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给你儿子找老师,不是让你去打我的药剂师!”
艾布纳振振有词:“是你找的药剂师太不顶用了,居然想揍我儿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我当时就不该答应你的要求。”
雅安嘴角抽搐,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血脉者身上有问题是常事,他知道药剂师性格不太好,没想到会直接和梅森父子发生冲突。
现在责备对方也晚了,他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还想要什么样的老师?我去帮你找找。”
少年眨巴着眼睛:“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我已经和药剂师先生做了约定,他答应成为我的老师。”
雅安伯爵有些意外:“你真的要当他的弟子?”
“暴力是没用的。想要摧毁一个人就要从根本上毁掉他的骄傲。让他一辈子只能活在另一个天才的影子下。”梅森腼腆一笑。“我第二次遇到这种人,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呢。”
第一次遇到要杀他的人已经弃暗投明改叫他祖宗了。倘若沙肯知道他想什么一定会为自己正名:哪怕都是反派,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好不好!这玩意给他提鞋都不配!
艾布纳得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语气充满自豪:“真不愧是我儿子。”
对方眼神濡沫:“都是父亲教得好。”
“......”
雅安对这两个家伙彻底无语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就是一个大疯子生了一个小疯子。他怎么就瞎了眼答应帮他们呢。
雅安:“你们自己决定吧,但不许再打药剂师了,伯爵府还需要他的药剂。”
艾布纳和梅森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笑眯眯道:“是——”
得了吧,这两个人要是能听进他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伯爵望着两人出门的背影,心中顿生一种忧愁。
等出了门,艾布纳拍了拍梅森的肩膀:“有伯爵的这句话,那家伙之后不会再拿这事报复。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之后就靠你自己了。”
没有血脉者能在无微不至的呵护下长大,父亲的关怀只能庇护一次,真正想让药剂师屈服还要靠梅森自己。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和他们进去时相比,门口少了个人。梅森看来看去终于找到了对方。老妇人身上似乎很害怕开阔地带,主动缩进了走廊的角落里,仿佛一只惧光的蘑菇。
少年走到她身前,琢磨着没个名字也不是个事,他总得知道怎么叫对方。
“药剂师一般怎么叫你?”
老妇人迟疑了下,嗫嚅道:“废物、蠢货、垃圾、婊/子、丑八怪、派不上用处的家伙...”
她每念出一个称呼,少年的表情就冰冷一分。等她说完,对方的神情变得无比阴沉。
“我开始后悔没多打几拳了、开个玩笑,那些都不该是属于你的称呼。假如你没有名字,就由我给你起一个吧。”
“苦艾,这个名字怎么样?”
老妇人怔了一下。
她知道这个名字,这是一种草药,生长在海拔极高的雪山上。性情坚韧、味道苦涩、是许多疫药不可缺少的原料。
她有资格要这个名字吗?从来没人给过她名字,就算是亲生父母都抛弃了她。少年善意地看着她,她几乎能够想象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白发苍苍、老迈难堪。
她与对方云泥之别,就像是一滩烂泥,根本不值得对方多看。而对方给她这个名字,她也不觉得感激。喂野猫的人给猫取了个名字,难道就是这只猫有家了吗?
不、不是的,这只是对方的一时好心。但老妇人已经很擅长接纳这种好意了。就像是一棵真正的苦艾,一生饱经风雪,名字苦、心里也苦。叶片接住些许从天而降的雨露,哪怕是别人的一时兴起,居然也觉得甘甜。
老妇人、不,苦艾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谢谢。”
第191章 二十天
苦艾的失态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 她似乎已经熟悉了忍耐与驯服,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了。
梅森带她来到伯爵府的客房,他们会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的一周。苦艾紧张地打量着屋内, 梅森见状很自然地问道:“对了,苦艾, 你在那里呆了多久了?”
苦艾回过神来:“从我出生就一直在那里。”
梅森怔了一下, 苦艾的外表至少七十岁,而药剂师才四十多岁。她居然从出生就在那里了?
“你和那个药剂师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父亲。”
“!?”
苦艾早就知道对方会怎么想, 不由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一出生就有血脉能力,我父亲因此对我寄托了很高期望。希望通过我取得更高的成就。但我的血脉没有达到他的期望, 从那之后父亲就不再承认我,沦为了奴仆。”
天生血脉者!
就像是艾博和议会长一样, 天生血脉者生来固定能力。其有好有坏, 不受控制。苦艾身上的显然是恶性异变。
“你的血脉是什么?”
“【老人树】。除了具有超高的污染耐性外没什么特殊的, 因为它的影响, 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看少年感兴趣,苦艾向艾布纳借了一把刀,当面演示了一下。只见她毫不犹豫地砍下自己的手腕,断裂处没有流血, 而是呈现出树桩的断裂面。
满是褶皱的皮肤变成木质,很难形容这是类似老人面皮的树身, 还是木质的老人皮。哪怕变成了一棵树人, 苦艾身上仍没有污染波动, 这也是为何梅森刚开始没认出对方是血脉者的原因。
“我对任何污染都具有极高抗性,生命力很强。父亲在我身上实验过许多药品, 还抽过我的血。这些药品经由沉淀,让我的血脉不断成长。现在我已经是C级血脉者了。”
C级血脉者是什么概念?奥丽赫就是C级。
虽然她和普通血脉者的评价标准不同, 但这个等级的血脉者已经脱离了炮灰的行列,成为了底层血脉者中的中流砥柱。连她父亲都不一定能有C级。
同为C级血脉者,苦艾和奥丽赫的能力天差地别。她没有任何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苦艾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头垂得很低。
“无论怎么晋升,我都无法像父亲那样制作出合格的要求。父亲说像我这样的蠢材只配当试药的,用自己的身/体做出一点贡献...”
梅森听得一股怒气往上冒,忍不住沉着脸打断对方:“他胡说!”
苦艾惊讶地看着对方,少年斩钉截铁道:“自己没能力实现目标,就依靠牺牲女儿,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你的能力很有趣,一定有自己发光发热的地方,只是目前还没找到。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老妇人嗫嚅道:“如果我真的是个废物...那怎么办呢?”
她父亲花了十来年时间都没找到方法,这个孩子又能做到什么呢?
“血脉的确很重要,但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血脉者而存在的。你可以作为一个人好好活着,如果需要,我的领地很欢迎一位懂药草的老师。”
一个……老师?
恍惚的,苦艾突然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很不错。
......
这是药剂师这辈子过得最痛苦的一周。
艾布纳打折了他的骨头,哪怕血脉者的体质足以支撑他长期不吃不喝,可身体的痛苦是存在的。老妇人不在根本没人照顾他。
在伤口愈合的这几天,他只能躺在床上,忍耐着饥饿和干渴。能够治愈身体的药剂近在隔壁,他却没办法拿到。
最后两天,药剂师实在受不了了。他翻身从床上摔下来,艰难地向药架爬去。短短的距离如此艰难,他每爬一段距离就需要停下来休息,强烈的痛苦和屈辱折磨着他的身心。男人第一次憎恶起自己为什么会把药架建得这么高。
药剂师忍着断骨的痛苦,花了很大功夫才将药剂拿下来,颤巍巍地喂进嘴里。不少液体洒在他的脸上、脖子上,随着药剂涌入喉咙,药剂师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眼睛里怒火熊熊。
伤口正在快速愈合,骨头恢复的刺痛刺激着神经,也让复仇之意翻涌。
等着吧,等我恢复就立刻去找伯爵大人告状,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还有那个小/贱/人。居然敢在这种时候背叛他,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这种贱皮子就得拴在屋子里,让她看到自己就瑟瑟发抖。否则一不小心就要背主,连亲生父亲都能丢在一旁不管不顾!
男人完全忽略了自己对苦艾的恶劣行径,咬牙切齿地计划着报复。好不容易恢复了伤势。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狼吞虎咽地吃光家里的食物,随后又给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怒气冲冲地前往伯爵府。
药剂师人数稀少,居住的地方通常不远,以便更好地交换物资和情报,走在路上难免遇到几个熟人。每当那些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男人便觉得其中充满嘲讽和怜悯。
“就是这家伙被一个小崽子的父母揍了?”
“真可怜啊,连自己养的狗都看不住。”
“你是没看到那天他有多丢脸,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哪怕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药剂师仍能在脑海中补全背后议论自己的台词。生性高傲的男人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立刻申请会见伯爵。
他先前所言并非虚话,作为雅安城目前水平最高的药剂师之一,雅安伯爵多次与他见面。伯爵府的门卫在得知他的名字后立刻请他进入会客室,喝着茶水,药剂师终于拾回了自信。
这次他一定要让那两个人好看!
他等了一会儿,伯爵才将他叫了进去。雅安的办公室一如既往,伯爵坐在桌前批改着公文。见他来便微微颔首。
“有什么事情吗?”
药剂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满是仇恨:“伯爵大人!您介绍的学生把我打了一顿。我好心教导他却得到如此恶行,这可是对您的冒犯,是对整个雅安的挑衅!”
“我知道,我会好好惩戒他的。”
药剂师敏锐地觉察出对方的轻拿轻放,急忙继续劝说。
“您让我研究的针对秘酿成瘾者的药剂已经有了新的进展,但那个小子打伤了我,还带走了我打下手的仆从。现在研究进度大大降低,恐怕无法及时交付。这都是那家伙的错啊。”
“真的?”
听到这里,伯爵似是升起一丝兴趣。药剂师连连点头:“我找到了非常有效的物质,只需要再做几次实验就能确定配方。可惜如今身受重伤,罪魁祸首在逃,日夜不得静心……”
“这样啊,那我就相信你了。”
雅安放下手中的笔,对着未干的墨迹轻轻一吹。双瞳泛起青色光辉,仿佛看穿了面前男人的心事。药剂师心中一凛,慌忙低下头不敢对视。他不敢挑战伯爵的血脉能力,更害怕对方看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半晌,伯爵沉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梅森之后会是你的学生,想要做什么由你来决定,我不会干预,也不会让其他人插手。”
“他父母也不会?”
男人顿时一喜。打不过父母,难道还治不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当然,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任何人都不会插手,回去吧,之后我会让他亲自去找你的。我只有一个要求,药剂需要准时交付。”
果然,伯爵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药剂师喜不自禁地行了一礼:“感谢您的仁慈,我会以最快速度将东西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