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于你而言,加入教廷更是正确的抉择。”
“教廷也没有不一样吧,不公平的事随处可见。就如这广场之上,人们要分成两支队伍。”艾瑞克斯顿了顿说,“贵族一队,平民一队。”
“他们的手腕处将烫以‘红点’,那是神明信赖子民的标志。”
“可贵族信徒却不需要。”艾瑞克斯说,“至少我会去想,这个标志的存在到底是嘉奖,还是一种身份区分?”
拉斐尔的眼神缓缓转向身边的黑发青年。
“很抱歉,殿下。我不该说这些。”沉默有些漫长,艾瑞克斯这才想起了拉斐尔的另一个身份。
真是糟糕。艾瑞克斯嘴角撇了撇。他真是得意忘形,居然在这位皇子殿下面前说起光明教廷的坏话来。
“神明之下,众生平等。‘红点’确实是一种区分,它区分一般平民与平民信徒,也区分平民信徒与贵族信徒。这是不对的,有违神明公平的意志。”
艾瑞克斯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话,因为他万万没想到拉斐尔皇子会顺着自己的话承认教廷规定的不妥。
“不仅是这一点,教廷内部还有许多腐化不堪的地方,需要有人突破成见,一一改变。”拉斐尔皇子说,“那就是你和我。”
“您……和我?”艾瑞克斯完全可以理解拉斐尔皇子,对方理所应当会成为左右光明教廷的那个人,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要提到自己。
“看来消息还未传到你的耳朵里。”
“什么?”
“你和我都在圣子的提名之中。”
“我?这不可能!圣子从来只有一个人。”艾瑞克斯很震惊,拉斐尔说的话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事实如此,你我都是被光明神选中的人。”
“不,肯定是哪里弄错了。”艾瑞克斯英气的眉毛皱在一起,试图拒绝这份邀请,“我无法和您一样胜任如此重要的位置,而且我也没有想法去……”
拉斐尔皇子转身回到屋内,似乎对艾瑞克斯所说的并不放在心上。他走到书桌前,放下骨瓷杯,将一份牛皮纸包好的文件递向艾瑞克斯。
艾瑞克斯盯着眼前的文件,以一种罕见的复杂神情接过。
这是他离开都城,同拉斐尔来到此处接受洗礼的原因。
那日他莫名其妙昏倒在皇宫庭院,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带上了马车,而这位拉斐尔皇子就保持着平淡冷酷的姿态坐在对面。
“殿下,您准备带我去哪里?”疑问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当时脑子有些懵,再联系自己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甚至以为这位皇子殿下要杀人灭口。
“前往约克赛拉镇为你完成受洗仪式,大约半个月的路程。”
“受洗?不,拉斐尔殿下,我还没做好成为神职人员的准备,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你的母亲,玛丽·维多利亚的死可能另有隐情。”拉斐尔直接忽略了他的拒绝,然后说出了令他无比震惊的话语,“如果你想知道些什么,就安静听从我的安排。”
那一刻,艾瑞克斯意识到自己感知着的世界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是答应你的。”略显冰冷德声音将艾瑞克斯的思绪拉回现实,“玛丽·维多利亚夫人曾向教廷寄过一封求救信,她声称有杀不死的魔鬼纠缠着自己,因为担心你的生命安危,所以希望寻求高级神职人员的特殊庇护。”
“杀不死的魔鬼?我从没听说过,但是我知道……母亲她那段时间精神不太好。”艾瑞克斯紧捏着信封,语气略有激动,“您难道是想说……有魔鬼杀了我的母亲?魔鬼?那是什么?我无法理解这种可能……”
“据我了解,玛丽夫人是位强势的妇人,并且极其疼爱你。如果她坚信周围有危险的‘魔鬼’存在,绝不可能选择自杀,留你一人去面对。”拉斐尔顿了顿,“她会选择不择手段地帮你铲除。”
“抱歉,恕我直言,殿下。”艾瑞克斯的肩膀颤抖着,像是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您这番说辞,是在为自己兄长所犯下的过错推卸责任吗?我一直避讳谈及此事,但所有人都应该明白到底是谁逼死了我的母亲。在我看来,这信中的魔鬼暗喻的就是弗恩·萨尔菲德,他以我的前途与安全去威胁我的母亲是不争的事实。”
“弗恩皇兄的事我也在教廷内有所听闻。这其中疑点重重,很难想象我认识的弗恩皇兄能有威胁魔导师的魄力。”拉斐尔不紧不慢地说,“况且强行摘去魔法监控器,又用普通的火|器自杀,如此自相矛盾的行为本就是惹人怀疑的。”
“那您希望我如何理解自己母亲的死?”艾瑞克斯的脸色非常难看,“您难道知道真相吗?”
拉斐尔摩挲了下挂在胸前的纯银神像,神像折射着微弱的神圣光辉。他灰色的瞳孔像是穿过艾瑞克斯,看着更远的地方思考着什么。
“没有人能蒙蔽神的眼睛。”
“是吗?”艾瑞克斯语气低沉,“您是想说光明神会告诉我真相吗?”
“我教你求得真相的方法。”
“是指教我如何驱逐魔鬼吗?”经过近乎半个月的相处,就算是艾瑞克斯这样温和的好脾气,也快被逼到忍耐的极限了。
“艾瑞克斯,”拉斐尔将神像握在手心中,轻声说,“不死的魔鬼是真实存在的。”
嘲讽的话就在嘴边,可艾瑞克斯说不出来,可能是拉斐尔皇子语气太过认真,又可能是他内心深处有什么在鼓动着。
他没再反驳,握着那封亲笔信,脸色深沉如铁。
第5章 真伪前奏02
亲爱的母亲:
时光荏苒,我已经离开您身边一个月了,请原谅如此晚才回信给您,我最近正在学习预备皇后的礼仪和规矩,学习的过程比较轻松,但为了能在后面的考核里稳稳获胜,赢得陛下的好感,顺利融入圈子,我仍需要更加努力。
圣维亚的秋天即将来临,皇宫庭院却没有半点凋零萧瑟的伤感,大片大片茶花开放着,如各位盛装打扮的贵人一般美不胜收,让我无比欢喜满足。
现在我可以确定,我生而属于这里。
一切安好,请不用为您的孩子担忧。
以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请您不要再写信来了。
爱您的女儿
伊迪斯·阿诺德
****
现在是下午四点,贵族们享用下午茶的时间。
写完信的伊迪斯搁下了白色的羽毛笔,她明白母亲在担心什么,尽管正扮演着大家闺秀的角色,但实际上,在十六岁前,她都还是穆里尔伯爵不被承认的私生女,没有真正过过一天上流社会的生活。
伊迪斯的美貌、天赋和不幸都来源于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当地的名姝,在正式晋升为穆里尔伯爵的情妇前,一直靠狩猎有钱有势的男人维持生计。
而在她降生后,母亲就立志将她培养成一位无可挑剔的淑女,无比严苛地训练着她的仪态和举止,并且时刻在为未来母女两人“华丽变身”的可能做着充足的准备。
年幼的她无法理解,左邻右舍也都说母亲是个痴心妄想的疯女人。
但如今事实证明,她的母亲没有错。
机会是留给了有准备的人的。
伊迪斯微微笑了笑,用两根手指捏起三层托盘里的咸味点心,放入嘴中惬意品味起来。
嬉闹的笑声从窗外传来,年轻的仆人侍女玩在一块儿,他们在花丛里捉迷藏,其中一人用布条捂住眼睛摸索着,剩下的人则围着他又跑又跳,时不时还用手拍打捉弄他一下。伊迪斯抬起头,支着下巴瞧了会儿。
圣维亚皇宫内没有普通人想象中的那般死板威严,即将继位的年轻君王是一位很开明的人,只要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完成,所有的仆从都能在皇宫庭院内休憩放松。
很快又有几位加入了这场捉迷藏游戏。显然他们彼此间非常熟悉,是平常玩在一块儿的一伙人。
“那位侍女是不是殿下寝宫的人。”伊迪斯问身后的女仆马莎。
“是的,小姐。没有错。”马莎说。
“那请你替我把这些甜点送给他们吧。”伊迪斯擦了擦指尖,“就说伊迪斯很孤独,非常羡慕他们的友谊,也想和他们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马莎点点头,很快就端着金色托盘走了出去,招呼那些玩捉迷藏的人过来吃。
这些年轻仆人们显然很诧异。他们不是伺候在皇室身边的男女侍臣,很少会得到平白无故的赏赐,更没有哪位主人会说想和他们成为朋友。
他们一时有点摸不准马莎是不是在撒谎,直到看见坐在窗边的伊迪斯正满脸笑意地冲他们挥着手。
“那就是伊迪斯小姐吗?看起来真漂亮!”
“她可真是平易近人,竟然送给我们这么好吃的甜点。”
“听说她会成为我们未来的皇后,我们今天真是幸运。”
很快这些人都对这位初来乍到的伊迪斯小姐有了很不错的印象。
伊迪斯阖上窗户,马莎端着空空的托盘回到屋子里。
“他们很荣幸能成为小姐的朋友。”
“那是当然的,我都如此屈尊降贵了,他们理应感恩戴德。”伊迪斯扬着嘴角,“越小的人物越好收买,就是不知道值不值一盒甜心的价值。有没有打听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他们说瞧见玛尔斯殿下正在国王套房内休息。”马莎回答。
“是吗?看来这顿下午茶没有浪费。”伊迪斯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
她穿上马莎递来的粉色披风,起身出门。
****
国王套房外静悄悄的。
来到圣维亚皇宫已经一个月了,伊迪斯也是初次来到这里。金色的围栏,绣花的天蓬,金红的装饰……就连天花板上都是富丽堂皇的巨大浮雕。银发青年坐在红色绒座椅上,后背靠在软垫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玛尔斯·萨尔菲德,圣维亚未来的国王,也是她未来的丈夫。
伊迪斯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她抬起手忍不住想去触碰男人清晰的眉眼。
“你怎么在这儿?”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玛尔斯殿下……”伊迪斯微微吓了一跳,立刻收回了手。
“谁让你进来的?”玛尔斯皱着眉,捏了捏鼻梁。
“是伊迪斯求他们放我进来的。”伊迪斯眉眼柔和,语气有点委屈,“因为太想见到殿下,所以忍不住跑过来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玛尔斯顿了顿,“算了,你有什么事吗?伊迪斯。”
见玛尔斯没有因为自己的不请自来而感到生气,伊迪斯微微笑了笑,非常顺从乖巧地坐在男人身边。
“殿下,今天晚上您有时间吗?”伊迪斯故作小心地问。
“暂时没有。”玛尔斯淡淡说。
“那今天晚上您能陪伊迪斯一起用餐吗?”伊迪斯露出一副可怜孤寂的神情,“自从来到都城后,伊迪斯就没有能够陪伴在身边的人了。平常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吃饭,实在是太孤单了。”她悄悄捏住玛尔斯的衣袖,“仁慈的您可以抽出些时间陪陪伊迪斯吗?”
“抱歉,伊迪斯,我恐怕无法陪伴你。”玛尔斯不露声色地站起身,拉开与少女的距离,“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已经和其他人约好了。”
“可是……”伊迪斯有点不甘心。
“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如果感到寂寞,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用餐。”玛尔斯摆了摆手离开,“我还要去前厅议事。”
“玛尔斯殿下——”伊迪斯轻轻咬着牙,她没有想不到自己会被如此轻易的拒绝。
“真是可恶,我今天难道还不够漂亮吗?他怎么能对我的邀请无动于衷?”走出国王套房,伊迪斯不由发起了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