在,也会被你蠢得消失!”西朔毫不客气地说完,立刻下命令:“来人,派人速速阻止雪神山的炮兵…”
“谁敢!”哥於丹利索地抽出长刀,居高临下道:“今日谁敢踏出营帐一步,就再也不是图戎的人!”
方才在西朔的召唤下跃跃欲试的士兵顿时犹豫起来,一方面,他们很佩服出身卑微却有勇有谋的西朔,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想被放逐。
“我去。”
季靖礼牵着马儿出现在营帐门口,他担心使团的安危心急如焚,却装成云淡风轻的样子对西朔说:“我愿意为您跑一趟。”
哥於丹鄙夷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我原本就不是图戎的人。”季靖礼翻身上马:“王子想要放逐我,就请便好了。”
哥於丹嗤道:“就凭你?”
西朔持刀挡在季靖礼身前,眼神复杂道:“你没办法让炮手停手…你只能追上使团,要是你也进入到峡谷中却没追上他们,阿四…你也会葬身峡谷。”
季靖礼笑了笑:“我知道啊。”
他认真道:“但我方才听你讲的很有道理,西朔,你救过我的命,我替你跑一趟,也算是知恩图报了吧,等我回来后,别再对我很凶了。”
说完,他策马奔驰出营帐,朝峡谷的方向驶去。
士兵们被西朔挡在营地内,不多时,西朔便寡不敌众地被拿下,他被迫跪着,哥於丹轻蔑地走到他面前:“西朔,给敌人通风报信,待我秉明父汗,你就死定了。”
季靖礼奔驰在雪原上,他跟随着使团留下的脚印,心急如焚地寻找着使团,可是风雪交加,使团的痕迹渐渐被风雪掩盖,季靖礼艰难地辨别着地上的脚印,心中祈祷着使团千万不要出事,他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同族中人…千万不要。
轰轰——
圣洁的雪神山在白色瀑布降临之后就像是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白色烟花,不过眨眼功夫,一切便湮没于铺天盖地的白色之中。
大周境内,草长莺飞,春回大地。
新皇登基勤于政务,与聚贤阁多位能臣夙兴夜寐地修订律例,实行新政,边境有弈王镇守,因为剿灭了克烈部,其他部落一时不敢来犯,为大周赢得了一些得以喘息的机会。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转变,直到边境传来使团的消息——
“启禀陛下!弈王派人来传,使团在前往右渠部途中遭遇雪崩,已经有十日未传来消息,恐怕凶多吉少。”
“启禀左相,宫中派人来传,使团遭遇雪崩,凶多吉少,请大人节哀。”
左明非骤然抬眸,他手边还放着喻勉昨日传回的书信,信鸽在窗沿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阳光恰好洒在信纸上,上面的最后一句是——
为夫甚好,卿卿勿念。
第160章 罗网
使团百余人葬身于雪崩之中, 举国莫不哀痛,景熙帝亲自为使团百余人主持葬礼,重京上下一片缟素, 沉痛之余更是加深了对北岳的愤恨。
勤政殿的偏殿内, 太医进进出出,季颂寰焦急地守在门外, 等到太医出来, 他急忙上前问:“如何了?可有好转?”
太医安抚道:“陛下莫急,只是寻常高热, 想来是听闻噩耗, 一时攻心所致。”
季颂寰稍稍安心,身后传来稳当的脚步声, 季颂寰回身,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左明非, 他寻求依赖般地喊了声:“先生。”
左明非捏了捏季颂寰的肩膀,关切地问:“阿宥如何了?”
“高热, 一直不醒,不停地说梦话。”季颂寰回答,他忧心道:“自从他前日发疯似的要去北岳,被您打晕之后就一直这样,太医说是气急攻心, 并无大碍,可他一直不醒也是让人忧心。”
左明非思索道:“无妨,总比他醒来闹着要去北岳的强。”
季颂寰目带关切地看向左明非,低声道:“先生…你还好吗?”
自从听到使团覆灭的噩耗后, 左明非一直表现得很冷静,甚至丧事的诸多事宜都是他一手处理的, 这太反常了。
左明非沉吟:“我们需要将丧事办得更大,最好在边境也办上一场,以示对使团的重视,将来也好发难于图戎,图戎这次无情在先,以后也别怪我们无义。”
季颂寰眉心微动:“先生,不如你在家中歇息几日?”
“臣先谢过陛下,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臣无碍,也不需要休息。”左明非温和地看了眼季颂寰,说:“陛下放心。”
忙完所有的事,已经是七日后了,在此期间,左明非一直未曾回家。
回府后,左明非如往常般地同管家打过招呼,管家望着左明非脸上温文尔雅的笑意,一时欲言又止,反倒是左明非理解地拍了拍管家的后背,和声安慰:“梁伯,节哀。”
管家无奈叹了声气:“公子,左大公子和左老爷来了。”‘
左明非微讶:“大哥和伯父来了?”
“是,自从…自从大人出事后,他们每日都来,可公子总是不在家。”
“我知道了。”左明非颔首:“梁伯你早些休息。”
来到前厅,左明非匆匆朝厅内的两人走去,他过意不去道:“大哥,伯父,久等了,为何不派人进宫去通传一声?”
左长瑜缓慢地抹了把胡子,他打量着左明非的脸色,语气如常道:“无妨,知道你忙,我们就是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