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闵致突然跳机的行为,实在出其不意。
*
已是深夜,席冷回房间换上一件黑色的立领夹克连帽外套,提上一打啤酒,穿过空旷的酒店大堂,低调地从侧门出去。
度假酒店靠山环海,慢慢走几分钟就来到了海边。
夏夜的海边,空气里有种海边特有的咸腥气,海浪哗哗作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一支交响曲,美妙动听,是大自然独有的旋律。
在柔软绵密的沙滩上走了走,席冷屈腿坐下,眺望海平面上满天星斗。
白色的海浪轻轻冲刷着岸边,带来一丝丝沁人心脾的清凉海风。
就这样静静看了会儿,仿佛两辈子的烦恼忧愁都随之而去了,只留下无限的宁静。
轻轻的一声“啪”,席冷单手打开一罐啤酒,将争先恐后滋滋涌出的白沫送到嘴边。
活了两辈子,他第一次体会到喝酒助兴的感觉。这才得以确认,原来酒真能在心情好的时候喝。
他眯了眯眼,一个人自得其乐。
很快进入舒服的微醺状态,可惜没有动物世界能看,只有头顶深邃的夜空,身下柔软的沙滩,和不远处海浪的伴奏。
他索性在沙滩上躺下来,像摊开一块布摊开自己,仰望星河变幻,又翻个身,在舒服的沙滩上滚了几下。
这一夜迷迷糊糊地过去。
露宿的某人被日出的第一缕光照醒,茶褐色的眼睛被刺目的光照透,他赶紧在眼睛上支起一个小帐篷遮阳,曲膝坐起。
旭日给澈蓝海面披上一层金色的纱,波光粼粼,仿佛无数碎钻在水中闪烁。又像是夜晚的星星,天亮后就藏进了海里。
活着真好。
席冷再一次在沙滩上躺下来,迎着明亮的天穹,被强光照出生理性的泪水,也不去眨眼。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
好想画画。
可惜手边没有作画工具,他只能起身,拿出手机转了几圈,先把美景拍下。
还是音乐方便,有部手机就能现场编曲。
他又产生好奇,闵致是怎么创作那些歌的?但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和小说大纲,闵致这一辈子,是不会再去碰音乐了。
闵致……
想到曹操曹操就到。
如同幻觉一般,绕过一丛绿油油的热带植物,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因为受惊,席冷愣在原地,瞳孔也缩了缩。
闵致被身后的跟拍摄像师催促,先反应过来。
不远处的席冷穿一件黑色的冲锋衣,立领高竖,脖子那块又遮得严严实实。
中长发被他别到耳后,大抵是为了掩饰头发的蓬乱还是什么,两只光洁的耳朵都露了出来,流畅的下颌线也清晰可见。
过去一看,那头中长发的卷度比昨天明显了些,有几根发丝还沾着沙砾。果然很乱。
“……你是第一次来海边吗?”好半天,闵致只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席冷缓慢地“嗯”一声。
第一次看海,那因为过度兴奋清晨跑到海边等日出也不奇怪。
只是小粉丝的性格实在独立到孤僻,酒店里有个予取予求的偶像,他就不能试试发出邀请?
说不定人家正主就同意了呢。
席冷注意到闵致带来的摄像师和一位编导,便问:“又要拍摄吗?”
“嗯,我来这边录后采。”闵致说,“中午的飞机,录完我就走了。”
综艺拍摄完成后,所有嘉宾都需要录制后期的采访,比如解释某个关卡是怎么想出来的,届时由后期剪辑到节目正片里。不过席冷没闵致那么多工作,并不着急,度假似的悠闲散漫。
今天起得早,只是单纯地被日出晒醒了。
他点点头,主动给闵致让位:“那你录吧,这边景色挺好。”
编导小姐姐十分善于变通,当即提议道:“要不席老师你也一起录吧?昨天你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早录完早下班,既然闵致没有意见,假粉席冷当然也没有。
编导先问了两人解密的思路,两人的回答每次都不谋而合,没有经过事先商量也极为默契。
接下来自然是无可避免的,从铁丝开锁问到了席冷是否有非法副业问题。
席冷露出官方的浅笑,故意抛出悬念:“我还有更多你们不知道的技能……没展示出来的……”
那么多的工,可不是白打的。
饶是见多识广的编导,也被他的神秘勾起强烈的好奇,不由得深深敬佩盛导挑选素人的决定,一挑就挑了个这么有综艺感的!
然后又问了两人的粉丝关系。
席冷当着镜头,演技也滴水不漏:“我喜欢闵致哥三年了。”
编导压了压嘴角,再咳嗽两声:“嘿嘿,好了,可以了……对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我们的吗?”
“有。”这时闵致开了口,“脚镣的钥匙到底在哪儿?”
“这个嘛,只要你们有一个人被抓去地下室进行特殊治疗,护士就会为你们解绑。”编导说,“我们也没想到你俩都装疯糊弄过去了,拴着铁链上楼也没被抓……”
最后还自己把锁撬了,服了。
编导小姐姐忽然注意到什么,“欸”一声,提醒席冷道:“你头发那里……有沙子。”
“嗯?”席冷愣了瞬,正要伸手打理,转念一想录都快录完了,干脆收回手,“没事儿,就这样吧。”
于是那只伸出去的手只勾了下碎发,展露出白净完整的耳朵。
编导笑了笑:“对哦,我才想起你连妆都没化,你真上镜。这样自然的感觉也和海边很搭。”
其实脸也没洗。
“那——啪!”编导小姐姐徒手拍个板,笑眼弯弯道,“辛苦两位老师,结束啦。”
闵致的注意力还在身旁的席冷身上,看了会儿那几颗惹眼的碎沙,视线又滑到光洁的耳朵上。
无端觉得,这上面很适合打几个洞。
编导和摄像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离开前,席冷想起件事,转身走向一块大石头。
闵致跟过去一看。
……石头后面居然散落了一地的空啤酒罐。
乱七八糟的,少说半打。
啤酒度数不高,再加上一通采访下来,席冷早就醒了酒,正弯着腰,仔细地将垃圾收进塑料袋里。
随着动作,耳朵后的碎发又滑下来了,发尾是不规律的卷,在海风里摇曳生姿。黑色兜帽也滑了滑,那帽子下面,居然全是碎沙。
这人怕不是在沙滩上过了夜,难怪穿了件厚外套,海边昼夜温差大。
闵致盯着那头卷发,一会儿看着像黑色的海浪,一会儿看着又像动物野性不驯的鬃毛。
野兽,闵致想到对他的第一印象,可那种神秘危险的感觉,与其说是野兽,倒不如说是……野生动物?
野生动物分很多种,性格习性大不相同。
就算是凶猛彪悍的狼,也会在信任的伙伴面前翻出柔软的肚皮。
席冷收好垃圾一转身,就见闵致还站在那儿没走。
广袤的,金灿灿的海滩上,天与地之间,突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感觉有些怪,闵致又上前一步,开了口:“我有个问题。”
某假粉洗耳恭听:“……嗯?”
“你才21,很多人还在上大学的年纪。”闵致问,“怎么抽烟喝酒那么熟练?”
席冷顿了下:“……艺术家都这样儿。”
闵致却挑了下眉:“画家不就是艺术家?但你以前亲口说你不是画家,只是个画画的。”
席冷:“……”
主角攻这什么记性。
装粉丝装得驾轻就熟的时候,闵致的细心如同当头一棒,再次让席冷察觉到久违的危机。
他抿唇笑了一笑糊弄过去。
谁知闵致仍目不转睛,眼神锐利直白得令他心惊,仿佛要将席冷埋藏的所有秘密全部看透。
好半天,薄唇轻启,却只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有兴趣打耳洞吗?”
席冷:“……?”
“那很艺术家。”闵致补上解释,“耳洞。”
席冷好笑道:“那太刻板印象了吧?”
两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返回酒店。
“你现在还算艺术家吗?”气氛正好,席冷顺势问出萦绕心头两天的好奇,“不做音乐了的话……”
可身边好一阵也没传来回答。
直到席冷偏头看过去,闵致往前走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这才开口,明显是随口敷衍:“表演艺术不也是艺术么。”
稍作停顿,漫不经心又来了句:“演戏多有意思啊。”
席冷的心脏直接停了一拍。
因为他的沉默,走在前方的人转头回来,犀利的眸光端详他,在洁白耳廓上流连好一会儿。
席冷垂下眼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然后又听到那句莫名其妙的:“你真没兴趣打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