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带同帽子都是湖蓝色,logo以银色丝线织就,两人并立在玻璃幕墙前,隐隐能看到两人身影错落,又被水波搅乱。
夏颂白忍不住侧头看去,看到一向看起来冷峻肃然的沈庭宗头上,戴着的棒球帽,忍不住笑了一下。
买的时候他就在想,大佬戴上这个帽子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大佬给人的感觉,总是那种很严肃的大家长,行事作风都很沉稳,哪怕是刚刚,和六七十岁的老领导们站在一起,气势上也丝毫没有被压倒的迹象,却也让人忽视了,其实他的五官极为好看,像是建模的时候按照最标准的黄金分割做出来的一样。
现在戴上棒球帽,打破了平常西装革履营造出的庄重矜持,反倒能够显示出沈庭宗那种浑然天成的矜贵英俊。
夏颂白看着看着,就有点走神。
大佬真的好帅,鼻梁也挺,下颌线简直比他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
这么一个人,居然单身了三十年。
真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沈庭宗说:“该走了。”
夏颂白慢了半拍,闻言有点遗憾。
还没顾得上看海洋馆,就该走了吗?
但他没忘了自己还在工作时间,立刻说:“是,沈总,我现在就让司机把车开到馆口。”
沈庭宗笑起来,到底没有忍住,抚了抚夏颂白的后脑。
戴了帽子,露在外面的几缕头发韧而柔软,像是蝴蝶的触须,轻盈地擦过指尖。
沈庭宗说:“那个不着急,带你去看有意思的。”
夏颂白:“是,沈总。”
原来不是该离开了。
就说嘛,大佬怎么会带着他刚来玩就走。
夏颂白立刻开心起来,跟着沈庭宗往里面走去。
整个海洋馆极大,分了好几个区域,其中有一半都建在海下。
夏颂白之前去过有些海洋馆,不但场地狭窄,里面的生物种类也少,还有动物表演。
夏颂白不太喜欢那个,虽然说不上是残忍,但是总觉得违背了动物的天性。
可这个海洋馆,并没有配置用来表演的地方,走着走着能明显感受到实在向下。
如同缓缓地步入大海之中。
夏颂白下意识抬头,就见天花板离自己越来越近,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四面八方的海水向着自己涌来,但因为灯光设计得极为巧妙,将海水照耀得澄澈清透,并不会让人感觉压抑难受。
鱼群穿梭游曳,各种水生植物摇曳生姿,与很多人想象中,大海内只有一片蔚蓝不同,真实的海底反倒是五彩缤纷,直到两百米之下,阳光无法穿透的深度,才会陷入漆黑之中。
夏颂白看着看着,脚步就忍不住放慢,有时候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干脆就站在那里不走了。
沈庭宗喊他:“走了。”
夏颂白“哦”了一声,还恋恋不舍地扭着头。
沈庭宗无奈,牵住他的手:“你看吧,我替你领路。”
沈庭宗的手很大,体温比夏颂白要低,其实手碰到夏颂白的时候,夏颂白就已经回过神来了,但他莫名其妙什么都没说。
被沈庭宗牵着,明明两边的东西还是很有意思,可夏颂白的心思已经没有放在海洋馆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别的游人,只要他们彼此,安静地牵着手,沿着海底隧道一路往前。
前方的场馆越发宽大起来,隐隐能够听到,如同鸣唱的声音。
灯光暗淡,无数萤火一般的光点渐次亮起,那是一种自身可以发光的小鱼,通常群体一起生活,被称为“海底星群”,只是近些年,因为海洋污染和人类捕猎,这种鱼群数量越来越少,在这里,数量却多到无法遍数,入目皆是。
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海底银河,恒河砂砾一般,将没有灯光的海底映亮。
夏颂白忍不住惊奇道:“好美。”
“二十多年前,这种鱼还是濒危,经过这些年的繁衍,种群数量已经重新回到了安全线之上。”沈庭宗的声音温和,如同讲述童话故事,“我的大哥,曾经是一名出色的生物学家,继承了崇和之后,依旧没有放弃他的理想,成立了很多的动物保护研究机构。”
夏颂白没想到,沈庭钧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传闻中的他,善良却略显懦弱,无法彻底掌控崇和,最终连同妻子一起,坠落在了天空之中。
但在沈庭宗口中,他却是温柔的大哥,为了家人选择了不喜欢的人生,却仍会记得儿时许下的誓言。
夏颂白转头看向沈庭宗,他正抬头仰望星空,光烁自他的眉眼间掠过,每一次都如同一场小型的流星雨。
宇宙诞生星空,星与星碰撞,无数粒子震荡,世界就此诞生湮灭,一眼万年。
沈庭宗神色温柔,高大、英俊、肃然,却没有了高不可攀,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怀念家人的男人,为早逝的兄长,实现了未竟的心愿。
很奇妙的是,这一刻,夏颂白突然有了真实感。
过去的他,把沈庭宗放得很远很高,只把他当做小说中无往不胜的神,而不是和自己同处人间的人。
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爱憎喜怒。
沈庭宗也有,只是藏得很深,深到很多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无所不能。
夏颂白轻轻说:“沈先生要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欣慰。”
沈庭宗柔声道:“大哥是个爱浪漫的人,如果还在,肯定要带着我大嫂一起来。”
夏颂白说:“等您谈恋爱了,也可以带着喜欢的人来这里呀。”
沈庭宗不语,只是垂下眼睛,看向夏颂白。
他身后是万丈的波澜,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呈现出淡色的影。
夏颂白莫名心跳加速,明明觉得自己应该转开视线,却还是和他对视。
下一刻,一阵巨大的阴影掠过,淹没两人。
银河震颤,千万鱼群一瞬间悄无声息散开。
那竟然是一头巨大到第一眼无法看清头尾的鲸鱼,如同神话故事中拯救万物的诺亚方舟,悄无声息地湮灭了所有的光芒。
鸣唱般的声音越发清晰悠长,带着上古镌刻的光阴,荡开海浪。
夏颂白下意识后退,手被人轻轻一握,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牵在沈庭宗掌心,自始至终,没有放开。
“别怕。”一片昏暗光线间,沈庭宗走向了他,在他身边站定,柔声安抚说,“这是妮娜。是十年前,在浅海发现的。那时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我们把她带了回来,用了半个多月,才救活了她。”
刚刚妮娜突然出现时,夏颂白心里潜意识地升起了一阵畏惧,那是人类对大自然自发的敬畏。现在清晰地感受到,沈庭宗就在身边,畏惧淡去,反倒是直面庞然大物的震撼感越发清晰。
夏颂白小小地惊叹一声:“鲸鱼不是群居动物吗?”
“是。我们至今没有弄清,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这样孤独。只是后来动物学家评估,她并不适合重新放归大自然。”
夏颂白问:“为什么?”
沈庭宗回答:“因为她身上的伤,并不是外界所造成的。换句话说……”
夏颂白觉得不可思议:“她在自杀?”
沈庭宗没有说下去,看着妮娜的眼神,悲悯而深邃:“他们有自己的语言,有明确的自我认知能力,他们通过鸣叫交流。人类应有的情感,他们都有,甚至或许更加深刻。”
一条孤独的鲸鱼,游弋在海中,寻找着死亡。
浪漫,诗意,却又悲伤,绝望。
掌心贴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夏颂白凝视着妮娜的背影,忽然将这条孤独的鲸鱼同沈庭宗划上等号。
一样的强大,一样的孤独。
夏颂白回过头来,这一刻,不是穿书者对于拯救者的攻略讨好,他完完全全发自真心,甚至在理智清醒之前,已经对沈庭宗说:“沈总,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粼粼的波光间,他的面孔皎洁柔美,美丽到了极点,竟然令人生出了心悸。
怕他会碎,怕他会伤心,更怕他会离开。
可他却许诺,永远不会离开。
太多意乱情迷的瞬间,那些极力压制的欲望和贪婪,欲念的尽头就在面前。
压抑的情绪如浪潮,向后褪去,却随时将要引发海啸。
要小心,要克制。
不要吓到他。
沈庭宗嗓子干涩,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对着夏颂白微笑说:“好。”
鲸鱼逡巡整片海洋,缓缓地向着前方游去,星河聚拢,视线重新变得明亮。
沈庭宗仍旧看着夏颂白,目光灼灼,几乎有些滚烫。
夏颂白总觉得是自己错觉,可是没有等他仔细辨认,沈庭宗已经收回了视线,柔声对他说:“前面还有个新设施正在试运行,要去玩玩吗?”
夏颂白点了点头,觉得有些热,将手从沈庭宗掌心抽了出来,在脸旁轻轻地扇了扇。
两人没再牵手,都表现得很自然。
但夏颂白感觉到,自己掌心里面微微出了汗。
不知道大佬刚刚有没有感觉到,会不会觉得他手心里面粘粘的。
啊啊啊好丢脸啊。
过了这片鲸鱼观赏区,前方是一片很大的休闲购物广场,沈庭宗去买了两杯冷饮递给夏颂白,夏颂白道了声谢,有点闷闷不乐。
沈庭宗看出来了,问他:“还想吃冰淇淋吗?”
夏颂白摇摇头,声音还是闷闷的:“不吃。”
沈庭宗有些猜不出来,夏颂白是为什么不开心。他有不少哄孩子的经验,因为沈钊连带徐念缓,都算是他一手带大。
可对着夏颂白,他却难得有点无从下手,看夏颂白叼着吸管,把一杯冷饮吸光了,沈庭宗又把自己那杯还没拆封的递过去。
夏颂白无意识地接过来,刚要喝,手一顿。
自己好像在对着沈庭宗生闷气。
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在对着大佬摆脸色啊!
又不是大佬让他丢脸的。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