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立刻上钩:“我要普尔纳红酒。”
“小孩子不能喝酒。”
奥雷乌斯说着,为他拿了一杯放在桌上的牛奶。
丹深吸一口气,声嘶力竭地怒吼:“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
“多喝牛奶长得高。”
面对先祖的无情,丹哽了半天,开始气愤地喝牛奶。
红发青年被逗笑了,他自己端了杯酒装样子,随口问道:“其他人呢?”
“阿诺德在向父亲汇报工作,沙肯去解决自己闯的祸了。 ”说到这里,丹幸灾乐祸。“别看大家都说他很像罗兰阿格一世,其实那家伙就是小心眼。他人可傻了,小时候经常替我挨骂。”
怪不得你们两个有事没事就会吵嘴,原来小时候就埋下了根。奥雷乌斯默默地喝了口酒,就这样与他随意地聊着天。
鉴于参加宴会的人实在太多,采用的是自助餐的方式。来来往往的人互相认识,聊得热火朝天。
家族宴会没有聘请乐师,几个擅长音律的族人亲自上台,随性拉起了欢快的小曲。
轻松明亮的音符在大厅中流淌,年轻的后辈们手牵手步入舞池,或和恋人、或和家人,步伐轻快地跳起了舞蹈。
跳得最好是一对姐妹,两人身穿长裙,绣着郁金香图案的裙摆翩翩,步伐优美而灵动。那是一种自在而不拘束的洒脱,视线相对间带着狡黠的笑意与亲昵。宛如两只从花蕊中诞生的精灵。
跳着跳着,两个姑娘来到了他与丹面前,笑眯眯伸手:“我有幸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高大英俊的蜜肤青年放下手中的酒杯,欣然握住对方的指尖。丹不甘示弱,妹妹吃吃笑着,主动牵住对方小小的手,就像是姐姐带着幼弟一样走进了舞池。
奏乐的血脉者清了清嗓子,拨弄着一架镶嵌宝石的五弦琴。他有一个嘹亮的好嗓子,哼得出缥缈梦幻的宫廷乐曲,唱得来酒馆里的小调。
伴着骤然欢快的音符,他高声唱道。
“*哦如果他们送我去打仗,我想当骑兵,哦我想像我的祖先一样骑马奔驰。”
“在号角发令、火炮轰鸣时,请给我一匹好马。”
“她是我最棒的姑娘,我们会在破晓出征去远方(你知道我们多么合得来!)”
乐手们嘻嘻哈哈,欢快逗趣的歌谣和大厅华丽的装潢并不相符。但家人之间又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呢?人们宽容地给予这点顽皮一些小特权,跳的舞蹈也不再那么循规蹈矩。
金头发的乐手眯起眼睛,笑嘻嘻地吹起口哨。
“哦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步兵,行军总是落后。”
“在船上我头晕眼花,海水还让我口干。但如果你答应让我骑马,那可是我的强项。”
“哦尊敬的国王陛下(您的皇冠真漂亮!),等我带着桂冠从野外凯旋吧(等待胜利!等待荣耀!)”
“若你听到响亮的马蹄声,嘿那是我和我最棒的姑娘!”
奥雷乌斯的舞伴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些见过、有些不认识。有女性,有男性,有孩子,乃至于白发苍苍精神十足的老人。
每个人都随心所欲,只要愿意上场,就算不会跳舞也可以晃上两圈。他们的神情分外轻松自在,女孩的笑声如珍珠般洒落。
这里聚集着最坏的人,这里汇聚着最好的人。
既杀人不眨眼又甘于为了家人抛头颅洒热血,既冷血无情又总是为了在意的人退让。
奥雷乌斯很庆幸自己被这群人接纳,也明白其后隐藏的危险和重量。他正抚摸着狮群的脑袋,并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音乐的最后,丹站在了他的身前。奥雷乌斯有点伤脑筋地弯下腰:“你现在太矮了,和你跳很麻烦。”
现在的丹听不得矮这个词,脸一下子黑了:“我就要跳,我要跳男步,你跳女步,否则我就告诉这里的所有人你欺负小孩子!”
这真是他近来听过最清新脱俗的威胁了。红发青年淡定地将他抱了起来,无视对方软绵绵的拳头,将他带到了舞台下,又给他端了一杯牛奶。
感受到其中隐藏恶意的丹:“......”
他气愤地又喝了一杯牛奶。
红发青年低低笑出声来,懒洋洋揉乱了对方的发型:“我出去透透风。”
在丹哀怨的目光中,他从小门绕了出来,走到夜晚的花园里。淡紫色的夜半蕊沐浴在月光下。大厅内的乐声隐隐约约传来,融入夜晚清冷的风里。
风吹去了朦胧的酒气,让青年清醒过来。奥雷乌斯凝视着那些脆弱的花朵,月光落在这张面孔上,赋予其一种危险而锋利的英俊感。
“您喜欢这些花吗?夜半蕊的花语是静谧,在黑雾前时代,曾经被誉为命运的象征。据说它的花瓣可以用于占卜,如果在开花时看到妖精在花蕊中歌唱,送上新鲜的露水,就会得到他们的祝福,从而有一生的好运。”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回头,美丽的金发少女正向着他微笑。
第128章 记录者
“你好, 小姐。”
梅森认出那是刚刚与他跳舞的女孩,姐妹花中的姐姐。少女来到他身边,声音轻而软。
“家主大人的妻子很喜欢这些花, 她亲手种下了这些植物。每到秋天,夜半蕊便会在月光下盛开。”
梅森回忆了一下:“我没有听罗恩说过妻子的事情。”
“因为她已经死了。污染并不会因为你是哪个家族的人就放过你, 在她死后, 家主大人也开始变得不苟言笑。”
少女出神地望向这些花朵,眼中流露出哀切的愁思。
“我们铲除了她变成的怪物。三兄弟失去了母亲, 家主大人失去了妻子,家族失去了一位家人……被污染的灵魂归于黑雾, 就算是【罗】的意志也无法将其带回。”
她还记得那位睿智从容的女性,她的实力和心性一样出色。姿容仪态亦如那些鲜花般优美。
梅森静静听着,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 请求道:“奥雷乌斯先生…不, 先祖大人。您能给我讲讲黑雾前时代的故事吗?”
“我是家族的记录者。记录历史就是我的责任, 我们离开那个时代已经太久,流散了很多知识。虽然最重要的得以保留,但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我想听一听那些已经消失的故事。”
“关于先祖的, 关于王朝的,关于您和您的朋友的, 关于那个…还没有黑雾的世界的。”
“我们不停地寻找着这些知识, 我去过污染兽占据的废墟, 到过黑雾弥漫的地方。拜访过教会的图书馆,翻越过各种典籍。但我想, 没有谁比您更清楚那个时代的事情了,因为您是真正活在那个时代的人。”
在接受舞蹈邀请时, 他就注意到对方的手并不柔软。
它们覆盖厚茧,有不少细小伤痕。金线长裙下的手臂紧绷有力,舞蹈的双腿矫健如林间跳跃的雌鹿。
华美的衣服仅仅是外在的象征,有需要时这位少女可以深入任何险境。
知识是对于命运的记载。即便是为了生存竭尽全力的世界,仍会有一任任记录者们奔波寻找,渴望恢复世界原本的真实。这是超越生存与延续本能的牺牲,代代相承的生命之火,红发青年对此由衷感到敬畏。
而他也蓦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世界树的成长有赖于人类对历史的认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记录史册的传承者。梅森意不由有些羞愧,但他必须承认: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
抱歉,我之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他很快调整好心态,重新代入了角色。红发青年语气平稳地回答:“当然没问题,我们从头讲起吧。”
他们坐在了花坛旁边,少女从空中抽出一本书,不需要笔,仅用指尖就能在上面写字。
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的血脉是【书虫】。它没有特别之处,但能够过目不忘、随时随地记录东西。外力很难毁坏这本书,而我全身都能分泌墨水。”
这不是什么优秀的血脉,但对于女孩来说,就是最适合她的。梅森耐心地等她翻开书页,这才慢慢开口。
“在黑雾前时代,小镇上活跃着各种各样的冒险者。他们会购买地精当做奴仆,这些随处可见的小绿皮很廉价,但一定要小心他们在冒险中带着你的行李逃跑...”
黑雾前时代是一个绚丽烂漫的时代。
他仅借助迦南的奇遇在此投以惊鸿一瞥:魔兽在丛林中穿梭,眼眸翠绿的精灵将掌心贴在树身上,嘴唇颤动无声念出祷告。外出的商旅都知道要小心地精营地,这些小家伙个个都是偷东西的好手。
酒馆里的吟游诗人弹奏着弦琴,醉汉们嘻嘻哈哈地听着那些不入流的粗俗歌曲,调侃最近哪个倒霉蛋被骗光了身上的钱。
仅隔几条街的广场上,银月的圣骑士团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堆。虔诚信徒们围观祷告,看着那些被打成异教徒的同类在火中抽噎哀嚎...
他竭尽全力描摹那个诸神璀璨的时代,不只是为了增加马甲的真实度,也为了后人能够知道他们的先辈曾有多么辉煌。无论是善还是恶,他们都曾鲜明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一直讲到大厅的舞曲消失,乌云遮住了月光。少女听得心醉神迷、书写得精疲力尽,直到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感激望向他:“太感谢您了,那真是一个无比美丽的世界。”
红发青年笑了:“那就将它一直传颂下去吧,你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女孩起身,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我会的,请问以后我还能来找您吗?”
“当然,我随时都很欢迎。”
“那么下次请为我讲讲您和朋友们的故事吧。这是出于我个人的请求,作为家族成员,我对您充满好奇;作为记录者,我更是想要将这些故事记录下来。”
女孩柔声向他道别,红发青年目送她离开了花园。等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青年的影子忽然扭曲起来。
一个漆黑的人影与他的影子分开,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化为沙肯的模样。
金发贵族道:“还以为你们要常聊到深夜呢。”
“故事总是讲不完的,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说。”
红发青年转头看向他:“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想和你说说后天去领封印物的事情。”
“已经定好时候了吗。”
“是啊,毕竟议会长公务繁忙。”沙肯耸了耸肩。“他会宣布前三名是谁,再由他带去领奖。你是不是还没去过中央建筑?”
他回忆了一下城市中央那座显眼的建筑:“没有。”
“那是议会长居住的地方,也是贵族协会的核心。每当有需要十二圆桌会议处理的事情,就会在中央建筑的议会厅召开。除此之外,那里还是人类最大的封印所,有无数危险的封印物。里面的空间在不断变幻,如果没有议会长的人偶引路,就会迷失死亡。”
“后天早上,所有参加第一项试炼的家族代表都会前往中央建筑,由议会长宣布排名。前三名可以直接进入中央建筑,去封印所选取封印物。”
这自然不是沙肯能知道的信息,而是罗恩的善意,梅森详细了解了一番情况,做好了去见那位议会长的准备。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一大早,女仆便为他送上了新的衣服。
黑色布料材质奇特,泛着柔和的金属光泽。星星点点细钻与暗纹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奥雷乌斯从中感受到了一点微弱的能量波动。这让他心里有了一点预测。
女仆果然开始介绍:“这是家主大人特意委托机械城制作的衣服,具有很强的防护能力。这次奖励的污染物们威力强大,这能最大程度减少危险。”
梅森点头承了这份情,阿诺德早已在门外等他。两人坐上罗恩的马车,一起去往中央建筑。
随着距离靠近,周围的马车越来越多。罗恩熟练地叫人避开车流,走最快路线抵达了目的地。
他刚下车就看到许多血脉者下车往中央建筑走去,这是他们平日中为数不多能够进入这座建筑的日子。
大厅内设有许多座椅,墙壁是深邃无垠的黑,看久了会给人一种灵魂都要被吸进去的眩晕感。更多的小家族只能在后面站着。那些平时难以一见的大贵族们汇集于此,梅森扫了一眼,只觉得扔一块砖头都能砸死许多个高等血脉者。
罗家族自然有一席之地,罗恩带着他们来到最前方,其他家族已经到了。埃蒙看到他们来,不屑地别过头去。其他眼熟的血脉者倒是纷纷向梅森他们出声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