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说话的时候,蒋贺之一直望着他的侧脸,有些瘦了,皮肤白得透明,浅浅泛着皎皎的光,额、鼻、颌的弧度优美得异乎寻常。他不禁走神,感到全身血脉里流淌的都是酸汁,都是苦酒。
“好了,都去吧。”直到众检察干警回到各自原先的位置,盛宁才再次转过脸来。
他管他叫“蒋队”,挺客气地说,“请开始吧。”
蒋贺之很难不为之恍惚,因为以前他们也在洸州的某家私人靶场进行过射击训练。盛宁在那里学习了韦弗式射击法,知道了射击四大安全守则,采用的就是15米胸环靶射击模式。
“为什么是15米,我可以再远一些。”私下进行枪械训练还是第一次,但盛宁对这么近的射击距离不满意。
“因为这样更贴近实战,现实生活中,手枪交战的有效命中距离一般就是15米。”蒋贺之依照次序,为盛宁演示起了如何拆解组装、如何装弹上膛、如何空仓挂机,“54式的设计特别简洁,面上就两个件儿,这是套筒组铁,这样扳一下,枪机就会停留在机匣的后方,便于射手发现弹药用完,很安全……”
晶臣的两位少爷都是该场馆的贵客,且每回光临必然清场。空荡荡的靶场里就他们肩肘相挨,抵头相靠,一个讲解得仔细,一个听讲得认真。
“54式手枪虽然精度出众,但枪身过重,后坐力也大,想要实现高精度射击,托枪更需稳定……”待完成最后一个上膛的步骤,蒋贺之迅速摆出一个警察常见的双手持枪标准射击姿势。定格数秒钟,又笑一笑,转头将手枪递给盛宁,鼓励地说,“你试试看。不过还要重申一遍,射击四大安全守则,其中最重要一条,就是认定所有的武器都已装有子弹并上了膛。”
“挺简单的。”盛宁学着“老师”的样子从头试起,开始拆卸手枪又组装起来,他说,“可惜我身体不好,不然当个能配枪的刑警,应该也挺帅的……”
顺利完成组装之后,接着便为弹夹装填子弹,蒋贺之看盛宁一直一毫不苟地垂着眼睛,那个专注又快乐的样儿跟小孩儿拼搭积木似的,忍不住就受了蛊,低头去吻他的唇——
“喂!”盛宁及时避开,恼怒道,“我差点就扣扳机了。”
“保险还没开呢,”反正整个靶场就他俩,蒋贺之照常耍赖,“就亲一下。”
“不行,这儿有监控。”盛宁仍不同意。他蒋三少可以无法无天,但身为检察官,公共场所还是得有检察官的范儿。
蒋贺之从盛宁手中接过枪,扳下保险,抬手举枪,头也没回,只凭记忆扣动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墙上的监控器应声炸碎。
“现在没有了。”蒋贺之搂上盛宁的细腰,低头贴上他冰凉的脸颊。
“败家子。”盛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实在不知当气还是当笑,“三少爷,要赔的。”
“嗯,我来想个不用赔钱的办法……”手臂肌肉轻微贲张,蒋贺之单手就将盛宁抱上了供人架设枪支的桌板,笑着与他耳语,“想到了,把这地方买下来就行了……”
此刻,洸州市公安干校警训馆内,八位教官的射击教学都开始了——
“54式手枪虽然精度出众,但枪身过重,后坐力也大,想要实现高精度射击,托枪更需稳定。现在各国军警实战都常采用韦弗式射击法,像这样,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上身放松自然前倾,右脚向后小退半步且膝盖微弯,注意不要抬高双肩,持枪的手臂关节微弯并紧握手枪……”适时一个停顿,蒋贺之问自己的四名组员,“有谁愿意过来为大家做一个示范吗?”
“盛检,当然是你来了!”叶远理所当然地喊了起来,嘻嘻哈哈的,“你跟蒋队一起给我们做个示范,这叫夫夫同心,其利——”
苏茵白了白大眼睛,及时搡了他一把。
“你搡我干嘛?”叶远神经大条,根本不知领导的感情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在那儿嚷呢,“我说错什么了?”
盛宁倒不扭捏,在几双眼睛的殷殷注视下,主动来到蒋贺之的身前,与他一起走向封闭的靶道。叶远、苏茵等人则在他们身后等候观摩。
到底是学过的,姿势很标准。然而肩伤反反复复,迄今还是一动即疼。抬高的肩膀只轻轻后拉一下,盛宁便皱了皱眉,一副摇摇欲倒的样子,一旁的蒋贺之也骤然紧张起来。
“当心。”他自身后将盛宁小心环住,一手轻扶在他的腰侧,一手帮忙托了一把他持枪的右臂。
“谢谢。”盛宁侧头看了对方一眼,在四目相接的瞬间又仓猝移开视线。
然而两副久未靠近的躯体还是就这么靠近了,连着无数只有彼此的长夜里,那些拥抱、亲吻、性爱的记忆都跟着回溯了。此时,一阵空调的冷风袭过,他们都闻见了对方身上一股熟悉的好闻的味道。这两股气味彼此交融,入骨入髓,令人心痛如绞,也令人奇痒难熬。
“目标为距离15米的胸环靶,”靶标就位,盛宁也已双手持枪站定,蒋贺之依然站在他的侧后方,伸出一手握上了盛宁准备扣动扳机的手。其实不用这样手把手地教学,但他实在捺不下一颗想要再次靠近他的心。掌心摩挲手背,手指缠结手指,蒋贺之轻发号令,“预备、瞄准、射击。”
扳机扣动,子弹射出,瞬息间含着火药颗粒的气团一并喷出,盛宁受后坐力影响肩膀微微后退,几乎倚在蒋贺之的胸口。
“10环,盛检,成绩很好!”头顶前方的显示屏上跳出了子弹打在靶纸上的弹着点,一位负责纪录成绩的工作人员冲盛宁竖了个大拇指。
盛宁没有给蒋贺之再一次接近自己的机会,他连开数枪,把弹匣里的8颗子弹一股脑地全射了出去,然后毅然抽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室内靶场。
蒋贺之也不假思索地掉头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警训馆的入门大厅处,盛宁才停了下来。他有点恼怒对方的公私不分,没有回头,只传来冷冷声音:“你是教官,应该留在你的学员身边。”
“盛宁……”蒋贺之及时改口,“盛检,可以跟你谈谈吗?”
盛宁转过身,定定望着他问:“公事还是私事?”
“我听说了,恭喜升职。”想说的当然不是这类公事,蒋贺之抿一抿嘴唇,又支吾其词地问,“从现在开始,我是不是该叫你‘盛局’了?”
“‘盛检’就行。”
“我前几天路过你家,你邻居说你已经不住在那里了……你现在住在哪儿?”“路过”只是借口。有一阵子,他几乎夜夜守在他的楼下,不顾周遭一双双观瞻或品评的人眼,活受罪似的等待与亟盼。
“跟你没有关系。”盛宁态度依旧冷淡,转身就走,“如果你只想说这些,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盛宁。”蒋贺之再次将人唤住,再忍不住地红了眼眶道,“在那种情况下,你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不能放任嫌犯逃跑,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犯错甚至寻死,这样的惩罚对我不公平……”
这些话,在他们刚刚分手的时候他已经讲过无数遍,多一遍,也无法排解他早已过剩的痛苦。盛宁闭了闭眼,说,或许,你还不如袖手旁观。
“又或许,”即使半年过去,他仍没原谅自己的无心之失,蒋贺之的声音哽了一下,“你刚才就该留一发子弹给我。”
“嗨,蒋贺之!”
一个女孩突然从大门外大喇喇地闯了进来,边欢蹦着走,边扭头打发追着她的干校保安:“我就说别拦我嘛,我真是二大队蒋队长的线人……”
是燕子。她的头发已经留长了,扎了个俏皮可爱的双丸子头,上着亮黄色大T恤,下着白色牛仔短裤。她一进门,便如一阵清新爽利的风,吹进了两个男人不太合宜的悲戚气氛之中。
“哎,蒋贺之,我听你们局里的人说你在这儿,你还真在这里!”转头看见盛宁,燕子更高兴了,喳喳地喊起来,“呀,盛检也在啊!”
面对两个还算相熟的男人,女孩如燕子一般飞来又飞去,毫不见外地一手挽起一个。她说:“我现在改邪归正啦,不当小偷了。我家的农家乐这个周末开业,想请你们一起去捧捧场。”见蒋贺之一脸颓然地似要拒绝,赶紧又补一句,“不太远的,就在金乌山那边……”
盛宁本来也想抽手拒绝,直到听见了“金乌山”这个地名,便点头答应下来。
第104章 春耕
周末仍是好天。春雨洒了一宿,天蒙蒙亮时就自发停了。
盛宁拒绝了蒋贺之开车送他的好意,自己坐车来到了金乌山的“燕子农庄”,没想到,盛星来也在这里。
“哥。”大男孩依然这么称呼他,但低着头,往上斜瞟着看人,一脸的格涩与别扭。
“这个时候,你不该在家里复习备考吗?”盛星来已经高三了,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挤那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自己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确实有阵子没留意这位邻居弟弟,盛宁试着关心一下对方,“我去长留街找过你好几次,可每次德叔都说你不在。”
“未必高考才有出路吧。”盛星来翻翻眼儿,不悦地反驳,“再说我读不读书、备不备考,跟你有什么关系?”
“喂,怎么说话呢?”燕子闻声从后厨房跑出来,劈头就训人,“人家盛检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怎么对客人这么没礼貌!”
“盛检,又见面了。”蒋贺之到得更早,闲来便在后厨帮忙,此刻也随着燕子一起来到了农庄迎宾的大堂。
“嗯,又见面了。”两个人一周之内两次谋面,互相点一点头、对视一眼,便算打了招呼。
听燕子讲,盛星来已经辍学,如今吃住都在农庄里,工钱收得比谁都少,活儿却干得十分认真。盛宁倒也认同人生并非只有高考一条出路,盛星来本就不爱学习,兴许出来闯一闯,能另见一番天地。他鼓励地朝盛星来投去一眼,却见对方又冷淡地把头扭开了。他意识到,那个从小黏前贴后、一口一个“宁哥哥”的小男孩是真的长大了、变化了。
“都吃过早餐了吗?”已经十点多钟,见蒋盛二人都点头,燕子便又闯进两个男人中间,一左一右地招呼道,“那我先带你们在农庄里转转吧。”
燕子农庄是金乌山地区唯一的农家乐,依山傍水而建,农庄小院儿打造得整洁漂亮,院子里有竹林、有假山、有观景亭榭、有草坪木屋,虽朴素却清幽。
“在燕子农庄,除了能品尝咱们自家种养的有机蔬菜与禽肉,游客们还能体验种植、养殖这类农耕活动,能亲手去鱼塘垂钓、去果园采摘,全方位感受新时代的农村生活。”这个农家乐是燕子自己一手操持起来的,所以给它取名为“燕子农庄”,燕子对此颇得意,说,“我爸妈都是半辈子只知道种地养家的老实人,一开始死活不同意我搞什么‘农家乐’,我说‘农家乐’这种旅游模式已经风靡全国啦,我们要做金乌山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真搞起来以后就再也不用下地干活,躺在家里数钱就行了。”
随燕子参观完了燕子农庄,接着又被她带去了附近的农田。好雨润丰年,洸州农村早稻插秧的序幕已经拉开,田间插秧机隆隆作响,一眼望去,插秧机所过之处,那嫩绿的秧苗便一线一线地从水稻田里冒出来,像极了婴孩颅顶那稀疏可爱的毛发。
“金乌山多种水稻,你们这些城里出生长大的人,没见过农忙时的热火朝天,”燕子一向为自己是农村人而自豪,看了身边两个大男人一眼,笑盈盈地说下去,“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总会背吧。”
盛宁跑这一趟,便想尽可能地多了解金乌山当地人民的生活。他问燕子:“这里的村民日常生活来源只依靠水稻吗?”
“水稻是最主要的收入来源,除了水稻,还有玉米、蔬菜,有的还在山上种荔枝、
龙眼和乌榄。”燕子继续介绍,忽地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水稻田,“你们看,现在农村都是机械人工齐上阵,有些人家会先用插秧机劳作,再进行人工补苗,不过有些人家还是习惯全手工劳作,因为机插秧对秧苗的要求高,比较费苗。你们若想体验最原汁原味的农村生活,可以自己下水田插秧试试。”
盛宁以身体原因推搪了过去,蒋贺之却在燕子不依不饶的拉拽下,被迫卷起裤腿,下了水田。
“你跟着我学啊,每株秧苗取3到4根,插苗深度2到3毫米,用两根手指,不是向下插而是横着贴,这样既能浅插又不会飘苗……”
这下燕子成了老师,两人在田里劳作的模样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盛宁静静看了他们一晌,看见蒋贺之在燕子的胡搅蛮缠下,终于又朗声而笑,一双深深的眼也现出了往日的鲜妍与自信,自己都不觉轻轻勾起了嘴角。
只一笑间,蒋贺之也抬脸朝他投来一眼,四目交接,痛楚又至,盛宁赶紧掉过头去,佯装环顾四野。农人们三俩结伴,戴竹编草帽,持四齿钢耙,手把青秧插满田,不远处的金乌山就隐在一片青烟翠雾中。
好一幅春耕妙景。盛宁注意到一位老农正坐在田边休息,便主动走上前,客气地向对方询问道:“叔叔,你们村总共有多少耕地?”
“我们全村总面积近7000亩地,其中耕地面积就有5000多亩。”
“这么大?”盛宁想了想,问,“那这5000亩地里有多少撂荒耕地呢?”
“我们村没有撂荒地。我们新密村属于莲华区新田镇,土地平旷,都是多年形成的实打实的高产田。我们村共有18个村民小组,现有居住人口1600多人。”老农跟燕子一样,提及种地养家就眉舒目展、倍感骄傲,他前前后后这么拿手一指,“前面的泰平村,后面的柏阳村,征的征、租的租,听说都要拿来盖高楼、建厂房了。”
因为沈司鸿留下的线索,盛宁对金乌山一带的信息总是格外关注。他多方调查发现,这5000亩高产良田已逐渐被一片钢筋水泥包围了。围棋里管这种危急态势叫“抱吃”,围而食之,无可遁逃。想了想,他又问:“你说你们前后两个村庄都被租用了土地,难道就没有公司或个人找过你们,也想租用你们村的土地吗?”
“当然有了,还不少呢,我们村为此还投了票。我们有18个村小组集体,得至少拿到13票才能通过,不过每回投票都差这么一两票,反正就是过不了。”对于村民们不愿意租出土地,老农这么解释,“我们村的大部分人胆子都小,没怎么读过书,也学不会什么新技术,只能土里刨金、靠田吃田。再说,听说别的村,有些村民拿到了土地租赁的一次性补偿款,市中心的房子买不起,就去周边的城乡交界处买房子,结果房子成了烂尾楼,地也没了,钱也没了,还不如守着一块田,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呢。”
法律规定,得经三分之二以上村民代表的同意,农用土地才可以进行流转。流程没有问题,盛宁稍稍宽心,想到了泥石流埋人的“旧闻”,又问:“前阵子政府炸山作业,对你们村子有影响吗?”见老农面色忽变,似不敢吐露实情,他便自报了检察官的身份,鼓励地说,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有啊,影响大着呢!”一听盛宁是检察官,周遭一些农民瞬间都弃了手里的农活,乌泱泱地全围了上来。
他们都听过燕子“车大炮①”,晓得她认识牛气哄哄的官儿,没想到竟真见到活的了。一位四五十岁、衣着简朴的农妇对他讲,“那天炸山,我还以为地震了,突然好大一块石头,嗖一下穿透玻璃飞了进来,擦着我耳朵就过去了,差点把我耳朵削掉,你看——”说着,她朝他一歪头,撩开被汗水黏腻在一起的一缕头发,耳朵后头果然有一道暗红色的结痂许久的疤。
“以前也下过这么密集的雨,但从来没发生过山体滑坡的事故,虽说那六个人后来都被救出来了,可这样频繁炸山,我们老百姓真没法子活了。”
“我们这儿好多人家的屋子,房顶塌了,墙也裂了,而且离爆破点越近的,受灾越重。距上次炸山过去都两个月了,我们向有关部门反映,也没见有人搭理我们。”村民们七嘴八舌,管盛宁叫“领导”,眼巴巴地问,“领导,您能管管吗?”
“不过,炸山是为了通高速公路,以后可能还要通地铁。像新田镇,以农业为经济支柱,打通城乡双向物流能大幅提高农产品的运输量,还能增加你们村子旅游业和其他服务业的收入,长远来看,肯定是利大于弊。”炸山通路是经过审批的,也没有酿成人员伤亡,盛宁不敢跟村民们打包票,只说,“请各位给我点时间了解情况,我回去以后会先请专业的评估团队对你们房屋受损的情况进行鉴定。”
那头盛宁跟村民们了解着想要了解的情况,这头蒋贺之也跟燕子体验够了“汗滴禾下土”的艰辛。两人坐在了一望无际的水稻田边,蒋贺之捋了捋耷拉下来的额发,扭着脸,一眼不眨地望着远处的盛宁。
这两个男人分手了。燕子早从这双忧郁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气氛肃穆得怪异,她突然弯腰低头,舀了一手稻田边的烂泥巴,抬手就全招呼在了蒋贺之的脸上。
“喂!”擦了擦脸上的泥,蒋贺之当然恼了,“你个颠婆。”
“你现在出门都不照镜子了吗?脸上抹不抹泥巴,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有区别吗?”燕子其实心眼儿里是承认的,这个男人胡子拉碴的样儿,也有种慵懒而颓废的性感。但到底比不得他们那场惊心动魄的初见——在他之前,她从没见过这么秾艳的男人,像烈阳像繁花,想来除他之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见到了。燕子由衷地说,“我还是更喜欢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想盛检也喜欢你那样吧,你就不能打起精神,重新把他追回来吗?”
“少管我。”蒋贺之垂下眼睛,人也蔫下去,“是我的失误造成了他家人的离世,他不想看见我,他也不会再原谅我了。”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都过去这么久了,兴许人家盛检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告诉你,他其实已经原谅你了。”盛家发生的那两桩惨剧,燕子也从盛星来嘴里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扯了个谎说,“我刚刚注意到,你在田里劳作的时候,盛检他偷偷往你这儿瞟了好多眼。”
“真的?”
“真的啊,”燕子努努嘴,又故意激他道,“不过也可能是他觉得你现在这样子太丑了,才忍不住一直瞟你的。”
“丑吗?”蒋贺之不自信地摸了摸下巴,胡茬有点扎手。
“哎呀,盛检那边好像聊完了,他朝这儿走过来了!”突然,燕子咋咋呼呼地嚷起来,起身拉拽蒋贺之,“哎呀,你真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多邋遢、多难看,你还是赶紧回你的房间整理一下吧。”
诗里说“低头便见水中天”,蒋贺之当真俯身临水,借着水稻田里积聚的水洼照了照自己的脸,果然,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见盛宁真的朝这儿走了过来,蒋贺之一阵莫名紧张,转身就往燕子农庄的方向跑去。
“我在你的浴室里放了剃须刀和剃须泡沫,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望着这个男人迅速远去的背影,燕子的心无端端地酸了起来,酸得她好似胃痛发作,瞬息间站不住,一屁股坐地就抹起了眼泪。她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喜欢一个人,未必要以得到为目的,成全才是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