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A:好啊。
草莓B:寝室里的被子忘记换了,还是夏天的空调被,好冷好冷啊。
金鱼A:上次不都说要换。压两件外套上去,先睡一晚。明天给你送床被子?
草莓B:骗你的。老公,先去把草莓卖完再晚安。
徐冬河笑出来。刘棋抒发完暗恋感言,怨念地看着徐冬河问:“你是不是谈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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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余给徐冬河下诊断说,他确实不太可能谈得上对象。一到周末,就是和李致知跟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两个人拿攒下来那点钱去百货大楼买新年衣服去了。
李致知给徐冬河挑了件白色菱格的薄羽绒外套,单宁色锥形牛仔裤。徐冬河长得又高,穿上像块人形广告牌似的。营业员夸得他非常不好意思。
但是考完期末考,徐峰江来接他回乡下的时候,看到他都说,进城了半年感觉气质都变了些。李致知那年和李富强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徐冬河回去过除夕。徐峰江见到他也蛮惊讶地说:“你长高了不少啊。”
李致知那段时间也到了变声期,说话声音哑哑的,扯着那个破烂喉咙和徐冬河两个坐在车后座嘀嘀咕咕说话。说累了之后,两个人戴着ipod nano的耳机,靠在一起听歌打瞌睡。
窗外大片大片粉红色的晚霞经过。车载电台在说,当死亡来临的时候,首先熄灭的是我们的眼睛。最后只有耳朵倾听着生前世界最后的声音。音乐播放器里的歌播到《失落沙洲》。李致知蒙着徐冬河的外套睡着了。他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喑哑。耳机里的声音低低的,像窃窃私语。
徐峰江中途停了下车,和徐冬河两个人下车站在田边一起抽烟。李致知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徐冬河夹着支烟,只穿了件卫衣,站在降着白霜的大片田野前面,朝他笑着用嘴型说:醒了?
李致知也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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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已经很晚,外公外婆都睡下了。李致知抱着自己的书包先扑到了徐冬河的床上。徐冬河整理着行李,看着李致知在他床上乱滚。
他们家的房子是个没怎么装修过的农村自建房,石灰墙,水泥地板,上下的楼梯甚至都没安扶手。建好那年,爸爸就出事走了。装修的事情就搁置下来,一直搁置到现在。
他出去读书之后,房间变成了外婆的储物室。李致知从他的衣柜里翻出五条床单,十瓶花露水,一些用日历纸包起来的糕饼。徐冬河感觉有点丢脸。李致知蹲在地板上,捧着糕饼说:“你看,外婆在外面写了你的名字。是留给你吃的。”
李致知说他读小学之前也都是奶奶带着。奶奶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令他感觉到被爱的人。他小时候病很多。奶奶一只手抓着他的小手,另一只拎一个小布袋,布袋里常备着他的病历本、卡通喝水杯和一支山楂棒棒糖。
他到小学的时候还常常梦到和奶奶坐在儿童医院粉蓝色的工字形长廊上。他和奶奶两个人坐在粉色塑料凳上等待着叫号。看完病后,他会得到那支山楂棒棒糖作为奖励。
奶奶在他八岁的时候走掉了,从二楼的楼梯上摔到了一楼。葬礼那天李宝珍还在骂李富强没有回来帮老太太修理楼梯。
李致知坐在奶奶失足摔下去的楼梯上,想象着那该有多痛。他知道那一定是很痛的。
徐冬河也蹲下来在他脸颊上弹了下说:“奶奶在天上看到小乖孙长高变成小大人了。”
李致知咧嘴笑了,特别兴奋地说:“真的,我很快超过你了怎么办。”
晚上,李致知冲出门洗好澡,上身套着徐冬河的卫衣,下面也没穿裤子就回来了。徐冬河那时正坐在床上叠衣服。李致知跨坐到他腿上,搂着他说:“靠,冷死了。”
徐冬河抱住他,笑起来。李致知盯着自己下面小声说:“我跟你说,我的辣椒长大了之后,现在又丑又老的。”
说的人没什么,听的人脸红了。李致知还想详细给徐冬河描述下,徐冬河说:“我自己也有啊,我不要知道。”
徐峰江走进房间的时候,李致知正扑在徐冬河身上,两只手捏着他的脸跟他说:“但是我们的肯定长得不一样啊。我和你交流一下嘛。”
徐峰江敲敲门说:“你们两个声音轻点,外公外婆睡着了。”
第13章 2010,草莓B(七)
庄园游戏的世界频道发布的新年特别活动叫“给艾米莉的一朵玫瑰”。要在世界版图上找到艾米莉,并且送给她一朵自己的庄园里生产出来的花。如果艾米莉收下花,就可以得到非常丰厚的奖励。
过年前后那段时间,正好是李致知他们庄园的秘鲁水仙的花季。有些庄园在上一季度根本没有种花,或者找不到艾米莉。完成不了任务会被倒扣积分。
李致知除夕前都在世界上奋力寻找艾米莉。
他坐在外公的三轮车斗里和外公去庙会买春联,手机屏幕里的“草莓B”正坐渡轮穿越苏伊士地峡,前往埃及。
他在尼罗河沿岸也找不到艾米莉。只好点开私人频道对着不在线的“金鱼A”发牢骚。
徐冬河那会儿正和徐峰江在家里大扫除。水泥地板要用水浇湿,再用大扫帚扫灰。海伦娜带着女儿过来给他们送了点镇上刚买回来的羊肉。
她冲徐冬河说:“头发都长了,记得来阿姨到这里理一理。”
徐冬河笑着应了声。
除夕节那天,老余家楼上那户漏水,把他家漏得一塌糊涂。老余就带着余姐来投奔徐冬河。徐冬河去村口接的时候,发现眼镜仔也跟着来了。眼镜仔端了端眼镜。老余说他开不了车,余姐有点发病,一直拽着他不放,于是问眼镜仔去不去乡下吃饭。眼镜仔就和父母说了声晚饭不在家吃了,也不管父母讶异地看着他在除夕夜走出门到外面吃饭去了。
于是除夕夜,徐家坎的某户人家餐桌边满满坐了一桌非亲非故的人。李致知扯着自己的哑嗓让大家自行传递碗筷。外公外婆坐在主位上,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一大群人跑来跑去端菜、拿酒、吵架拌嘴。
家里的石灰墙面上挂了新年日历,日历边上有一张徐冬河父母的黑白结婚照。摄于1986年。白天,一家人去墓前看望过爸爸妈妈了。李致知拜拜的时候,希望徐冬河的爸爸妈妈能保佑他早点找到艾米莉。
他在饭桌上拿筷子插了颗外婆做的肉圆,边咬边点了下屏幕给余姐看现在的活动进程。已经有蛮多人找到艾米莉了。但是艾米莉收不收花好像是随机的。
余姐滑了下他油兮兮的手机屏幕说:“艾米莉在密西西比州。”
李致知嘴里的半颗肉圆差点滚出来。他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
余姐有点磕巴地解释:“《给艾米莉的一朵玫瑰》里艾米莉小姐是密西西比州杰弗生镇人。”
李致知虽然没怎么听懂,但是欢呼了一下,扬手对墙面上的黑白照片说:“谢谢爸爸妈妈。”又转头对余姐说:“谢谢嫦娥姐姐。”
“草莓B”准备了一车品相最好的水仙花,在除夕晚餐之后,坐飞机前往密西西比州杰弗生镇了。
屏幕上显示:您的飞行时间是五个小时。
李致知和徐冬河窝在沙发上看春晚。老余和眼镜仔在陪外公和哥哥打麻将。麻将块在桌面上起落的声音,胖乎乎的外婆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打着盹。黑白照片里的爸爸妈妈注视着厅堂里的人。
外公叫着:“胡了。”然后又被老余他们指出是老眼昏花的诈胡。
李致知蹲在电视机边上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本徐冬河家的老相册。他跑回沙发上,趴在徐冬河腿上翻开来看。徐冬河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外公买了一只胶片相机回家。有段时间在村里跑来跑去,连狗追尾巴都拍。
照片里徐冬河穿着徐峰江换下来的旧衣服,牛仔布的卡通卫衣,蹲在家里的大黄狗身边眯眼睛笑。太土了。徐冬河想把相册抢过来。李致知死死扒着,继续看下去。徐冬河和几个发小站在小学门口举着手合影。徐冬河指着其中一个说:“这个,本来住我们家前面一点,小学毕业的暑假去游泳,溺死了。”
他也开始蛮认真地低下头和李致知一起看。相片里妈妈还是十分年轻的面庞。99年,世纪末的最后一个月,徐冬河生了一场很大的病。外公外婆带他进城去县城人民医院看病,看完之后就去了东风塑料厂探望妈妈。
他们在塑料厂门口的石狮子旁边合了张影。外公举着胶片相机,操着方言指挥他们:“靠近一点。冬河肚子还痛不?笑一笑。”
徐冬河抓着妈妈的手,勉强笑了笑。
他摸了摸妈妈的脸。2011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热热闹闹播放着。李致知突然点了下石狮子旁边的塑料厂门内,叫起来:“我啊。是我啊。”
徐冬河都瞪大了眼睛。他们两个把照片举起来看。当时三岁半的李致知裹着一件明黄色的小鸭子棉外套,和奶奶拉着手站在照片的角落里。
徐冬河和李致知转头,看着对方笑起来。
窗外绽开了新一年的烟花。一年落下帷幕,新一年热热闹闹地即将开场。
徐冬河和李致知踢哩啪啦地跑上楼换新衣服去了。老余咬着烟头说:“小孩子就是这样。”
李致知脱掉衣服裤子,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新毛衣。他的手机叮了一声。李致知穿了半条裤管,停下来去看手机屏幕。草莓B已经成功飞到密西西比州杰弗生镇,找到了艾米莉小姐。
李致知抓起手机,把自己带的秘鲁水仙一股脑儿地塞给了艾米莉。
杰弗生镇的艾米莉小姐差点被水仙花淹没。她从水仙花里探头喘气,不情不愿地说:“收下你的花了。”
世界频道的聊天框里立刻显示:艾米莉送给了你2011个积分。
李致知激动地直接跳到了徐冬河身上,尖叫道:“老公!我们要发财了。”
徐冬河被他吓了一跳。李致知在徐冬河的脸颊用力地亲了一口。
徐冬河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抱着李致知,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李致知不笑了。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徐冬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低头又在李致知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李致知像要和他比赛一样,也在徐冬河嘴唇上亲了一下。
李致知那时正在漫长青春发育期的开端,没有大人引导他了解过生理上的种种变化。他和徐冬河斗气般亲着对方的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正在窑炉里烧制的容器,潮暖的热气流过体内1000多亿根血管,烧得他的下身又热又痛。
眼镜仔本来是上楼想问下徐冬河会不会打麻将,外公困了去休息了。他看到虚掩的门里,徐冬河和李致知抱靠在墙边亲着嘴。
眼镜仔又下楼,坐回麻将桌前,和其他人说:“他们玩呢。先等会儿吧。”
时间敲过了零点,世界迎来了辛卯兔年。
第14章 2011,维生素C(一)
这个亲嘴游戏真的变成了徐冬河和李致知的秘密游戏。他们在老余家客厅里玩,玩到一半,李致知四下看了一会儿有没有人,凑过去在徐冬河嘴上亲一下。徐冬河捧着他的脸,又亲回去。
老余开门进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又立刻弹开了。
李致知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和徐冬河这样玩非常舒服。他喜欢徐冬河亲他。
周末徐冬河不回乡下的话,李致知会跟着他去夏仙阿姨家睡觉。他们洗完澡靠在床头亲对方,小动物舔舐落下的浆果似的。
后来有一次,夜排档那些叔伯带徐冬河去过那种理发廊。但他们不是去找洗头妹。城里规模大一点的发廊,有一种“偷窥洞”,可以看房间里的事情,也要交钱。
徐冬河跟着他们穿过狭长昏闷的长廊,进了一间窄小的房间。叔伯说是给他上上教育课。徐冬河透过那个洞口看到隔壁房间里的场景像一场肮脏的战争现场。他并没有感到什么欲望。
叔伯笑他这么年轻就萎了。
徐冬河把这件事和老余说了。老余翻着眼皮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和青少年普及知识。他自己也没受什么正常的教育。之前谈过对象,带回家做到一半,他姐姐开门进来了。女孩吓得疯狂扇老余巴掌。
老余咳嗽了一下,就简单地说:“你要喜欢她啊。你要喜欢她才会觉得做那事,是挺美的一件事。”
与此同时,那天傍晚放了学,李致知跟着尼莫回了他家看电影录像带。尼莫家在一个刚建成不久的小区,地段非常安静。尼莫妈妈给他们切了水果。
李致知半躺在沙发上,抓着一桶薯片看着电视屏幕上,男主角和女主角舌头交缠在一起。他忽然就想起了徐冬河,想和徐冬河试试这样亲嘴。
晚上看完电影,他就打了电话问徐冬河在哪里。徐冬河还在中华路处理收货的事情。李致知背着书包,靠在尼莫家小区楼下的公交站牌底下等徐冬河来接他。
徐冬河骑着老余的电瓶车过来,接上他问他:“今天你回家住还是去夏仙阿姨家?”
李致知搂着他的腰,说:“去阿姨家。”
洗漱完之后,李致知就坐在床沿边命令徐冬河把舌头伸出来。徐冬河疑惑地皱了下眉,但还是伸出了舌头。李致知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亲,就只好伸出自己的舌头舔了下徐冬河的舌头。徐冬河吓了一跳,把舌头缩了回去。
李致知又懊恼又有点害羞起来,嘟嘟囔囔地解释他想像电影里那样亲嘴。他们两个趴在床上,决定拿李致知的手机查找视频学习。
两个人看了半天。徐冬河侧过头,摸着李致知的脸,亲过去。他笨拙地把舌头伸进李致知的口腔里。小兽进入浆果洞穴。他们慢慢学习吮吸对方的舌头。
徐冬河舔了下李致知嘴角的津液,又亲上去。
李致知后来回想起来觉得接吻很像奏乐,两具乐器中间有着某种天然的节奏和韵律。默契地张合进退。他们分开,低低喘着气。李致知把头抵在徐冬河的胸口不动了。
他找不到一个人说,自己下半身有黏稠的液体流满了内裤底。晚上做梦甚至他还在和徐冬河接吻,第二天醒来,内裤又湿透了。
所以他们尝试了一次就没有再尝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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