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后台休息室里没有别人,他们就目前洸州的官场生态与打黑形势深入地聊了聊。老检察长已经听说了公安与检察共同侦办的一系列官员涉黑腐败犯罪案件,也知道洪兆龙潜逃中、大量新湘军落网的好消息,他由衷为这位年轻后辈感到高兴,对他说:“你这刮骨疗毒的成绩单委实不错,我虽力不能及没法参与了,但也一直在关注。”
“还差得远,若能打早、打小,没让洪兆龙与新湘军那帮人马坐大成势,粤地人民也不会受那么长时间的苦。”盛宁仍把对方当做自己的领导与恩师,也就言出肺腑,能说的都说了,“而且,据我观察,像这样‘自下而上’地打黑很难有实际效果。洪兆龙仰仗官员庇护从事了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而那些官员也靠黑社会灭口、威胁那些敢于举报的知情人员,无法无天地攫取国家财富,长留街是这样,爱河桥也是这样。一边是保护伞,一边是看门狗,但狗好打,伞难除,如果不彻底瓦解掉这层‘官黑’勾结、互相受惠的利益关系网,打掉一个‘洪兆龙’,还会有更多的‘洪兆龙’滋生于这片土壤。”
“狗好打,伞难除,光是这几个字就够吓人的……”当初尹建学急流勇退,也是因为不愿与那些“伞”同流合污,受尽了排挤、孤立与抹黑,他知道前路千难万险,忍不住追问盛宁,“你说‘官黑勾结’,有能一锤定音的证据吗?”
“只有线索,但我知道不少省部级的官员也在其中,甚至……”盛宁没说下去。
“你有信心?”尹建学更惊了。虽然他也知道洸州的官场水深,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揭开华袍,袒露虱子。
“谈不上‘信心’,”盛宁淡淡道,“尽力而为吧。”
“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看不到洸州天日昭昭的那一天了。”病入膏肓,死期将至,尹建学倒很平静,他鼓励地轻轻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郑重地嘱托道,“盛宁,家祭无忘告乃翁。”
外头在试舞台音响,传来一首与江山、百姓相关的主旋律歌曲,好曲好词好意境,既磅礴又动人。在这样的背景音乐衬托下,这句凝结一位老检察人毕生心愿的话是挺感人的,甚至有些悲慨,可盛宁却笑了。他垂下眼睛,笑得轻轻咳嗽,夸张的长睫毛微微颤动。
“指不定谁在坟前告诉谁呢。”说着,他就站起了身,欠身道,“我还有别的事情,尹老,您多保重。”
走出这间后台休息室,没行几步,便看见一行人也朝休息室方向走了过来,原来是省政法委书记孙冉英。她一身灰色正装,气质高雅独特,眼神从容智慧。
今天省里来的领导不少,孙书记不算最大的官儿,此刻身边也就伴着两位工作人员。
孙冉英对这个年轻人观感谈不上好,毕竟一个青春少女撞死在眼前的初印象实在好不起来。之后也听人说过不少他的事迹,真真假假的,观感就更复杂了。
迎面走过,孙冉英瞥了盛宁一眼,没有说话,盛宁则恭恭敬敬立在一边,微低着头,示意领导先行。
待领导走远,盛宁继续转身前行,没想到迎面又是一张熟面孔,着急忙慌的,见了他也一点没停脚步。
“李斐。”盛宁喊住这个年轻人。外头都说公检法是一家,事实上确实也跟一家差不多,检察的盛事,公安法院自然都受了邀请。盛宁先前就与一众洸州市局的老熟人打了招呼,却唯独没有见到那个人。他尽量掩饰着面上的情绪,问对方,“你们队长呢?”
“盛局,蒋队今天不会来的。”蒋队长到底救过自己的命,李斐心里对这位始乱终弃的盛局长有点意见,面上待他也只能算勉强客气,一口一个带了点脾气的“盛局”。
“我是有个案子想请教你们蒋队……”今天省市各领导齐聚,周公子此刻被一众领导包围,总算没有黏在身边。见四下没有多余的口舌,盛宁终于可以问出,“他……还好吗?”
“他这两天都没来局里,不知道好不好。”猫哭耗子假慈悲,脾气彻底上来,李斐这张脸就快挂不住了。他斜睨盛宁一眼,阴阳怪调地来了句,“可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死了吧。”
盛宁竟有些欣慰地想笑,人缘倒不错,还有人替你抱不平呢。他看出对方对自己颇不满,不再多问,转身要走。
“盛检。”李斐又在身后叫住了他,见盛宁回头,他嘴唇蠕动一下,终究还是没头没尾地说了,“蒋队住在荔宁路159号303室……他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好,他……我……我就说这么多了!”
说也说不清楚,这傻大个儿又急匆匆地跑了。
盛宁的心一下就被这句话、这个地址揪了起来。
他想,血流成那样,可那个傻瓜一定没有及时去医院。他突然恨他恨得牙痒,这么糟践自己给谁看呢?他一直在心里骂他“傻仔”。
魂儿都被牵走了,被一声“真的不好”牵向了荔宁路159号303室,盛宁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慢慢向前移动脚步。一位剧院的工作人员也因公事步履匆匆,边跑边低头打手机。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前方有人,砰一声,就撞了个满怀——
来人壮得跟坦克似的,盛宁几乎被他撞倒在地,勉强踉跄站稳,他便紧紧皱眉,手捂腹部弯着腰,好一会儿才能又站直身体。
撞他的人也非故意,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
只怪自己一时失神,盛宁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咬牙冲此人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转身便走。待到无人处,他才忍住疼,歇口气,将检察西服小心地解开、揭开,果然,周公子万里寻药,好容易被凝血因子止住的伤口又被撞裂了。
白衬衫上一滩血,如白宣上一片朱砂墨,迅速洇开、扩散,特别醒目。
这一流血就很难止住了,盛宁及时用手捂住伤口,摇摇晃晃地走出几步,见眼前一大群乌泱泱的人涌了过来,好像是政协的人到了,为首的就是那位“花脸书记”。为免被人撞破伤情,他赶紧闪身,躲进了剧院一层的男厕所。
还没来得及锁门,又有两人朝厕所走来,他只能又躲进了厕所隔间,迅速地关上了门。
门外尿声淅沥,盛宁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看到了么,他还化妆哎!一个大男人居然涂脂抹粉,他真以为自己是慕容冲啊!”
“人家就是靠脸升的副局么……”尿声渐趋停止,另一人说,“我听一个公安的朋友说,他被周公子捉奸打得住了院,为了在今天这么多领导面前露脸,硬是轻伤不下火线了……”
在这种充斥着小道八卦的愉快氛围中,尿意彻底止息,两个男人抖抖得到了释放的器官,拉上裤链洗洗手,又嘻嘻哈哈地走了。
第117章 典礼(二)
待与盛宁擦身而过,孙冉英径直走向尹建学的那间后台休息室。
孙冉英也曾是尹老手下一个兵,他俩的关系就好比盛宁与苏茵,只不过,这些年体制内渐生“提拔女干部”的优良风气,孙冉英凭借出众能力一路晋升至了省政法委书记,而尹建学因为这身不懂变通的臭脾气,越混越不如意,到最后连奉献了一辈子的检察院都待不住了。
见了昔日手下的干将,尹老倒跟个老小孩儿似的,一脸不快地抱怨道:“要不是我快死了,你这个大领导也不会想到来看我。”
“工作实在太忙,您老就别跟我生气了,这一有机会,我不就来看你了么。”孙冉英手推尹建学的轮椅,说要带他在剧院内部转一转,又吩咐两名工作人员不必跟来,在休息室门口等候就行。
离开室内,是为了更方便地说说话。
然而孙冉英还没开口,尹建学就责怪道:“洸州的官场风气变成这样,你这个政法委书记难辞其咎。”
“尹老,您这话对我有点不公平。”孙冉英也没生气,只是微微一笑。确实不公平,一个骆亦浦、一个周嵩平,都比她在位更高且更久。她接到老领导举报,也曾想过肃清洸州官场,可这么一张上下串通、左右勾连的政治大网,她一人之力实在撼动不了,亏得她利用了周骆二人间“叫驴”似的那点矛盾,巧妙斡旋,才往洸州空降下一个立场中立的洪万良。然而就这么一个提议,也令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纷争与压力。
尹建学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话有点无礼,关心地问:“听说你前阵子被人匿名龃寳了,要不要紧?”
“那些信上说我是火箭式干部,还翻出我离过两次婚的婚史,说我私生活作风有问题,好在人正不怕影斜,也没查出什么。但我知道,这就是在敲打我,让我不要断了他们的财路。”女性本就易在职场受偏见,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女领导就更不容易了。孙冉英坦承道,“我得承认,当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一股脑堆过来的时候,确实一度打击了我继续反腐的信心。而且,司法机关除了打击违法犯罪,还要护航经济发展,今年是奥运年,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国,如果盲目出拳破坏了投资环境,影响太不好了。”
尹建学叹气:“你是粤东省省部级领导中唯一一位女性,一举一动本就受尽观瞻,确实不容易。”
孙冉英又道:“粤地都是‘抱团腐败’,尤以洸州最严重,所以我才力排众议,推选了洪万良,看中的就是他的‘廉’,然而我发现,只有‘廉’在洸州还是不够的。这两年我也在着重提拔那些有能力有思想、尚处于成长期的年轻干部,就指着他们去清除这官场的沉疴了。”默了片刻,她问尹建学:“哎,尹老,您觉得那个叫盛宁的年轻人怎么样?”
“可堪重用。”老人这么说。
“可我也听到一些言论……”孙冉英还是不放心。那些关于蒋三少和周公子的谣言令她很难对这样一个年轻人改观。
“你不也是这样么,你脚踏实地地一路升上去,背后又有多少谣言?”尹建学突然回头握住了孙冉英的手。他用一种将死之人的目光仰望昔日的爱将,无比悲切而诚恳地说,“我早就不在权力斗争的中心了,甚至都不一定能活过今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冉英同志,我叫你‘同志’,我以我这条老命,还有我从检几十年的声誉向你担保,你可以信任盛宁。”
“为了在今天这么多领导面前露脸,硬是轻伤不下火线了……”
两个男人嘻嘻哈哈地走了,确认卫生间里再没有第二个人,盛宁赶紧从隔间里又走出去,终于锁上了门。
血流得已快站不住了,只能倚墙勉强支撑,他用一只血淋淋的手摸出手机,摁下了叶远的号码。
今天这样的重大日子,叶远随时待命,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叶远,我在一楼靠近小剧场的洗手间里……”贫血易致呕吐,忍住阵阵恶心干呕的欲望,盛宁喘息着对他说,“我的座位下放着一只保温杯……你替我拿过来……”
保温杯里是一支血凝酶止血针,为了低温储存,还放置了一些冰块。先前医生见他坚持出院,便嘱咐说,这针辅助凝血因子使用,可能数分钟内就能止血起效,让他外出时一定备在身边。
叶远匆匆赶来,敲了敲厕所的门。待门被盛宁打开,扑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吓得他都结巴了:“盛……盛检……你……你怎么……”
盛宁没力气回答问题,接过保温杯,从里头取出了针管与针剂。他卷起袖子,掀起衬衣,用牙咬住衣角,仿效着护士的操作,以备好的酒精棉片擦拭伤口附近的皮肤。青白纤细的前臂上还固定有静脉留置针,然后他将半支药剂推进静脉,半支注射在自己腹部的伤口边。他慢慢滑下身体,仰面靠坐在冷冰冰的瓷砖上,轻轻扇动着夸张的长睫毛,静静等待药物起效。
豆大的汗珠滚落额头,他看着很痛苦,很疲倦,但眼神依然宁静。
好在这回血终究是止住了。
盛宁轻轻喘出一口气,又手扶壁砖,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他对叶远说,“把你的衬衣脱下来,我们换一下。”他一会儿要上台发言,还得与省里的领导座谈交流,带着这身血腥味儿总不太合适。
“盛检,别换了吧……”两人身高相仿,叶远稍矮些却壮不少,制服倒是能混着穿。但这血糊糊的模样实在令人心惊又心疼,他忍不住劝道,“你还是……还是去医院吧?”
“脱下来。”嫌对方啰嗦,盛宁不耐烦地闭了一下眼睛,以不容置喙的态度解开自己的领带与扣子。
“哦,我脱,我脱。”
叶远犟不过,两人就在洗手间把衣服换了。
临近开幕式开场,剧场内已座无虚席。
周晨鸢跟他那些死党们坐在剧院的最后一排,四个年轻人,虽高矮不一、相貌迥异,但眼神里的傲慢不恭却是一划的,是一种居高位者睥睨众生的腔势。他们前面空着一些位置。这会儿周公子脸上带伤,鼻梁弯曲红肿,没人敢在这个情况下碍他的眼。
路俊文佯作愤怒之态,拍他马屁道:“表弟,要找人教训教训那个蒋贺之吗?”
周晨鸢睨他一眼:“你还找得到人吗?新湘军不是都全军覆没了?”
“要弄死他也不一定要黑社会啊,”路俊文朝坐在自己身边、离周公子最远的那个年轻人努了努嘴,道,“让我们‘皇爷’出场,验一下伤,夸张一下伤情,就足够送他进去蹲两年的了。”
路俊文口中的“皇爷”是张耀元,继父付勉是省公安厅厅长,母亲张娅是光业银行粤东省分行的行长,可见也是出生即在罗马的一个二代。可惜美中不足,他有皮肤病。脸上、手上密布灰褐色的鱼鳞状皮屑,瞧来像条蜕皮中的蛇。他的眼白偏大,眼珠却小,也跟蛇一样透着阴冷和狡狯,但说起话来却是一股惹人嫌的油腻腔调。
“神经病,说了多少次,别叫我‘皇爷’!”张耀元也不抽烟,但兜里常年备着一只法国奢侈品牌的打火机,贵金属制成,雕纹考究,非常漂亮。任火苗明明灭灭,他耍酷似的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探了探头,对周晨鸢道,“周公子,要我跟老付同志说一声吗?”
“暂时不用。”周公子身体素质过硬,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而且听公安那边反馈,他俩也算伤得半斤八两,他鼻梁骨折,蒋贺之也眉骨断裂。周晨鸢素来喜怒无忌,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宽容,看什么也都顺眼。眼下他心情就不错——归根究底,是那日盛宁的反应太令他满意了。他摸了摸嘴唇,笑笑说,“媳妇儿身体不好,最近就不想再惹他生气了。”
听了这话,张耀元一耸肩膀,又问身边的路俊文:“金乌山那几块地呢,你弄到手没有?可千万别弄成长留街那样,一群刁民,两年了都迁不走。”
路俊文却很自信:“放心吧,我从来不跟刁民打交道,那边不是刁民,是农民。农民么,单纯、质朴、好骗,我早就都谋划好了。不出一个星期,他们那些土地就转让定了。”
“这么自信?”周晨鸢也微微蹙眉,接话道,“洸州北边其实也有大块空闲用地,如果不是我爸坚持,不会让江埔区区级政府参与科学城的打造。可‘地铁一响,黄金万两’,这会儿都已经炸山挖起隧道了,除了那些农民,听说那个金乌名城也住进了不少住户,他们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都搬走吗?别到时候连万亩地都弄不下来,以后还怎么继续扩建,怎么对标上海的张江高科?”高科基金要搞科学城,要推政企合作的产业新模式,一旦这块地皮、这个园区与政府共享,所有落户的企业都得由着锦地集团参股,美其名曰“孵化”,其实就是分赃,分国家的钱,分股民的钱,分普通老百姓的钱。他们四个都是利益相关方,对着3000亿虎视耽耽。
路俊文道:“本来能找新湘军吓唬吓唬这群不肯拿钱走人的业主,可惜现在不行了,打黑形势太严峻,没人敢接这活了。不过法院都判了,到时候让‘皇爷’出马,随便找个‘烂尾楼居住不安全’的理由就全能轰出去了。”停顿一下,他又拍着胸脯道,“表弟,你等着吧,五一之后必见分晓。”
话到这份上,周晨鸢也就放心了。忽然间,他双眼狠狠一亮,继而便有些夸张地吹起口哨,鼓起掌。原来是盛宁从幕后走向了台前,正对着台上两位东亚台的主持人交待着一会儿启动仪式的细节。
“我媳妇儿漂亮吧?”周晨鸢觑左看右,满脸骄傲。
“漂亮,好漂亮!”另一手边的胖子杜思铭也跟着兴奋地鼓掌,在周晨鸢一记瞪目下,又蔫回去了。
确实漂亮。
换上干净的检察制服后,盛宁便又容光焕发了。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尽管开幕式还未正式开始,他仍冲台下已落座的大小领导们微笑着欠了欠身,主人翁的姿态落落大方。
确认完鎏金色的启动台一会儿会由礼仪小姐推上台,他短暂地将目光落在剧场内公安所在的那片区域。他看见李飞身边那个空着的座位,已经止了血的伤口又悄悄刺痛一下。
“市人民检察院以‘大道为公,检护民安’为主题,开展为期一周的检察文化活动,今日上午,‘2008年度洸州检察文化周开幕式’在中山艺术剧院隆重举行……”
廖晖将车载广播里的新闻音量调低了些,转头朝副驾驶座上正要下车的男人递出一张银行卡。他用沪语骂了句脏话,“册那,侬还真是个天才。”顿了顿,又歪嘴笑道,“东西我找人试过了,说是相当不错,这是说好要给你的报酬。”
“这东西皮肤接触即可吸收,一次就能成瘾,千万不能大剂量地使用,容易出人命……”早在成为蒋继之的线人前,马秉元就通过大量文献找到了一种极品海洛因的合成方法,无论吸食还是涂抹都是一次成瘾,什么别的毒品就都不带劲了。他此刻已经下了车,伏在车窗口,有些紧张,又有些内疚地问驾驶座上的男人,“廖总,我……我能问问,这东西是给谁用的么……”眼前这位小廖总,明显既不是毒贩,也不是瘾君子,一个商界成功人士,为什么要用药性这么霸道的毒品?他觉得自己真是造了孽了。
廖晖不觉得自己造孽,只觉得那群长留街的刁民活该。
长留街旧改项目迟迟无法推进,再这么耗下去,盛域的资金链都要断了。趁蒋瑞臣再赴内地,洪震千方百计、托尽关系地约出了蒋继之,提出与晶臣集团合作开发的设想。然而蒋二少的态度明确,待迁走了长留街这些居民,再来谈合作的事情。
可那是居民吗?那是一群贪得无厌的狼,不,连狼都算不上,就是一群狡诈卑劣的鬣狗。一次次低声下气地打交道、一次次受尽羞辱被迫离开,终于令盛域的小廖总意识到,洪兆龙才是对的。
对付这群刁民,就应该朝他们的心窝捅刀子、朝他们的脑壳抡大棒。但现在公安、检察对黑社会组织犯罪盯得紧,不能在明面上打砸抢了。他思来想去,还有什么比毒品更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因为原来的黑老大胡石银不允许手下涉毒,洸州的毒品犯罪一向控制得很好,不然他也犯不上多方打听,去找一个能自己制毒的卖盒饭的男人。
人来之前他也没抱多大希望,可没想到,真就被他制出了极品。
“管这么多干嘛?我要是不够用,还会再来找你的。”廖晖伸长手臂,将卡递出车窗外,朝它努了努嘴道,“拿着吧,密码就是今天的日期,里头有一百万。”
马秉元却不肯接过这张卡,不停地摇着头说:“我只要92万……92万就够了……”
廖晖哈哈大笑。他想,这人虽然是个天才,却也是个傻逼,凭空多出来的8万块钱为什么不要?“多出来的你就自己拿着吧。”说罢,他把银行卡扔到这个男人的脸上,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第118章 高枝
荔宁路159号的门外,是落地即一丈宽的夕阳,还有像鱼一样浮游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