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愿望环绕着他,重雾夕体内的真气在经脉之间快速流转。
他能听到幻银鱼用尾巴拍打水面的声音,听到山间清脆的鸟鸣声,听到微风卷起气流,他甚至听到了梨花开放的声音。
重雾夕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然而山间起了狂风,整座即墨峰陷入一片天昏地暗之中。
雪云练快要急死了:“主人,您突破了晋级金丹期的最后一层屏障,雷劫马上便要到了!”
九天之上,雷云逐渐聚集。不同于寻常雷云的昏暗黑沉,重雾夕的雷云光明耀目,只在电光闪过之时带出一缕黑气。
雪云练急哭了:“我,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雷云,主人,怎么办呜呜呜……”
“不必担心,许是因为我来自瑶光界,又觉醒了变异光灵根,雷云才会如此不同。”
重雾夕设下护身结界,而后静心凝神,抱元守一,等待第一道雷劫。
各种各样的法宝从乾坤袋里飞出来,化作一道道光融入重雾夕设下的护身结界,雷劫分寸不得入。
然而暖白色的护身结界只为他挡了两道雷劫,便湮灭在漫天电光之中。
认主的灵兽与主人心意相通,重雾夕察觉到雪云练想为他挡第三道雷劫,连忙开口道:“别为我挡雷劫,你还小。”
“我已经三百岁了!”
重雾夕沉下面色:“不行。”
雪云练抱着耳朵嚎啕大哭,重雾夕看着他哭的样子竟然有些想笑,就连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安定了不少。
然而第三道雷劫将他唇畔的笑意尽数击散,身上的山水云梦道袍瞬间被血浸透。
重雾夕以前曾用龙骨草锻体,当时他觉得那是全天下最难承受的痛苦,仿佛全身上下的骨头被锤子一寸寸敲碎放到火中淬炼,那时的重雾夕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却没想到当时的痛不及雷劫的十分之一。
第四道雷劫落下,在无边的痛楚中,重雾夕忍不住蜷了蜷手指,皮肉相触的一瞬间,他的十指仿佛被人全部搅碎了。
他忘了,人体是导电的。
第五道雷劫到来之前,重雾夕清楚感觉到自己灵魂的震荡。他见过叶以舟渡劫,叶以舟的雷劫远远没有方才的四道雷劫凶险残暴。
这雷劫有古怪。
也许剧情发生了某种变化,也许天道已经知晓他从异界穿越而来。
也许他会死。
重雾夕挣扎着回过头,望了一眼院子里的雪人。意识消散的一瞬间,他被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殷九离身上升起暖白的光,将重雾夕的伤口全部治愈。他抬起手,轻触眉心赤焰,一柄血色长剑凭空出现,将他的手掌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顺着灵剑的纹路滑下,灵剑喝饱了血,赤色暗光直冲天际。雪云练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发现天边出现一片赤焰。
殷九离抱着重雾夕,赤色火焰在他身上晕出一片潋滟,也将咆哮的雷云撕开一道裂缝。
第28章
“赤焰漫天燃烧苍穹。”雪云练手脚并用地向重雾夕比划当日发生的场景,“最后一道雷劫落下之后,雷云也被九离剑的焰光吞噬殆尽了。”
重雾夕躺在床上,床头的小几上摆着飞花金翎灯,灵气凝结而成的星星在昏暗的房间内闪闪发光。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我和师尊一起堆的雪人被火焰烤化了吗?”
“当然没有了,那些火焰并不烫。”
“极寒破云光,惊雪九离剑。拜入即墨峰之前,我已听逍遥散人前辈提起过师尊的九离剑。”
“可惜当时我晕过去了,并未看到满天赤焰。”
“仙尊的九离剑十分可怕!”雪云练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想起当日场景,声音又压低了两分,“我向来只见过修士在诸天万劫之下丧生,还从未见过修道之人对天发难,仙尊可真是……”
“凡人吸收天地灵气踏入仙途,摆脱生老病死的桎梏,原本就是一件逆天而行的事情,所以天道才会对修士降下雷劫。”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重雾夕有些喘:“修道之人便是要在这万劫之中寻求一线生机。”
雪云练仍旧处于震惊之中:“我原本以为仙尊祭出本命灵剑是要为你挡雷劫,却没想到他竟然用九离剑将雷云吞噬了!”
“若不是仙尊修为高深,恐怕此刻他已经灰飞烟灭了。”雪云练缩了缩脖子,“我们上古瑞兽血脉单薄,惜命得很,绝不会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情!”
“修道本就逆天而行。”
重雾夕轻轻笑了一下:“再逆一点也无妨。”
雪云练气急败坏地嚷嚷道:“我就知道,主人您已经被九离仙尊教坏了!”
“我原本也要做一件逆天而行之事。”重雾夕收回落在飞花金翎灯上的目光,“对了,之前你不是说我师尊是白衣凶神吗?怎的如今又变成仙尊了?”
“因为他救了我。我当时都被吓呆了,动都动不了,是仙尊把我收进乾坤袋里,否则我也会被雷劫所伤。”
“不过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福祸相依的,我在威压之下吐了一口血,昨日我进入识海探查,发现识海竟然扩大了许多!”
“不愧是上古瑞兽,真厉害。”
得到夸奖之后,雪云练把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主人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
重雾夕摸了摸他的头:“师兄师姐他们可曾来过?可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人来过。”雪云练耷拉着耳朵,“仙尊设下结界,界外不得进,界内不得出,我都没办法去缥缈峰偷鱼了。”
重雾夕:……
“你并不在意你的主人,你只在意你的鱼。”
雪云练满不在乎道:“反正九道雷劫您已经受过,金丹已成,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重雾夕无法运转体内灵力,并不知自己已成金丹:“你不是说后面的五道天雷师尊都替我挡了吗?”
“仙尊只是挡了一大半,另外一小半还是劈在您身上的,否则您就不能结成金丹了。”
雪云练抹眼泪:“仙尊一直在帮您治疗,但那几道雷劫太过狂暴,到最后您身上的山水云梦道袍已经变成血水云梦道袍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狂暴的金丹雷劫。”雪云练转过头,“主人您……”
万籁俱寂,雪屋之中一灯幽微。重雾夕躺在床上,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雪云练化成一条白色缎带,盛着清风从窗口轻轻飘出去,留下满室寂静。
–
“师尊!”
重雾夕猛然惊醒,盯着床帐呆了片刻,这才发现天色已明。
睡了一觉之后精神似乎好多了,重雾夕试着从床上爬起来。一只手扶住他,重雾夕借力坐起来靠在床头。
他将散在脸颊两侧的头发别到耳后,抿了抿唇开口道:“师尊,弟子现在蓬头垢面的,有辱师门风范。”
殷九离将一件毛绒绒的披风拢在他身上,重雾夕裹紧披风:“师尊,弟子睡了很久吗?”
“十日。”
天色已亮,重雾夕仰着脸,看殷九离在光下朦朦的轮廓。师尊仍像往常一样,墨发白衣冷冽如霜,只是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重雾夕笼在宽大披风里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师尊,都怪弟子害您受伤了,还害得您折损了许多修为。”
殷九离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无碍。”
“都怪弟子修为太低,连累师尊为我挡雷劫。”重雾夕攥紧拳头,“弟子日后定会勤勉修炼,精进修为。”
“非你之错。”
殷九离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小徒弟的头。
“弟子做了噩梦,浑身是汗……”
重雾夕躲了一下没躲开,殷九离托着他的后颈靠近自己。
少年漂亮的眉眼敛在病色里,整张脸像抷易碎的白瓷。殷九离扫过他黑如鸦羽的睫毛,微微上翘的眼尾,最终停留在少年浅色的唇上。
“师尊,怎,怎么了?”
少年的睫毛轻颤,像一只濒死的蝶。殷九离放开他,淡淡开口道:“无事。”
“弟子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只是使不上力气,也不知何日才能恢复。”重雾夕有些发愁,“再过十几日,弟子便要随众多师侄下山历练了。”
殷九离并未开口,重雾夕凑过去:“师尊,您可有办法让弟子恢复得快一些?”
他的话音刚落,殷九离手中就出现了一瓶丹药。重雾夕懵然看着小小的琉璃瓶:“只吃一枚就能恢复吗?”
殷九离垂着眸子:“每日服用两枚。”
重雾夕:……
他晃了晃殷九离的手臂:“师尊,再给弟子一枚丹药吧,求您了……”
黏糊的尾音散在空气中,殷九离挥了挥衣袖,一个更大的琉璃瓶出现在重雾夕手中,瓶中装着六枚晶莹剔透的金色丹药。
重雾夕将丹药收进乾坤袋里。
修道之人都要渡雷劫,金丹雷劫并不会让自己丢了性命,最多只是受罪一些。雷劫到来之前,重雾夕如此安慰自己。
但当雷劫真正到来之时,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藏在心底整整十四年的恐惧喧嚣着卷土重来。
重雾夕抬起头,望着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仙人。
“明年开春弟子就整整十八岁了。只是不久之后弟子要下山历练,恐怕不能与师尊一同守岁了。”
重雾夕牵着一截雪白的衣袖:“自从拜入师尊门下,弟子仿佛什么都有了。”
殷九离掐了一个诀,指尖涌出一团绿色光华。绿色光华落在窗外的一棵梨花树上,梨花树开始生长,枝桠探进窗口。
殷九离伸出手,折下一截新枝。
“你还缺一枝梨花。”
–
玄苓坐在椅子上,边吃野果边开口道:“之前我便想来探望你,只是被师叔的结界拦住了。”
重雾夕正在整理乾坤袋内的物品:“昨日我的身体彻底恢复,师尊便撤了两仪结界。”
“那日洒蝶峰的弟子也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威压,幸亏洒蝶峰的护山法阵日日开启,不然我的宝贝红萝蝶已经灰飞烟灭了。”
玄苓朝窗外望了一眼,悄悄凑近重雾夕,压低声音:“外人都道清源界有四位化神期大能,但我之前不是同你说过吗?我猜师叔已经化神期大圆满,步入大乘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