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主宾尽欢,沈庭宗端起一杯茶水,垂眸呷了一口。
茶水清苦滚烫,入口灼得发疼,沈庭宗望见对面,夏颂白和沈钊对视,两人一样年轻英俊,珠联璧合至极。
整场饭局,气氛称得上和谐,饭后,沈庭宗先起身:“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安德烈故作担心:“沈先生的病情如何了?”
夏颂白一震,下意识问:“二叔生病了?”
沈庭宗只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大佬居然生病了……他一直都不知道。
夏颂白甚至连演戏都忘了,视线一直追着沈庭宗,直到看不到他,这才慢慢地收了回来。
安德烈微笑说:“让你们年轻人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实在无聊,罗宾,带着两位一起出去玩玩。”
沈钊看看夏颂白脸色,礼貌说:“罗素先生,不用麻烦了。”
安德烈却说:“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沈钊还想再说话,夏颂白低声说:“我没事的。”
整栋楼都是罗素家族所有,里面各项设施齐全,甚至有十几层都是专门的赌场,场内打了氧气,让人精力充沛,头顶一棵黄金发财树枝繁叶茂,无论什么角度看去,都像是正在黄金树荫之下。
赌场中人人衣冠楚楚,各个都彬彬有礼,罗宾得意道:“我们的赌场是经过政府审批,拿了正规证件特别开设的,绝对不会像是那些小赌场一样,闹出那种难看的事来。”
又问沈钊:“沈先生不下场玩玩?”
沈钊礼貌冷淡道:“沈家家规,不许沾黄赌毒。”
罗宾哈哈大笑:“我父亲也不许我沾毒品,但是小赌怡情,沈先生和夏先生今日消费,都由我来买单。”
夏颂白将头靠在沈钊肩上:“遇到阿钊,已经花光我所有运气了。赌博这种事,还是留给运气更好的人来吧。”
沈钊耸耸肩:“我是气管炎,小夏都发话了,我是真不能碰一下,不然今晚,房间都进不去了。”
两人一唱一和,将罗宾的话都堵了回去,罗宾无奈,带着他们参观一圈,领着他们回了宴会厅。
沈钊低声说:“二叔和我说,像他们这种赌场,分明面上的,和地下的,上面的花团锦簇,下面却什么脏事都有。”
夏颂白心不在焉附和说:“我刚刚好像看到有扇后门。大概没钱的都从后门被拖出去了。”
沈钊轻轻笑了起来,夏颂白手里端着杯酒,却一口都没喝,心事重重地望着,半晌,终于下了决心:“阿钊,我去上个厕所。”
沈钊说好,夏颂白就仰头把酒给一口闷了,喝得有点急,呛咳两声,随手把酒杯塞到沈钊手中。
沈钊忽然问:“今晚要替你留门吗?”
他们今夜都要在罗素大厦住下,两人分了一间套房。
夏颂白有点心虚:“啊?我就是去上个厕所……”
沈钊微笑:“我知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夏颂白总觉得他看出什么,迟疑地走了两步,沈钊忽然过来,紧紧地拥抱住他。
抱得太用力,像是想将夏颂白揉入他的身体。
但只是很短的一下触碰,下一刻,沈钊就松开了手,替夏颂白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衣角:“去吧。”
夏颂白看他一眼,他在原地站着,带着看穿一切的包容,那样温柔地看着他。
见他回头,沈钊说:“我等你回来。”
音乐声响起,侍应生推着三米多高的巨型大蛋糕走了进来,场上响起惊呼声,大家都围在道路两边,夏颂白和沈钊被分割开来,谁也看不到谁了。
夏颂白终于义无反顾地转头离开,坐着电梯,一路向上。
他刚刚偷偷问姚秘书大佬的房间号了。
姚秘书说,大佬身体不太舒服,现在一个人在房间休息。
夏颂白实在是放心不下,但是又不敢去找沈庭宗,现在看姚秘书看这么说,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就去看一眼,如果大佬没事,他也可以向大佬解释一下他和沈钊的事。
如果大佬不舒服,他至少也能照顾一下。
电梯停下,向着两边缓缓开启,整层房间都被打通做成套房,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半点声音都无,整层都安静至极,唯有头顶的摄像头,无声地亮着红色的光,像是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夏颂白抬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紧张,犹豫一下,才敲响了房门。
门响三下,里面,沈庭宗问:“谁?”
夏颂白小声回答:“沈总,是我。”
片刻后,大门被拉开,沈庭宗站在门前。逆着光,身形高大,将身后的光全都遮住,只有一片阴影,落在夏颂白身上,从上到下,将他彻底淹没。
沈庭宗仍旧戴着眼镜,细金丝边框,划过冷质的光,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夏颂白,没有穿外套,身上黑色的衬衫,领结扯开,领口半开,看起来比起往日的端肃冷厉,更多了一点说不出的东西。
夏颂白听到沈庭宗问他:“你怎么来了?”
夏颂白张了张嘴,一时居然没有说出话来,只觉得嗓子里干哑,像是被黏住了。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这才说:“沈总……我听说您生病了,就想来看看您……”
沈庭宗没说话,仍旧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空气变得黏稠,热度也渐渐升高,可分明没有,中央空调忠诚地吞吐冷气,整个楼层,都维持在人体最适宜的温度,可夏颂白觉得额角慢慢地渗出了汗,甚至连背脊,都被冷汗打湿。
他终于听到沈庭宗的声音,像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淡淡地对他说:“先进来吧。”
房间内没有开灯,无墙设计,让整层房间都显得空旷高大,高大的绿植分隔每个空间,却不显得温馨,反倒有种无机制一般的质地,让这装修奢华的房间里,充满了寂寞而冰冷的气息。
四面都是大幅落地窗,窗外维多利亚港夜色妩媚,车流灯影汇成一条绵长的弧线,望不到头尾,延伸入漆黑暮色。
沈庭宗坐下,见夏颂白站着不动,温和道:“坐。”
夏颂白迟疑一下,轻轻地在沈庭宗对面的沙发坐下。
借着霓虹的光晕,夏颂白勉强看到,沈庭宗手边放着一杯酒。
赤红色的酒液,在光滑的高脚杯中,闪动着红宝石一样的光芒,沈庭宗问夏颂白:“阿钊呢?”
夏颂白说:“他还在宴会厅。”
“你自己偷偷来看我?”
夏颂白犹豫一下:“我……我听姚秘说,您身体不舒服……”
沈庭宗笑了一声,声音低沉:“乖孩子。”
他从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夏颂白说话,夏颂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并不是恶心,而是……而是像是有一道电流,自背脊窜起,一路电过心脏指尖,让人又酥又麻。
夏颂白下意识挺直腰身,努力将话题拉回正轨:“沈总,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沈庭宗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站起身来,走到岛台边,替夏颂白也倒了一杯酒。
落地窗外,夜色依旧沉默,沈庭宗整个人都像是融进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面,只有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投下一层剪影。
夏颂白连忙说:“沈总,我不喝……”
沈庭宗却已经将酒地给了他:“这是我母亲名下的酒庄出的酒。她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存下最好的一批,过了快三十年,都成了佳酿。”
夏颂白只好接过来,小小地呷了一口,沈庭宗在他身边坐下,宽大的沙发,沈庭宗坐得明明离他不远不近,但夏颂白就是能够感觉到,他的大腿抵在自己的腿边,没有碰到自己,但沈庭宗身上那种蓄势待发的热意,却无端地蔓延过来。
夏颂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极为缓慢地一寸一寸扫过他,像是要将他每一个地方,都看得分明。
“好喝吗?”
夏颂白说:“沈总,我不懂酒。”
沈庭宗问:“怎么不喊我二叔了?”
夏颂白滞了一下,终于想起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他站起身来,想要解释:“沈总,其实我和阿钊之间……”
沈庭宗打断他,语气淡淡:“你和阿钊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夏颂白猛地顿住,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一样,一时间面红耳赤,只觉得羞愧难当。
……大佬并不在意他和沈钊的事。
是他自作多情了,还特意跑来向大佬解释。
心里所有的情绪一下子都消失了,就像是被大雪覆盖,看起来一片雪白平静,但雪下已经被冻僵了,再也做不出什么反应。
夏颂白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他的脸上也是安静的,安静而皎洁,依旧漂亮,但如果开了灯就能看到,他的眼眶泛着红,眼底一片茫然和无措。
旁边沈庭宗说:“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夏颂白摇了摇头:“没有了。”
他站起身来,佷有礼貌地对沈庭宗说:“沈总,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沈庭宗仰头看他,修长的颈和宽阔的肩膀,拉出一道漂亮有力的线条:“你要回去找阿钊了?”
夏颂白笑了笑,可是笑得很难过:“那和您没有关系。”
他也是第一次和沈庭宗这么说话,但他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像是有个很大很大的空洞,风灌进去,吹得很冷。
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很茫然地想。
那些紧张的情绪,在沈庭宗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面,就分崩离析。
这一晚,他都像是一个笑话,自己患得患失,可沈庭宗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沈庭宗问:“你在生气?”
夏颂白回答:“没有。”
沈庭宗凝视着他,忽然说:“颂颂,过来。”
夏颂白说:“我该走了,阿钊在等我。”
他说着,转身向着大门走去,因为害怕再说下去,自己会在沈庭宗面前掉眼泪。
可下一刻,身后的沈庭宗起身,单手轻而易举地将他推回座位上。
沙发绵软,包裹住他,夏颂白下意识想要挣扎,沈庭宗却已经俯下身来,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向着自己拽了过来。夏颂白抬头的那个瞬间,沈庭宗重重地吻住他的唇。
——说是吻也许并不确切,应当说是咬、说是啃噬。
舌尖抵开唇齿,同他的舌缠绕在一起,发出清晰明显的水声。
夏颂白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浪潮,身不由己地被席卷口腔的每一寸地方。
沈庭宗的手微微发抖,掐在他的颈中,慢慢地收紧,舌尖品到的滋味,甜美到令人发狂,让人联想到这世上一切甜蜜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