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一身西装革履,站在人来人往、灯红酒绿的酒店大门口,此时蓦然撞入心腔的,是人生海海……浮沉起落、又变幻无常的怔然之感。
五个亿美金,多么大的一个数字、放到寻常人身上都足以压垮,却装在他手中这个小小平板中……简直令他手掌颤抖。
裴逐打车回了自己下榻的酒店,全程手掌都没有离开平板,他准备先回房间、然后去酒吧里喝两杯,不然真的没办法冷静下来……
可他刚在走廊里拐了个弯,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高瘦的身影,站在他的房间门口。
盛聿恒似乎已经等待许久,双眼闭着,额头抵着门板,正在站着打盹儿。
裴逐不由怔愣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地、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熟料,就是这么轻微的一点异响声,竟然就叫盛聿恒睁开了双眼,刷一下看了过来,“你,回来了?”
他额头上明显有个通红的印子,搭配他那面无表情的一张呆脸,就显得很可笑。
裴逐怔了一瞬,但随即就面露嫌弃,走上前将他给挤了开,用门卡刷开房门,“站在这干什么?你没有自己房间吗?”
熟料,很猝不及防地,盛聿恒忽然俯下身来,凑到他耳后,深深嗅闻了一口,嗓音很低,“女人的香水味?”
“……”就这么一瞬间,裴逐感受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冷感,骤然窜上了脊背。
“和你有关系吗?”下一秒钟,他色厉内荏,很不善地瞪去一眼,“大晚上站在别人房门口,跟个变态似的……”
盛聿恒没吭声,只是居高临下、默默注视着他。
“滴”的一声,房门打开,但在这诡异的、令人沉默的气氛里,裴逐竟然不敢进房间了。
缓缓地,在面面相觑了七八秒钟后,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询问,“你硕士也是在政法大学读的?”
盛聿恒的眼眸闪烁了好几下,才“嗯”了一声。
裴逐也仿佛不确定、在试探什么,“你还记得……录取通知书上写了什么?”
盛聿恒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用他低沉且性感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我自愿献身政法事业,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
“‘除人间之邪恶,守政法之圣洁,’”他淡淡抬起头看来,显然每一个字都被熟记于心,但却不懂裴逐忽然问这个干什么,“‘积人文之底蕴,昌法治之文明。’”
“……”可缓缓地,裴逐嘴角忽然咧起了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这一瞬间的感觉,竟是荒谬的、是面目全非的——这是他也曾宣誓过的誓言。
却在这异国他乡,在这深沉寂静的夜晚,被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为他所厌恶的人,再一次宣读出来。
“我——”他的喉咙骤然哑了一瞬,忽然很想告诉盛聿恒,自己今晚是如何签下了一个五亿美金的合同。
可就在声音即将出口的刹那,裴逐又怔然发现——他竟然除了眼前人,再也找不到个分享成就和喜悦的人了。
“……”他一瞬间就抿紧了嘴唇,那是一种羞耻的、但却又苦涩难咽的感觉。
“去酒吧吗?”停顿了好几秒钟,他才瞥来个眼神,歪了歪脑袋,“我请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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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每个人都会有缺陷,就像被上帝咬过的苹果,有的人缺陷比较大,正是因为上帝特别喜欢他的芬芳。”——《战争与和平》
◇ 第40章 愿我如星
东南亚的酒吧文化也相当浓厚,而且非常开放包容,哪怕两位男性结伴、也属于很常见的事情——
裴逐只穿着衬衫、西裤,领口还松散解开了两颗,歪斜着身体坐在吧台的高脚登上,一口接一口地往下灌伏特加。
伏特加的口味有很多,东南亚这边喜欢用鲜果调酒,刚入口没觉得有什么、可不知不觉就喝的有点多。
盛聿恒一声不吭的,他抱着双臂,坐在旁边的高脚登上,手里端着杯椰奶酒,却好半天都没下去哪怕三分之一杯。
咣当一声,裴逐再次将手中的酒杯掼在了吧台上,他已经喝到脸颊酡红,才终于瞥来一个眼神,“你就没有要问的?”
盛聿恒简直沉默得可怕,让裴逐心里都有些打突,但下意识地,他也希望有人问问、他今晚都去干什么了……好歹有个能诉说的机会。
可盛聿恒却不知为什么,只瞥来了一个眼神,又接着低垂眉眼,一声不吭,“……”
“好,那我问——”裴逐已经识认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什么心情,或者说酒精已经有些上头了,“你本科不是在北大读金融吗,为什么来政法大学?”
“还跨专业读法?”他眉头颦蹙,从看见简历第一天,就不明白这操作。
——按照一惯的常理,去做金融债券,可比当律师容易多了。
终于,盛聿恒淡淡瞥来了一眼,他转了转手中酒杯,一身老土板正的白衬衫,在酒吧灯光之下,几乎有几分耀眼。
他也终于不像个变态、疯子了,而是露出了几分,神祇一般的金质玉铸来。
“我……”缓缓地,他嘴唇启开了一丝,“是为了一个人。”
很猝不及防地,裴逐瞳孔一缩,就跟被针扎了似的。他心脏忽然有几分慌、还隐隐绞痛了一下,就好像他骤然得知了……自己可能并非是“独一无二”的。
“哦、哦……”他眼神慌忙躲闪了一下,下意识端起酒杯。
可盛聿恒却在认真打量着他的每一个反应,很不经意地、眉头微微颦蹙了一下,“……”
“政法大学还是不错的……”裴逐已经慌到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伸出手指,勾扯了两下衣领。
这到底是什么荒谬的感觉?就好像,他轻贱、厌弃,又弃之敝履的……可能是他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拥有的。
——可他究竟缺少什么呢?明明就在今晚!他的人生再度抵达了一个寻常难以企及的巅峰!!
“当”的一声,盛聿恒放下了手中酒杯,感觉自己好像被误会了什么,“实际上,我……”
可缓缓地,裴逐嘴角忽然扯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我今天——”
他的心脏仿佛被酒精打开了一条口子,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又柔软又晦涩的东西,在疯狂往外流涌着。
盛聿恒马上就从善如流,闭紧了自己的嘴巴,他一双眼眸紧盯着裴逐不放,酒吧璀璨迷离的灯光落了满身,简直是又美、又令人惊叹。
“你们应该要涨工资了。”但裴逐话却没说完,只一仰头又喝了一杯。然后,他用冰凉的杯身,贴在自己酡红滚烫的脸颊上,牵起嘴角笑笑,“因为我很厉害、是一个非常牛逼的partner。”
这话听起来挺吹牛逼的,但从裴逐这张嘴里说出来,却又觉得莫名贴合。
——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璀璨夺目的人。
他很矜傲地一抬下颌,眼神睥睨而来,“说:谢谢老板。”
“……”可盛聿恒却在这一瞬屏息,瞳孔被惊艳似的震颤了一下。
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他被吸引着、凑到了裴逐的面前,呼吸似有若无地喷吐着,“裴逐——”
他嗓音低鸣着,仿佛什么深情呼唤,“学长……”
轰然一声,裴逐的耳膜就似是被热血兜头一拍,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用一副既惴惴等待、又怦然心动的眼神,看了过来,手掌有几分酥麻地捏着酒杯,“……”
而下一秒钟,盛聿恒摘掉了自己脸上的眼镜,一边插入胸前的口袋当中,一边掐着他的下颌、深深吻了上去。
裴逐忽然无比庆幸,今晚的自己没有戴眼镜出来,不然两人都得摘眼镜、实在是太费事了。
他伸出手臂,从后搂抱住了盛聿恒的脊背。两人几乎吻得难舍难分,嘴唇好似胶着在了一起,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胸腹一片都好似被点燃了,酒精辛辣炽热,沸腾着血液当中每一个因子。
裴逐大脑完全空白了,明明已经亲吻了那么多次,却从没有任何一个吻,像现在这般、就好似燃烧着他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
他浑身发热出汗、却又津津索取着更多,无师自通一般,手掌沿着脊背滑落而下,进而五指张开抓住。
“……”盛聿恒不由分去了一个眼神,大概倍感意外。
可裴逐已经投入忘我了,他鼻腔中发出哼声,狠狠咬了一口嘴唇,似乎不满于眼前人的分神。
盛聿恒无奈,只得掐着下颌,再一次将他给吻住。不用说,也知道彼此都是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但更难得是,裴逐似乎也已经有些受不住,额头都是潮热汗珠,鼻腔中又哼哼了两声,“去、去酒——”
但盛聿恒却目露精光,他掐住了裴逐的下颌,强迫他看向了自己,嗓音显得格外清冷,“你看清楚——我是男人。”
“男人”两字,就好像从天而降一柄利刃,直接将裴逐给洞穿了,却也让他很恍然、又猝不及防地惊醒过来,“……”
他怔怔抬起眼神,额头还满是豆大的汗珠,但却情不自禁退后了两步,牙关瑟瑟发抖着。
而盛聿恒没戴眼镜,因而就显得双眸格外深邃,他额头也全是汗水,但眼神却很淡淡的、或者说早知会有这么个情况。
“……”沉寂了几秒种后,他主动道,“回去吧。”
“酒都已经喝光了。”
……
裴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失控至此的一天,更是没想到都已经酒到浓时,却得深更半夜在这锻炼发泄!
他换上了一身运动速干服,戴着护腕,在跑步机上汗如雨下,气喘声急促。
可渐渐地,当跑步机速度缓慢下来,他撑着扶手,逐渐改跑为走,眼神却情不自禁溜号,又拿起了手机开始划拉——
但在微信聊天界面,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消息发来。
一瞬间,裴逐的心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他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在乎?
缓缓地,他仿佛有些筋疲力尽了,躬起了脊背,用手掌狠狠抓住了自己的心口,眼神显得晦涩不明,“……”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大晚上的、在这运动,更不懂自己为什么频频看向手机,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将他本身推向一个彻底的、无法挽回的失控深渊。
而就在这时,只听“叮咚”一声响。
裴逐怔愣了一瞬,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手机给拿了起来,一条新消息发了进来——
【盛】:[视频.MP4]
裴逐还因运动而气喘吁吁着,但嘴角却缓缓向上勾起了一丝,大概是庆幸着,这深更半夜里、独眠不着的人,并非只有自己一个。
打开视频后,没想到竟然在海边,有潮水声绵延不断、哗啦拍打着细碎砂砾。但手机镜头,却一直对准了漆黑深空里,那轮皎洁的、又无比明亮的圆月。
画面全程都没有盛聿恒本人,却能听见悠长而深情的口琴声。
应着徐徐海风、细碎的海浪,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融化在了近乎如水、又光洁皎明的浩大月光里。
裴逐渐渐看得有些入神,心脏怦然而缓慢地跳动着,“……”他听出来了,口琴在吹奏《布鲁斯的夜晚》。
——这人也是够有病的,大晚上不睡觉,竟然跑到了海边吹口琴。
又听见“叮咚”一声,对面再度发来了一条新消息,在空荡荡的对话框里,显得孤零零的、却又显眼无比——
【盛】: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第41章 吃干抹净
“恭喜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