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没吻蒋贺之,只将目光往下游移,薄被下似乎微微现出一隆凸起的轮廓,但不比方才那般长枪大马,该是还没完全醒转。
“我受着伤呢,”尽情释放过的家伙还蛰伏未起,蒋贺之不觉羞赧,反倒笑出一口漂亮的白牙,“你得给它一点补充子弹的时间。”
“那通常这种情况下,”盛宁恢复惯常的清冷姿态,没什么表情地问,“我们应该干点什么?干等么?”
“你想干什么?”
“睡觉。”为免引起误会,他赶紧补充一句,“一个人的那种。”
“不行,换一个。”
“我想不到,”盛宁仍然冷冰冰的,“难道要聊天吗?”
“可以啊。”蒋贺之笑了,一把将盛宁拽坐在床上。他捧起他的脸颊吻了吻,问,“你想聊什么?”
聊聊天倒也未尝不可,毕竟进展过快,彼此间还不见得有多么了解对方。想了想,盛宁说:“现在已知我们都有一个堪称不幸的童年,都有一个罹患重病的母亲,我有一个姐姐,你有四个兄弟姐妹,还有呢?还想知道些什么?”
“不如就聊聊我们各自的前任吧。”这实在不是一个能够助燃两人“性趣”的好问题,但蒋贺之真的好奇,这么个七情不上脸的冰美人,到底有没有在这红尘之中动过心?
“只有一个,不过算不上前任,”盛宁实话实说,“佟温语,你应该也见过。”
“佟检,”蒋贺之丝毫不为此吃味,还由衷赞赏道,“我也很欣赏她。”
提及前任,盛宁突然心生一个疑问。于是他问:“真的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可以啊,”蒋贺之笑着说,“我保证对你百分百坦诚。”
“你曾在感情上受过什么很严重的挫折吗?比如曾被狠狠抛弃,狠狠打击?”
“怎么可能?”蒋贺之心道,我不打击抛弃别人就不错了。
“你小时候遇到过非常强势、令你非常厌恶的异性长辈吗?”
“没有。”
“你是不是从小经常被人打扮成女孩子?”
“没有。”
“那你……你小时候有被年长的异性……”盛宁嗫嚅一下,似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在蒋贺之鼓励的目光下问了出口,“比如邻居或者老师,虐待或者侵犯过吗?”
“喂喂……”在话题变得越来越诡异前,蒋贺之赶紧打断,“你到底想问什么?”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么无礼,我只是忘了曾在哪里看到过一篇关于同性恋的报道……”他实在不了解直男以外的世界,只记得那篇报道将同性恋的成因归结于先天与后天两类因素,而后天因素就包括他刚才问的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想,”看来这小子依然对自己突然弯了耿耿于怀,蒋贺之都快笑了,“我应该是天生的。”
“可我不是天生的。”盛宁低头,垂目,自我检讨,“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在你之后,我想也不会。”
“你并不用喜欢所有男人,”蒋贺之捏着盛宁的下颌,抬起他的脸,认真对视他的眼睛,“只喜欢我不就好了。”
只喜欢你?这般一想,顿觉有些吃亏,于是又回到先前的话题,盛宁问:“该你了,你的前任呢?”
“没有前任,只有你一个。”
“你当我是白痴么?”
“好吧,人太多了,我得想想,”蒋贺之偷瞥盛宁听见这话时的反应,故意说,“那就从最刻骨铭心的那一个说起吧。”
“等等,”“刻骨铭心”一词莫名教人不痛快,盛宁微微皱眉,语气冰冷,“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不保证我不会生气。”
为这丝醋味,蒋贺之极好看地笑了笑,然后他便将盛宁推倒在床,一头枕在了他平坦的小腹上。
“我妈过世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记得那年我刚进大学,在社会上结交了一个男朋友,他比我大两岁,跟我一样,是个不纯血的‘杂种’……”说话间,蒋贺之被盛宁身上混合着沐浴露的体香撩着了,扭头就亲吻起他的细腰来。脸离胯很近,他又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他胯下凸起的部分,气味更喜欢了,也更嫌内裤碍事,于是转头咬住他的裤腰就往下扯——
“认真点。”盛宁阻止了这人继续乱来,问,“后来呢?”
“我经常逃课跟着他瞎混,聚集着一群人抽烟喝酒,飙车打架。那天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要带我见识一个新玩意儿,我正巧喝多了,还没见识就先跑去厕所吐,没想到等吐完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了一片,他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吸食毒品过量,送医路上就死了。死前他还尿失禁了,裆下湿黄一片,异味冲天,我才发现原来他那么丑。剩下没死的人都被带到了警署问话,我环顾左右,在场的每个人都那么丑,包括我自己……”话到此处,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好一会儿才说下去,“后来我就把酒、烟和一切容易上瘾的东西都戒了,时刻提醒自己要做个正派的人,大学毕业以后又回内地读了两年警校,因这不讨喜的身份辗转过多个地方,再后来就遇到了你……”
蒋贺之再次伏到了盛宁的身上。他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一双好看又多情的眼睛在微光中明灭。他用粤语说,“你同我遇见过嘅所有人都唔一样,你好靓啊,真系好靓。”
他开始专注地、轻柔地、一遍遍地吻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每吻一处他都说“好靓”,眼好靓,鼻好靓,嘴唇好靓,连耳仔都好靓。
小时候人人当他是女孩子,“靓”这一声不绝于耳,成年以后他也是公认的整个洸州形象最出众的司法人员,甚至可能是整个中国形象最出众的司法人员。但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细致、这么认真地称赞过,盛宁感到好笑,亦感到莫名感动,他开玩笑地问他:“係唔係夸张啊,到底有几靓啊?”
“靓到沊三声①。”蒋贺之不假思索地回答。
“三声?”盛宁终于笑了,“痴线。”
微弯的眼,红润的唇,白净的齿,这样的笑令蒋贺之心弦蓦然颤动。他将他的一条长腿从内裤的束缚中摆脱出来,然后一边吻他,一边再度占有……
盛宁手机响起的时候,蒋三少正准备“帽子戏法”。
担心是李乃军的案子另起变化,盛宁努力恢复理智,伸手接起了电话——但电话那头是廖晖,他那勉强绷紧的一根弦又瞬间松懈了下来。
“盛宁……”然而廖晖的状态很不好,他几乎是哭喊道,“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廖晖……啊……”身体的某个部分被牙齿咬住扯拉一下,盛宁吃痛地颤声问,“你说什么……”
“专心点,这个时候不准叫别的男人的名字。”蒋贺之从盛宁指间夺下手机,不客气地扔向远处。
盛宁还试图起身下床,去捡回已被扔在地上的手机。但蒋贺之不让。他抓着他窄小的胯、挺翘的臀,从他的身后再次闯入——
盛宁未有准备,失声呻吟。
“他们要我去害那个记者,”电话那头的廖晖仍不断呼唤着好友的名字,如此悲绝地哭诉,“盛宁,我不想这样堕落下去了,我就快回不了头了,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然而,此刻的盛宁已不太清醒了。一旦彻底跨过心理障碍,他就体会到了与这个男人造爱的妙处。这一夜,他俯仰由人,辗转随他,几度失去意识,又几度在狂热的侵犯中醒来。天快亮时,两人才四肢交缠着,在一身难分彼此的体液中满足地睡去。
【作者有话】
①文中出现的“靓到沊一声”在第一章 何队副嘴里也出现过,粤语,意为“靓到‘沉鱼落雁’ dum一声跌落进水里”,形容非常漂亮;但在蒋三眼里宁宁太美了,一声不够,要三声(美到三次跌进水里),大家能理解不?
②帽子戏法:足球术语,指一场比赛里3次射门进球。
第29章 月亮(一)
翌日早晨,盛宁洗沐完毕,先蒋贺之一步走出浴室。
检察制服已经洗净,挂在了衣架上,应该是酒店的洗衣烘干服务。换上制服,趁天晴似洗,阳光耀目,又四下打量起这间套房。走进书房,他就看上了书桌上摆置的一柄裁纸刀,刀身尖且窄,刀刃硬且薄,比常见的开信刀锋利,刀柄是雕花黄铜镶嵌彩色宝石,看上去有点年份,颇具古典美感。盛宁将裁纸刀拿在手里把玩,忽然又注意到了一沓文件下压着的一张医学检查报告。
蒋贺之的检查报告。
报告排除了他肋骨骨裂或骨折的可能,而是单纯的胸壁软组织挫伤,可能吐血的原因只是遭受击打后导致的口腔损伤——
鬼扯的“百分百坦诚”!
这时蒋贺之也来到了书房。上身依然光着,阳光下是一具雕塑般美好的肉体。
“你这人嘴里有一句实话吗?”其实细想一下,从这人昨天床上的表现来看,显然不可能是个重伤者。但盛宁依然有些恼了,身为一个已经不直了的直男,他当然是有权利恼的。他转身就用刀尖抵住了蒋贺之的脖子,冷声道,“想死是不是?”
本是半泄愤半唬人的态度,哪知这人偏有一股牡丹花下死的疯劲儿,居然迎着刀刃就倾身吻他,颈上瞬间添了一道细细红线,若不是盛宁受惊之下及时收手,真有可能直接割开他的喉咙。
“Morning kiss.”一个缠绵的长吻结束,蒋贺之似完全不介意脖子上的割伤,他捧起盛宁的脸,以自己的鼻尖亲密地蹭了蹭他的鼻梁,“今晚能不能早点回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讲,还有好多爱想同你做。”
盛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去卫生间找来了简易的医药箱,一把将蒋贺之摁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就开始用酒精棉替他消毒脖子上的刀伤。
伤口割得不浅,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蒋贺之疼得龇了龇牙。
“忍着。”惩罚似的,盛宁也不抬眼看他,又用棉签沾取了红霉素软膏,依旧用力杵着这道伤口。
“一点割伤而已,不要紧。”蒋贺之心道,被你这一通瞎杵,小伤也得变成大伤。
“抬下巴。”盛宁拿着超大号的创口贴在这道细长的口子上比划了一下,刀口约长六厘米,正好能够覆盖。他为他将刀口贴上。
猛一抬眼,见盛宁的一张脸近在咫尺,虽没一点表情,但肤极白,睫极长,一双天生微红上挑的眼尾更是美得要命。他又情不自禁地去揽他的腰,他总想跟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手,”盛宁冷脸道,“规矩点。”
蒋贺之不情愿地放了手。美人可观不可亵,惹得人心痒又不爽,他撇嘴来了一句:“提起裤子就翻脸,渣男。”
盛宁一愣,紧接着都快气笑了:“你说我渣男?”
蒋贺之不说话。转身从书桌上拿了一支黑色水笔,抓过盛宁的左手,便在他被迫摊开的掌心上写了一个地址,一个电话。
“这是什么?”盛宁低头看一眼,字不错。
“民政局的地址和电话。”蒋贺之迎着阳光抬起脸。面部的细节纤毫毕现,这样的英俊侵略性更强了,他斜起一点点嘴角,“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性行为都是耍流氓,反正你睡了我,就得对我负责。”
盯着手心上的地址电话看了许久,盛宁才慢悠悠地问:“你都哪儿学来的这些无赖招数?”
“鲁迅教的。”
“什么?”
“老何说,鲁迅说‘世上无难事,只要夹硬嚟’。”这种把良家青年诱拐上床的行为确实跟他打小的家教不符。蒋贺之以惑人的姿态,极慢地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用一种撒娇与不由衷混杂的口吻道,“在洸州监狱的时候,我真以为我肋骨断了。我不是故意骗你,今晚能不能早点回来?”
盛宁沉吟半晌,才说:“我不喜欢住酒店。”
蒋贺之反应很快,直接说:“那就去你家。”
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说完立即又补一句:“晚上我来接你。”
盛宁到底没拒绝。
出门前才想起已在地上躺了一夜的手机,捡起一看,盛宁惊讶地发现,根据通话记录显示,昨夜里廖晖打来的那个电话,居然持续通话了近两个小时。
他顿时感到脸颊发烫:这两个小时廖晖都在电话那头听着?他听见了什么?
工作日盛宁得去检察院,但蒋贺之因公负伤得以休假,便趁机去见了见自己的二哥。两人约在一家室内实弹飞靶场见面。霍名屿提前包了场,又提醒靶场工作人员别来打扰,于是整个空阔场地除了他们哥俩,静无他人。
蒋继之到得更早,已戴上了耳罩与射击专用的护目镜,正在进行霰弹枪飞靶射击。在弟弟出现前,他正准备完成最后一击。随他扣动扳机,空中的泥盘“砰”一声炸成碎片,很准。
待对方射击完毕,蒋贺之才走上前,他从二哥手中接过了这款飞碟运动常见的枪,掂了掂说:“这枪一般,重量是轻,但平衡性不行。费巴尔姆更好一点。”
“这种小场子就别要求太高了,”蒋继之微扬嘴角,对弟弟下了战书,“难得见面,比一场?”
蒋贺之睨着眼睛笑,不说话。他的沉默意味着不屑,跟你比不是欺负你么?
“不白比,别忘了你还欠着我2000万,赢了就不用你还了。”
“你早说呢,这我不就来劲了。”蒋贺之正为晶臣悬赏的那2000万犯愁呢,于是也挑了一杆枪,托住护木,瞄准着试了试。一回头,见二哥神情较往常不同,想了想问,“看你这表情,为我的事挨骂了?”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你,爸爸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说他只是商人,不想参与进任何无谓的官场是非与政治斗争之中。”以晶臣的名义疯成这样,蒋二少确实没少挨老子蒋瑞臣的骂,但他对弟弟苦口婆心,倒并非是因为挨了骂,他说,“他的话也是我想跟你说的,我们受到的是国家的礼遇,并没有行政的权力,一次两次,别人容你让你,再三再四,就未免太不识趣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蒋贺之垂目,点头,又问,“听说慜之受了枪伤,还好吗?”
“还好,只是擦掉了胳膊上的一块皮肉。他倒乐在其中,还说觉得自己就是枪林弹雨中的超级英雄,”蒋继之宠溺地笑了一声,“真是小孩子心性。”
“我是问那几个匪徒还好吗?”蒋贺之也跟着笑了,“谁不知道你蒋二少是护弟狂魔,那几个匪徒这会儿应该都沉在大西洋底喂鱼了吧?”
“难道我没护着你吗?”蒋继之挑了挑眉,像是默认了那声“沉海喂鱼”,继而他又认真地说,“大哥走了以后,照顾姐姐还有你们的责任就落到了我的肩上,我不希望你们当中的任何人受到哪怕一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