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遥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起来,不等他开口,对面先响起一道略带沙哑的中年男性声音:
“中秋那天回本家来参加晚宴。”
“本家?晚宴?你是谁呀?”安遥不由得发出疑问。
打电话也不自报家门,上来就说个本家,简直莫名其妙。
电话对面明显愣了下,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安遥呀,你打给我不知道我是谁?”
对面这次沉默了许久,要不是通话界面还在计时,安遥都要怀疑对面是不是已经挂断了。
他不禁问道:“喂?还在吗?”
对面重重咳了声,依旧是哑着嗓子开口道:“把电话交给你身边能听懂话的人。”
嗨呀。
安遥心底蹿出一小股火苗。
明明是你自己说不明白话,还怪上我了。
他对着手机话筒哼了一声,然后乖乖把电话交给了司煜深。
小发雷霆了一下,就很窝囊。
安遥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只见司煜深回了句:“嗯,好的,知道了。”就挂断了。
“他到底什么事?”安遥赶忙问道,又见缝插针抱怨了句:“我明明听得懂话,是他自己说不清。”
见安遥这副小委屈模样司煜深险些失笑,他调整下情绪道:“是安家主家打来的,也就是你爸爸的哥哥家的管家,要你去参加安家的中秋家宴,说这是安家的传统,必须到场。”
安遥回想起原主的记忆,的确有家宴这回事,可以说原主所有画面明亮的回忆都是在逢年过节参加家宴时留下的。
尽管画面明亮并不意味着美好。
“要去吗?”司煜深问。
安遥微微侧过头,反问:“不是说必须到场吗?”
司煜深手指点了点轮椅扶手,气定神闲道:“一个发展了不足三代就开始走下坡路的小家族,任何所谓的家族规矩,都没有遵循的必要,而且……”
他说到这顿了下,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你可以说你嫁进了司家,以后就是司家人了,没必要再参加安家的家宴。”
安遥对男人之间的嫁娶尚无概念,没读懂司煜深片刻间的别扭,只是他想起书中有许多司家和其它上流社会人士,对司煜深娶了傻子男妻一事再三羞辱。
于是摇摇头道:“还是我自己去吧,你不用陪我一起。”
他想见一见送给他手机的安芙,婚礼那天两人见面匆忙,他还没来得及谢谢对方。
“你要去那我陪你一起。”司煜深神色自然道。
在他们举办婚礼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是短暂的命运共同体,自然要一起行动。
而且让安遥一个人回安家他也不放心,看安家的态度,不像是会善待安遥的。
“可是……”
安遥面露纠结,他几乎可以预见司煜深跟自己回家会经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那要是我家里人对你态度不好,甚至说一些羞辱性的话怎么办?”
司煜深轻笑一声,不明白安遥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如果是在刚结婚那会儿,他或许真的会和对方计较一番,不过现在嘛……
他语气轻快道:“那只能说明他们没涵养、没素质,和他们计较什么,幸福退让原则懂吗,他们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
再过阵子,兴许嘴瘾都过不上了……
咦,怎么和书里的走向不一样?
安遥试探道:“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呢?”
司煜深笑着朝安遥招招手,后者会意地俯下身,怎料下一秒脸颊就传来道刺痛。
是司煜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安遥讶异地捂着脸退后,控诉道:“你干什么?”
对方却是毫无做坏事的自觉,反而盘问道:“是不是跟郁青看那些没用的书了,我让你看的名著看了没有?”
安遥心虚地悄咪咪移开视线。
看是不可能看的,不仅没看,连扉页都没翻开过。
要不是变聪明点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不爱学习。
唉,已经开始怀念当傻子的日子了。
司煜深察觉出他在走神,无情道:“中秋前这几天你就在家看书吧,其它的我来准备。”
安遥:……
现在重新装傻子来得及不。
-
中秋当天,安家主宅。
这是一幢坐落在北城远郊的宅邸,虽处于北城管辖范围,但实际上离市中心有几个小时的车程。
宅邸依山傍水,周围山清水秀、景色秀美,豪华虽豪华,但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个摆设,只在特殊日子把主家分家人都召集到一起在这聚一聚。
整幢宅邸采用中式风格,到处都是黛瓦、白墙、木窗等经典中式元素,白日瞧着颇显恢弘大气,到了晚上看着却是有点阴森。
两人到达宅邸时正是黄昏,太阳将落未落,但部分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宅邸点起了窗外和门口的中式红灯笼当做照明。
“好恐怖的宅子。”安遥一下车便忍不住吐槽道。
司煜深点点头表示认同:“很少有正常人把自己家布置成这样。”
难怪平日谁也不愿意住这。
安遥打开另一侧车门,搀扶着司煜深下轮椅。
现在司煜深腿上的外伤已经完全好了,打了钢板的部位也在S市医师的指导下缓慢复健中。
尽管距离能站起来还有一段时日,但至少能在轮椅上慢慢地勾勾脚掌、伸伸腿了。
待司煜深在轮椅上坐稳,司机就开着车去找停车场,今天的司机是临时雇的,原本负责开车的郁青正在家里陪宋星。
这种家宴一般都是应酬场合,对两人来说本就不必过多停留,他们打算跟安芙道完谢后简单待一会儿就走,然后快速赶回去陪宋星过中秋。
安遥推着司煜深往大门方向走,这一路正好是逆风,带着点凉意的秋风灌了一领子。
“嘶,啊——啾——”
一缕风钻到安遥鼻子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下意识扭过头避开了身前的司煜深,但是不偏不倚地喷了站在他左边不远处,同样在赶路的男人一身。
男人停下脚步,直勾勾看向安遥。
安遥整个呆住。
啊怎么会这么巧,难道接下的桥段是:我这件衣服就算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他被脑海中的画面吓了一跳,连忙毕恭毕敬地弯腰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承担你衣服的清洗费用。”
男人听了却是缓缓后退两步,然后嘴里啊啊啊地叫着,飞速跑进大门去了。
“天呐,我不过是不小心把喷嚏喷到他身上,他就疯了?”安遥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而且我看他有点眼熟。”
“他参加了我们的婚礼。”司煜深提醒道。
“是吗?”安遥绞尽脑汁回想着,终于想起这是在他从这个世界醒来时,嘲讽他傻、嘲讽司煜深瘸的那个人。
他顿时觉得刚才那一下喷轻了。
安遥鼓鼓脸颊,正准备推着司煜深继续往前走,轮椅上的人却示意他停下,又用手点了点他的衣领,开口道:“整理下衣服,刚才那个人肯定是跑进去报信了。”
“报信?”安遥想到这个词大多数的使用场合,不禁疑惑,“我们又不是敌人,他报什么信?”
司煜深浅笑着摇摇头,目光看向安家大门,道:“你觉得他们发现你没那么傻了,会是什么反应?”
这是原书里没有的情节,安遥没有了参照,仅凭自己的想法猜测道:“里面的人都是我的家人,他们会为我高兴吗,替我庆祝一番?”
司煜深又是一声轻笑,说了句:“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就连他自己,也是经过这次变故之后才明白,血缘关系不是永远的避风港。
他整理好安遥的衣服,又垂眸整理了下自己的,确认两人仪容得体后,才示意安遥推着自己继续往大门里走。
知道这个位置的都是安家自己人,因此大门没有专门雇人把守,两人穿过大门后径直走向三个相连的建筑中,唯一亮着昏黄灯光的那一个。
一进门,安遥便被屋内或站着或坐着,但无一例外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一瞬间他甚至幻视自己和司煜深是个超高人气的明星组合,屋里这些全都是急等着要签名的狂热粉。
虽说这些都是名义上与安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对穿越者安遥来说就全都是陌生人。
这会儿被群男女老少全都有的陌生人,用肆无忌惮地目光打量着,他不禁停下脚步,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
司煜深则是轻叹了句:“我就说吧。”
而屋里的安家人更是见了鬼看着两人,他们大多是乡下那场荒诞婚礼的见证者,是亲眼看到当时司少爷的面色有多阴沉,身上萦绕着一股死气,那阴鸷的眼神恨不得杀了在场所有人。
那个傻子更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到大的,那傻呆呆的眼神,慢半拍的动作,结婚时连句誓词都说不完整,只知道盯着桌子上的喜糖看。
这两人怎么、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在安家人的视角中,前两个月还被他们不屑一顾,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柄来谈的两人,此时穿着一黑一白的成对礼服,带着做工精美,仅是远远扫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饰品,头发的造型精致到了每一根头发丝。
最重要的是两人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股贵气,司少爷周身的气场不再是阴郁、死气沉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自信搭建出的,能够掌控全场的位高权重者才会有的气场。
那小傻子就更不用说了,脸上一直挂着如沐春风的清浅笑意,墨黑色眸子虽不安地四处打量着,但眸中透露出的灵气,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
“这变化也太大了,这就是爱情能滋润人的具象化吗?”
“你是信他们短短两个月就产生了爱情,还是信我明年能拉到百亿的生意?”
“还以为傻子少爷嫁出去了,以后就不会参加家宴了呢?哎你们说司少爷会不会是为了面子,找个人整容成傻子少爷的模样带来了?”
“怎么可能整得这么像,你可真敢想……”
屋子里断断续续响起安家人的议论声,有的声音小的像小虫子在嗡嗡似的,不用费心就能忽略掉,而有些则嗓门大得像生怕人听不清。
要装作没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