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出生长大的盛宁摇了摇头。
“就是‘典妻’,把家里的女儿当物品那样租出去,租给村里没钱取老婆的老光棍履行‘夫妻之道’,还得签字画押写‘典契’呢,等租期一到就领回家,再租下一个。是不是很难想象,这种只流行于旧社会的习俗在80年代的穷山村里竟还存在着。”说到这里,梅思危已彻底不见了她惯有的老辣与从容,她的声音轻轻颤抖起来,“所以我在结婚前夜就卷空家里所有的钱,逃了出来,一路南下,想着开放发达的洸州肯定没有这种荒唐事,想着大不了倒在哪里,就在哪里埋了。”
“然后你就认识了胡石银?”盛宁问。
“没有,如果刚来的时候就能认识四爷,倒好了。”梅思危摇摇头,说下去,“刚到洸州的时候,因为没有学历也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在化工厂上班。厂里全是跟我一般年纪的未成年女孩。那种小作坊一样的化工厂防护设施都不达标,也不舍得为我们这些乡下丫头添置防护用具,所以每天一开工,车间里全是白茫茫的有毒粉尘,像雪花一样。那些女孩有的没日没夜地苦干得了癌症,有的被工头欺负稀里糊涂地怀了孕。因为没钱去医院,我有个同寝的女孩就是我亲手帮她在厕所里接生的,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夜,孩子却迟迟生不下来,不夸张地讲,那血淋淋的场面我终身难忘……后来我意识到这样下去永无出头之日,便开始一边打工一边读书,这当中的艰辛就更不必说了,再后来我自考上了医科大学,因缘际会又认识了四爷。”
盛宁微微皱眉,不出声。
“外人只能看到我现在还算光鲜的一面,”梅思危粲然一下,又叹了口气,“却不知道我这条路走得多艰难,我为此尝过多少苦果,付出了多少代价。”
“歧路不是路,”盛宁没有点穿梅思危如今干下的这些不法勾当,只说,“其实如果你当初没能认识胡石银,可能现在会更好。”
“盛处长,你这话就像在问‘何不食肉糜’,”梅思危苦涩地动了动嘴角,“你认为当年的我有选择的机会吗?”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梅思危的过去二十年,正是中国乡村女性世世代代被压迫、被欺侮的命运缩影,盛宁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也是一枚在石头面前艰难求生的鸡蛋。
两人暂且撇了沉重的话题,又聊了聊生活琐细,还越聊越投契了。
“我跟你姐姐比不了,”梅思危听说盛宁的姐姐还有自己的舞蹈工作室,更添了兴趣,她笑盈盈地说,“她可是知名的舞蹈家呀,我只是成年以后自己瞎学瞎跳的,一字马还劈不利索呢。”
“我姐姐初学的时候也劈不利索,”盛宁确实天然地对跟姐姐盛艺某方面相像的年长异性有好感,比如对师姐佟温语,比如对眼前这个梅思危,他说,“她要压腿,就让我坐在她的腿上,她要控制体重,就要求我跟她一起茹素,她说我们得同甘共苦,不然她心里不平衡,就坚持不下去……”
盛宁突然止住话音,停下了脚步。
因为蒋贺之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脸怒容地望着他。
“谈两句。”蒋贺之冲梅思危稍一点头,便不顾盛宁意愿,强行将他拽往了几米远的一棵大树下。
湖畔,树下,暖风习习,鲜花娟媚。
“别这么拉扯,行不行?”盛宁不满对方的粗鲁,挣脱了蒋贺之的手,说,“大庭广众下,注意你的分寸。”
“自从你姐姐回来,你就变得很古怪,你到底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跟老何住了两天仍不管用,这人单方面的失联令他耐心彻底磨光,蒋贺之索性直接找去了检察院,被苏茵告知,他这会儿可能人在这里。
“我说了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服我姐接受我们的关系。”
“还要给多久?”蒋贺之细了细眼睛,他从这人的脸上看不出哪怕一分一厘的坦诚。
盛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你一会儿有空吗?”蒋贺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如果我们现在出发,还赶得上去荷兰的下一班飞机。”
“为什么要去荷兰
”
“结婚啊。”蒋贺之花俏地笑笑,“阿姆斯特丹同性可以注册结婚,我们去那儿吧。”
“你在胡说什么,反贪人员怎么可以出国?”盛宁惊愕地瞪大眼睛,别说在职的反贪人员限制出国,就是他当场辞职了都不可以。
“那不一定。”此刻的蒋三少一脸的任性,直接掏出手机说,“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给骆亦浦打电话,让他亲自特批你出国。”
“你发什么疯?”盛宁劈手就夺过了对方的手机。这种荒唐事情这位少爷还真有可能干出来,不管骆书记这回批是不批,他以后在检察院必是无颜立足了。
“我说认真的,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性行为都是耍流氓,”蒋贺之抿了抿嘴唇,像真的生了气,“反正你睡了我就得负责。”
“那你就当我是流氓吧。”盛宁朝不远处的梅思危看了一眼,板起脸又压低了音量,“我还有正事,没空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说罢,便转身要走。
“正事?我看你是恋姐癖又发作了。”蒋贺之一把拦住盛宁,也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梅思危,脱口而出的话愈发不客气起来,“但麻烦你发作也看看对象,那个女人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你能不能洒脱一点,别这么无理取闹?”这话既侮辱了他,也侮辱了姐姐盛艺,盛宁终于被惹恼了,彻底冷下脸道,“我刚刚才通过纪委的审查,我不是你这种来司法机关玩票的大少爷,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现下的处境?”
“怎么体谅?只要你一天在检察院就一天不能公开我们的关系,除非你辞职——”
“蒋贺之,别逼我在你和检徽之间做选择,”盛宁用更冷的声音打断对方,“因为你一定会输的。”
“你后悔了,是吗?你想回归所谓的‘正常’的生活了,是吗?”两个男人间的争执声大了起来,引得不少公园的游人投来了异样目光。蒋贺之濒于失控,一手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他说,“你前阵子还夜夜在我身下浪叫呢,现在一本正经地装什么直男?”
“我没有装直男,我本来就是!是你勾引我、诱骗我……”盛宁并不想全盘否认两人之间曾迸发的那点情愫与火花,他努力斟酌一番不会太过伤人的说辞,“我承认我确实一度被你吸引了,可这到底只是一条歧路,也许我也该迷途知返了——”
然而这样的话仍旧是极伤人的。犹如被一枚细针直咄咄地扎了心脏,蒋贺之眼圈带血,挥手就给了盛宁一拳。
这一拳几乎不遗余力,盛宁瞬间被砸倒在地,他仰头瞪眼地望着对方,一脸的惊、怨和不可思议。
公园里的游人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私语,一直静静旁观的梅思危也赶紧上前,将盛宁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柳眉剔竖,厉声叱问蒋贺之:“蒋队,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宁宁,对……对不起……”蒋贺之也觉心脏骤停,他低头看了看方才挥拳的那只手,同样极度震惊于自己的鲁莽,“我……我不想伤害你……”
“谢谢你这拳,我本来对你还有点抱歉,”盛宁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地说,“现在我们两清了。”说着他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贺之怔在原地没动,可能悔极了方才那一拳,也可能哀莫大于心死了。梅思危却疾步追了上去,再次邀请盛宁道:“我有个茶室在这附近,我替你冰敷一下吧。”
脸颊火辣辣地疼,连着心也疼得不像样了。盛宁似乎也没想到,这段关系会以这么狼狈的方式收场。他垂目静静看了眼前这个女人一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十分钟路程,两人就到了茶室。梅思危酷爱梅花,她的茶室名曰“几度江南”,取自“江南几度梅花发”一诗。七十余平的内部空间几乎全以宣纸裱糊,以素色铺陈,装修十分简约,大拙却也大雅。
茶室虽处于市井喧嚣处,但由一片古树与院墙合围,曲径通幽,不太好找。这会儿茶室内没有客人,梅思危与盛宁直接坐在了大厅里。她打发走了店内的茶艺师,亲自为盛宁斟了一壶花香四溢的茶。见对方一点没有饮茶的心思,又为他取来了冰块和一只医药箱。
盛宁的皮肤太白、太细,以至于蒋贺之这拳砸下去,他颧下青了鲜明的一大块,嘴角也开裂了,这会儿仍在流血。
“希望能自己止住血,要是缝针就可惜了。”梅思危一边将冰块用干净毛巾包好,一边说,“没想到蒋队看上去这么潇洒的一个人,居然这么暴力。”
“是我的问题,我骗了他。”盛宁情绪很低落,但仍愿意维护那个男人的声誉。
“骗了什么?骗财,还是骗色?”梅思危故意以玩笑口吻这么问,其实方才她差不多都听见了。
盛宁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直接从梅思危手里接过了冰毛巾,说了声,谢谢。
“还是我来吧,你们男生笨手笨脚的。而且你嘴角这伤口挺深的,最好消下毒,不过不能用碘伏,碘伏怕会留下色素痕迹。”梅思危又从盛宁手中将冰毛巾拿了过来,先用棉签沾了金霉素软膏,替他轻轻擦拭。她由衷地说,“盛处长,你的皮肤太好了,你要相信一位美容专家的话,我见过皮肤最好的女孩子都没你的皮肤这么好。”
盛宁却似没听见她这句恭维的话,仍低着头垂着眼,神情分外黯然。
为了擦拭伤口,梅思危便用手指一提盛宁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两张脸一下离得很近,女人舍了棉签,开始用自己的指尖挑逗、抚摩着男人的嘴唇。而盛宁只是浅浅地皱了一下眉,却没有阻止对方愈加暧昧的动作。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茶室里雾气袅袅,犹如空气中织了一张白色的网。一股浓重的梅花香气弥漫其中,与小梅楼里燃着的那种催情香,竟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在女人柔软的嘴唇快要落在自己唇上的时候,盛宁方才惊醒,他起身向梅思危道了一声“我还有事”,就匆匆离去了。
这一系列反应尽在掌握,梅思危也没起身去追,她将沾着男人嘴角血迹的手指含进自己嘴里,笑着吮了一下。
第44章 黄雀
U盘重出江湖,阿德晓得梅思危又在给那些懵盛盛的男人下套了,但他认为多此一举。趁周六晚上,他来到她的茶室,对她说,像前一个反贪局长那样,直接杀了就完了。
“项北是如愿死了,可U盘呢?U盘你拿回来了吗?”梅思危胸有成竹,淡淡地说,“杀人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我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更好的办法?”阿德仍然不解其意,翻着眼道,“炮制一场车祸明明容易得很——”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死一个反贪局长还能推说是‘意外’,再死一个?你是想把中央巡视组给惹来吗?”洪兆龙有勇无谋,连带着他的一群手下都是酒囊饭袋,梅思危对他们早已厌烦透顶,冷声道,“时代已经变了,你再不改变你这套莽夫似的做事方式,迟早连累着我和四爷一起跟着你们完蛋!”
“四爷、四爷的叫得好听,那老东西去北京拍电影了,怎么不带你去啊?”虽说合作了十来年,但如今洪兆龙已与胡石银翻脸,他们也算各为其主,难免互相看不顺眼,暗中“你死我活”。昏黄的茶室灯光下,阿德这时才看清梅思危指间把玩着的那枚“茶包”,不禁龇出黄牙,猥琐一笑,“我看是你个老婊子起春心了吧,刚刚叫一个老头子‘马上风’,又看上年轻俊俏——”
阿德的嘴向来很脏,但梅思危毫不惯着他,扬手就掴了他一记耳光。
阿德从未被女人打过,当场就暴怒而起,打算好好教训对方一顿。然而也不知是迫于胡石银的余威,还是这个女人本身就气势摄人,他的巴掌滞空半晌,竟不敢真的打下去。
“没用的东西。”梅思危冷笑一声,突然抬起手来,自己猛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接着她又以双手支撑,抬头就往一扇玻璃隔断上撞——砰一声响,她的额头瞬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而下。
“你……你这是……”这一系列操作惊得阿德目瞪口呆。
当着阿德的面,梅思危拢了拢头发,打了一个电话给盛宁。电话接起的瞬间,她便泪盈于睫,哽咽着诉说:“阿德知道我们昨天私底下见了面,刚刚跑来威胁我,还打了我……四爷如今不在洸州了,我不想再忍受这样身不由己的日子了……我现在就要跟你谈谈……”
这女人的哭腔如此真实,语气如此迫切,以至于这番话说完,阿德都不自禁地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方才真打了她一样。
梅思危约盛宁即刻在茶室见面,盛宁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她跟他说的那些所谓的亲身经历,实则添枝加叶、真假参杂。正如她自己一贯深信的那样,她阅人无数,太知道什么样的故事能打动这么一位年轻又自诩正义的检察官了。
“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快滚。”梅思危冷脸撵逐阿德,然后再次拨弄起她的那枚“茶包”,她用它降服过很多自恃清高的男人,今晚也不会失手。她笑笑说,“在公安技侦介入之前,我们还有一天时间,这种单纯又容易心软的小男生,交给我就好。”
夜很黑,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子两三颗,阴冷黯淡。盛宁抵达茶室的时候,已过了夜里十一点。这是一周里最好的时光。茶室地处闹市,同一条街上还有一些24小时营业的小酒吧和精品店,隐隐传出男欢女笑之声,十分热闹。
有个服务生模样的女孩突然从街角一家酒吧里冲出,见他手捧一束白玫瑰,便眨着眼问,帅哥,安全套要吗?8块一盒,比外面便宜。
还有一对年轻情侣,躲在不见五指的暗处,嘴对着嘴,手擒着胸,不断发出阵阵湿黏黏的响声。
盛宁一概视若无睹,只循着昨日来时的记忆,朝着“几度江南”走去。
门没锁,盛宁径自推门而入,见梅思危独自坐在沙发上,埋头饮泣,肩膀一耸一耸的,是招人怜惜的样子。他走上前,喊她一声“梅总”,梅思危闻声则抬起了头,露出红肿的脸颊和破损的额头,蓬乱的长发斜斜拢在一侧,更显出几分平日里难见的女儿态。
“阿德为什么会突然对你动手?”盛宁皱了皱眉,关切地问,“你没报警么?”
“报警?报警有用吗?这十多年我动辄遭他打骂,每天都提心吊胆,真的受够了……”梅思危拭了拭泪水,起身招呼盛宁落座,她突然看见他手里的花和礼物,愣了一愣,“这是……”
“都是送你的,不过……”盛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睛,他还从未给异性送过花和礼物。他说,“不知道成年的你还喜不喜欢这个。”
梅思危先是接过了白玫瑰,陶然地闻一闻花香,接着又拆开了礼盒的包装,一看,竟是那只童年记忆中的八音盒。
打开八角形的盒盖,随着圆润悠扬的音乐飘出,一个穿粉红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开始旋转起舞。
“已经好久没有男孩子送我花了,更没有男孩子送过我这么贴心的礼物,”梅思危几乎瞬间破涕而笑,道,“盛处长,你说你从来没有过女朋友,我不信。你这分明是情场高手,太懂得怎么打动一个女人的心了。”
“确实没有过。你去插花,我替你把这个放起来。”盛宁四下环顾,挑了室内摆置茶叶与茶具的中式博古架,将打开的八音盒放置在了高处。
阵阵悦耳的乐声中,梅思危也插好花了。她将白玫瑰摆置在吧台上,又取来一瓶红酒,两只高脚酒杯。
“盛检能第一时间来安慰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么晚我们就不喝茶了,还是喝酒吧。”取开瓶器打开红酒,她背对盛宁倒了两杯,然后转身走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他,笑着说,“这酒是朋友自家酿的,吹说不比拉菲逊色,我不懂,一个人喝也没意思,麻烦盛检陪我一起吧。”
“我不太喝酒。”盛宁本想拒绝,却又忽然意识到,酒和故事往往缺一不可,他频频向这个女人释放善意,不就为了能从她口中套出指证阿德的线索吗?
“都说‘茶若知己,酒似红颜’,盛处长,就当陪我这位相识不久的红颜喝一杯,一杯就好。”梅思危垂目落泪,又露出了先前的凄苦之色,“把酒能言欢,借酒也能消愁,不把自己灌得醉一些,我没法把这些年的遭遇都讲给你听,我开不了口。”
“好吧,”盛宁迫切地想要打开对方的话匣子,于是顺着这个女人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就一杯。”
他伸手去接梅思危递来的酒杯,然而无意间两人肌肤相触,这极柔腻的触感令他心慌神乱,一下就把酒杯给碰洒了。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衬衣也沾上了少许殷红的酒渍,盛宁起身去清洗。
待他从洗手间出来时,这个女人已为他倒好了另一杯酒,正眼神灼灼地等他到来。
花前灯下,情到意到。两人相对而坐,举杯轻碰,盛宁浅浅抿了一口酒,急于套取线索,便问:“小梅楼是哪年建立的?”
“94年,”梅思危回答得十分干脆,“十二年前。”
“是为了结识贵宾、拉一些干部下水?”
“盛处长都猜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见对方只啜一口就不喝了,梅思危婉然道,“盛处长一干而尽,我就把我跟阿德这些年的恩怨全都告诉你。”
话到这个份上,岂有不喝之理?盛宁身上其实是带着监听器的。他举起半满的酒杯,仰起头,将杯中红酒慢慢地饮尽。
“洪兆龙就是‘新湘军’的二把手,他盘踞洸州这么些年,什么恶事都干,这两年也凭借无耻的手段篡权成功了……我一直想摆脱他的威胁和控制……”梅思危一边说着这些人尽皆知的话,一边挑着妩媚眼波,暗暗打量对面的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