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道:“不行,寺外已是机关重重,谁知道里面藏有什么玄机?他得保留实力。”
喻勉不疾不徐道:“不慌,会有人来解决的。”
“谁?”喻季灵问:“左三公子啊?他都那样了,怕是连第一个石阶都过不去。”
“我们来赌。”喻勉云淡风轻地看向喻季灵,问:“敢吗?”
喻季灵翻了个白眼:“怎么不敢!赌什么?”
“我赌他不仅能迈上第一层石阶,还能安然无恙地进入寺内。”喻勉兴致颇好地看着喻季灵,有种逗弄自家弟弟的悠然。
喻季灵嗤道:“世人虽有偏爱一说,但你这都不叫偏爱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
“盲爱,盲目的爱。”
他嘲讽道:“你相好的身体怎么样,你心里没点数啊?”
白夫人噗嗤笑出声,喻勉百无聊赖地扫了喻季灵一眼,继续道:“若你输了,就乖乖滚回琅琊书院。”
“若你输了!就跟我回琅琊书院!”喻季灵恶狠狠道。
“一言为定。”
从太守府驶离的马车来到城中一处喧闹的客栈旁,马车畅通无阻地行至后院,左明非从马车里探出身子,看向院中的威严男人,“兄长。”左明非起身下车。
此人正是左家长孙,左萧穆。
内阁还在的时候,左家长子左长瑜为内阁首辅,其子左萧穆为御史大夫,左明非为刑部侍郎,除去早年夭折的左四,左五左萧然也在内阁任有闲职,可以说,左家满门皆朝官,一时风光无两。
自从内阁被裁撤,左长瑜被指派接管翰林院,左萧穆也被降职为前锋营统领。
和左明非不同,左萧穆为人杀伐果决,性情刚烈,他极为护短,为了维护家族利益,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憬琛。”左萧穆往前走了几步,他打量着左明非,眉宇皱起:“你…怎么变成这样?”
离京前的左明非是个光风霁月的青年才俊,可现在的左明非,看起来只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说来话长,兄长一路前来,可还顺利?”左明非关切地问。
左萧穆阴沉道:“左家危在旦夕,谈何顺利?”
“小五的事情,我已知晓。”左明非黯然道。
左萧穆是左萧然的同胞哥哥,左萧然意外离世,左萧穆的难过不会比左明非少。
“…不说这些了。”左萧穆深呼吸一口气,他肃然道:“我先送你离开徐州。”
“兄长不一起吗?”左明非问。
“我还有公事。”左萧穆言简意赅道:“你先…”
“你要去杀喻勉?”左明非骤然打断左萧穆。
左萧穆眸色深沉,脸色晦暗不明。
左明非说:“离京前,我便知晓了陛下派你去杀他的事。”
“你既然知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又何苦问我?”左萧穆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
“兄长,喻勉杀不得。”左明非语重心长道:“他身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若你杀了他,朝堂必定紊乱。”
“憬琛,你是真的顾忌朝政?还是留有私心?”左萧穆浑厚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质疑。
左明非微讶,“兄长何出此言?”
左萧穆凝视了左明非片刻,只声道:“罢了。”
“所有人都认为我对喻勉情深义重,二姐如是认为,曹骊也这么说,眼下兄长也怀疑我的用心,”左明非眸色晦暗,他自言自语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左萧穆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打量着左明非:“你不记得了?”
“兄长认为,我该记得什么?”左明非缓缓抬眸,他直视着左萧穆:“我又忘了什么?”
左萧穆瞳底幽深,心道左明非忘了也好,“没什么。”他道:“等回家再说。”
“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在乎了。”左明非忍下身上的不适,他比任何人都能意识到自己时间的流失,“只是兄长,我还是那句话,喻勉杀不得,否则…”
“否则什么?我并不在乎。”左萧穆漠然道:“憬琛,我顾不得那么多,只有重新得到陛下的青睐,左家才能东山再起,才能避免萧然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所以我必须除掉喻勉。”
左明非冷静的眸子里燃起火光,他沉声道:“你以为这样便能保左家无忧?兄长还意识不到吗?陛下眼里唯有利益与制衡,左家与多年前的王家没什么不同,没人救得了左家,左家也不需要被救!这是朝代的必然,总有人要落幕,也总有人会登台。”
左萧穆从未见过左明非发脾气,他心下觉得不对劲,“憬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左明非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哑声道:“陛下年衰,总会不在的…咳咳!”
“放肆,这话是你能说的?”左萧穆忙搀扶住左明非,低声训斥。
左明非摆手制止住他的搀扶,他眸中闪过暗芒,一字一顿道:“所谓此消彼长,储君性情谦和,那势必助长朝臣之焰,既如此,我为何不能顺势而为?”
“憬琛…”左萧穆难以置信地望着左明非,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左明非嘴里听到这些话,他嗓子干涩,艰难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不平之事不再发生,我想让忠臣良将名垂青史,我想谋定白兄心中的泱泱盛世…”左明非咽下喉间腥甜,他清和的声音如同溪流落至峭壁,从高空簌簌而下,撞击在嶙峋的岩石上那般扣人心弦。
“我想位极人臣。”他姿态放得十分谦和,言辞却十分狂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左萧穆勃然大怒道:“胡闹!你可还记得祖训?左家后人不得做权臣…”
“那兄长是想看喻勉登上那个位置吗?我们都清楚喻勉的野心,兄长不得不承认的是,能与喻勉形成的制衡的,只有我。”
左明非轻飘飘地开口:“我不过是用权臣之名,行安邦之事,若是喻勉,他怕是会极尽权臣所能。”
左萧穆哑然。
左明非微叹出声,“兄长,我活不了多久了。”
“你…”左萧穆神色崩裂,左明非和声道:“这些话,我早晚要说给你听,我做不了事,就交给你了。”
左萧穆心慌意乱地打量着左明非,“你怎么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别慌,你说给我听…罢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我们先回上京,御医,宫里有御医…”
左明非扼住左萧穆的手腕,重重出声:“兄长!”
“……”左萧穆愣住了,他已经没了一个弟弟,另一个弟弟也危在旦夕…
左明非闭了下眼睛,叹气:“兄长,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说,我听着。”左萧穆嗓音干涩。
左明非:“你性子烈,与朝中大臣多有龃龉,若想让朝臣拥护你,修好并不容易,索性刚烈到底,抓住他们的把柄,以之胁迫,我相信,兄长定能重登高位。”
“他们的把柄就是清明状,凡是参与过构陷白家的人,清明状就是他们一生的污点。”
左萧穆满心复杂,选择如实相告:“…我没拿到清明状。”
“……”左明非愣住了。
左萧穆叹气:“我本以为清明状只是份无用的名单,而且楞华寺机关重重,根本进不去。”
左明非了然:“所以兄长打算引/诱喻勉前去楞华寺,在那里困住他?”
“是。”
左明非苦笑一声:“只怕此举不仅不能困住他,反倒让他得了清明状,罢了,看来要去楞华寺走一遭了。”
左萧穆道:“我去就行。”
左明非摇了下头:“徐州这场局是我和喻勉做下的,那势必要我和他来收尾,况且…”顿了下,左明非看向左萧穆,微微一笑:“我怕我不在,你就杀了他。”
第51章 业障
马蹄声回荡在山路上, 左明非和左萧穆策马狂奔在山道上,他们身后跟着一众护卫。
倏地,左萧然的马仿佛受惊一般地扬起前蹄, 左萧穆拽紧缰绳, 左明非担忧出声:“兄长!”
最终,左萧穆的马狠狠摔倒在地, 左萧穆往前滚落, 堪堪稳住身形,“无碍。”左萧穆皱眉打量着地上挣扎的马匹, 沉声交代:“当心, 有绊马索。”
“是埋伏。”左明非勒令身下的马停下,他牵着缰绳在原地打转, “不止一处。”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身影从天而降, 他蒙面持刀面对着众人,手腕翻动, 寒光微闪,“过此处者,把命留下。”清冷的音调不带丝毫感情起伏。
“又是他。”左萧穆眯眼注视着前方的人。
左明非凝视了黑衣身影片刻,问:“兄长认识此人?”
“从我离开华南道时便跟着了。”左萧穆不耐烦道:“此人滑溜得很,不知道是哪家的喽啰。”
“现下知道是哪家的了。”左明非含笑道:“能在此处设下埋伏的, 除了喻兄也无他人,看来兄长早就被人盯上了。”
左萧穆拔出腰间佩剑,冷漠道:“那就新仇旧账,一起清算。”还没说完, 他身影就如同劲风一般地往前席卷而去,黑衣身形握刀相迎。
见到此状, 左萧穆的护卫们一起攻击上去,黑衣人略显吃力地招架着。
左萧穆冷嗤:“喻勉派你来送死吗?你一个人对付得了我们这么多人?”
黑衣人挽着刀花逼退身前数人,“我一人,足矣。”他余光瞥见左萧穆一直将左明非护在身后,于是奋力突击上去,打算挟持左明非来威胁左萧穆。
只是还没等黑衣人近身,一个熟悉的人影突然挡在左明非身前,抽剑劈开了黑衣人的刀背。
“公子,”凌乔稍稍侧脸,戒备地问:“你还好吗?”
左明非微笑颔首:“有劳。”
凌乔怒视着眼前的黑衣人,“你…”他对上黑衣人略显复杂的眸子,愣住了:“哥哥!”虽然凌隆蒙着面,可凌乔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凌隆被凌乔搅乱了心绪,一时没留意被人砍伤了左臂,“凌乔。”凌隆下意识叫了一声。
凌乔见状,拉过凌隆,一腿踢向他身后的人。
凌隆距离左明非不过几寸,他用刀背对着左明非,皱眉道:“公子,得罪了。”
“好久不见。”左明非温和地打招呼。
“不行!”凌乔扯着凌隆的手腕,将凌隆甩了出去:“不许伤害公子!”
“你哪边的!”凌隆捂着左臂,蹙眉看向凌乔。
凌乔一边帮他对着左萧穆的人,一边回答:“我是主子那边的。”
“那你为何与我作对?”
“主子吩咐的,要我保护好公子。”凌乔纳闷道:“哥哥,你不是回琅琊了吗?”
“你觉得,”凌隆艰难地逼退三个人,将话说完:“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