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靠一个问题可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今天不能对我出手。”
奸商略一沉思,爽快地将硬币推了出去:“成交。”
硬币顺着桌面滚到了亚瑟的手中,他垂眼扫了一眼,朝上的是反面。
“你猜得没错。秘酿的副作用是故意为之。推行一种新的东西是缓慢的,上位者很快就能看出危害在哪,进而采取遏制措施。但如果组合一下——”
他两指用力,轻松捏断了那枚硬币。裂成两半的硬币尖锐不平,划破了医生的掌心。后者毫不在意地将其举起,当着奸商的面重新拼接。被血染红的硬币宛如一轮鲜红的圆月,红色液体顺着裂缝缓慢滴落,砸在桌上晕成一团。
“为了驱散更大的威胁,哪怕是用点过激手段也无妨。上位者要求的只有结果,哪怕只是好上一点。”
而对黑雾信徒来说,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这两种东西更广泛地传播出去。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秘酿的副作用是可以去除的。这个一切只是你们的传播手段。”
奸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丝毫不为对方的话语所动。
“精彩的阴谋。不过我还知道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打算拿什么来换呢?亚瑟、不,是艾博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医生挑起眉梢:“您在说什么呢?艾博是贵族协会逃跑的叛徒,和我有什么关系?”
奸商笑脸相迎,说话却尖酸刻薄:“你该改改自己的设定,起码别每次都用一样的人设,还有把骨子里的疯劲收一收,不要像是路边的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唔,你说话的方式让我想到了一位熟人。他和你一样嘴上不留情。”
【亚瑟】也不装了,脸上的表情淡下来。想到什么似的哼笑一声,随意将硬币扔在了桌面上。
看似完整的硬币与桌面相撞的瞬间化为齑粉,他优雅地抚过掌心,割出的伤口顷刻愈合。
做完这一切。男人抬起眼望向黑袍商人,眼底隐隐约约流淌出一点翠色:“这个交易对我没什么用处,我更希望达成另一个交易。奸商先生,硬币落下的反面的确是属于你的胜利,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些不是为你设置的陷阱呢?”
随着他的话语,黑袍商人所坐的座椅上忽然伸出许多锁链,将其牢牢捆绑在原地。两人所处的房间撤去遮掩,墙壁与天花板鲜红如血,隐隐能够听到人类的哀嚎。
锁链上遍布倒刺,表面布满铁锈般的红。奸商淡定地看着它们将自己绑起,却始终无法扎入绷带中。
“这是禁忌污染物【国王的刑椅】,在黑雾前时代,它曾是处刑王室的专用座椅。”艾博从容不迫地说着,“得感谢你之前的话,我确定了一些东西。你的能力不是交易,而是【等价交换】。”
被束缚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交易与等价交换,这是相似的两个概念。
普通人都会将奸商的能力视为交易,他是商铺的主人,所有商品的所有人,可以随意进行贩售。
但实际上,奸商的祝福本质是以价值之物换取价值之物,他更像是宝库的看守者。当有人向其提出交易申请,他就能取出对应的宝物,趁机谋取利益。
其本质就在于,宝物是否属于他。
这一点从奸商的诅咒也能看出。【交易必须获取对应筹码,不得因为良心做事】。这个含糊而微妙的诅咒至今还未发挥什么效力,梅森当初之所以设置这具马甲与魔鬼有联系,就是觉得两者之间极为相似。一个和魔鬼作出约定的形象非常符合奸商的祝福和诅咒。
可一旦让人抓住这其中的漏洞,就很容易被针对。发觉奸商动作的小小停顿,艾博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主动向刑椅伸出右手,一根锁链洞穿掌心,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艾博却是很高兴的样子,笑眯眯道:“看样子我猜中了。就算你是想要使用这份能力也需要付出代价吧,这样的话,只要在上面加上无法支付的代价,就能够把你困在这里了。”
奸商抖出一枚新的硬币:“这位客人看起来胸有成竹呢。”
“不敢当,我只是有一个珍贵之物想要与你交易而已。”
“你知道【国王的刑椅】的传说吗?”
“这把椅子曾被历代国王珍藏,成为了王权的象征。但后来王室残暴,失去民心。起义的军队在这把椅子上斩杀了王室所有人,血与怨恨融入了椅子里。从此,王权之座变成了王族们的刑场。被囚禁的人越强大,它的效力便越强。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必须呆够48小时才能离开,这是当年处死所有王室花费的时间。”
“但这不是【国王的刑椅】最有意思的地方。它可以设定开启和关闭的条件,前提是付出足够的祭品。打个比方,如果需要一吨黄金才能开锁,那么持有者必须拥有一吨黄金;如果亲手杀死一百个人才能开锁,那么持有者必须有能力亲手杀死这一百个人。”
“而在来之前,我把它交给了【虫之女王】。”艾博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语气温柔舒缓。“所以它的开启条件是,杀死位于虫之城中的所有人类。”
“只要你能付出对应的代价,就能离开这里了。”
奸商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颜料绘制的嘴角下撇,声音也变得危险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将我困在这里吗?”
“不是还有我陪你吗。对了,你可以杀了我,【国王的刑椅】效果会更好。”
艾博语气淡漠地回答,丝毫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听起来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奸商有些不悦,终究没有选择强行破除。一是用这么庞大的财富换取自由不值得,二是教会的书中曾经提到过艾博这种情况。
以自身的血来强化污染物的能力,这种办法名为血祭。通常用在主人难以控制污染物的情况下。
【国王的刑椅】现在的主人是【万虫之母】,艾博想要使用自然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污染物不可能使用太久。
别看那小子说得这么惊险刺激,说不定背后就指望着消耗奸商的实力。再者他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奸商掌握着白的灵魂。
这比奴隶契约还要严格,白的所思所想、一举一动全都暴露在奸商的眼皮子底下。同样,如果他单方面想要白去做什么事,很多情况下并不需要那么麻烦。
他优哉游哉地往刑椅中一靠,洒脱的姿态反而让艾博的笑容淡了些。他盯着奸商的面具,心中不断思考着对方还有什么底牌。可惜任他想破脑袋也无法得知奸商的打算。黑袍商人轻笑着任由他打量,指尖不动声色地一弹。
黑区,黑森林酒馆。
这座外表老旧、内含乾坤的酒馆已经成为整座黑区的情报中枢,每天都有大量情报流通。今天与平日不一样。酒馆门上挂了歇业的牌子。戴着面具的侍者来来往往,将冒出细白泡沫的酒送到不同的桌子上。
坐在桌旁的人均穿着灰色和黑色的衣服,极大程度上遮掩了身体特征。脸上戴着不同的面具。
由于黑森林酒馆,黑区现在流行起了面具。不少情报商开始学着放弃帽子,变成戴面具伪装身份。
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彼此低声交流:“你们查到哭面大人需要的情报了吗?”
“没有,外面一切正常。我让人去领了街上的药剂,检查后是正常的。”
“我派人摸去了传送阵,让手艺最好的工匠检查了一遍,那个传送阵也没问题。”
“我让人接近了那个机械城新来的S级研究员...”
前两个人倒吸一口凉气:“你成功了?”
最后一个人尴尬地喝了口酒:“没,被那群机械扔出来了。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机械,对外人严防死守的。据说是这个研究员带了最新科技来,保密措施做得特别好。”
其他情报商叹了口气:“如果能够搞到这个技术,该是多大一笔钱啊。”
酒馆里的情报商们纷纷露出向往之色。不过他们还是有理智的,当下正是黑雾反击计划的紧要关头。作为核心人物,谁敢对那位研究员出手就要冒着群攻而起的危险。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这么做。
白混迹在这群情报商人中听着闲谈,刚开始还有点意思,后面越听越无聊。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的时候,他
奸商通常不会用这种方式通知他。少年敏锐地觉察出问题,面具下的脸一下子绷紧了。
他仔细听完奸商的话,立刻站起来绕了一圈,在侍者们的掩护下回到了楼上。
很快,一道命令从黑森林酒馆的二楼传下去,如涟漪般扩散到了整个黑区。
一封封信从黑区传了出去,送到了各种权贵的手中。不谈他们收到消息时和等惊讶,开在黑区内的免费药摊子已被极快清理出去。喝过药剂的人被统一聚集在一起,这是唯有在黑色地下才能做到的事情。
强权、暴力、威信,缺一不可。
看着呈交上来的数量,白松了口气。黑区人本就贪图小便宜,猛然遇到有人发放药剂,自然是不要命地往家里收。
好在这些家伙收下药剂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拿出去卖。他命人找到账本,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去向不由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无力。
主人说这些药有问题,不能够食用。酒馆的动作还算及时,加上长期以来的威慑力,足以震慑黑区内部。
可在黑区外呢?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喝下了这些昂贵的赠送品。
......
虫之城。
一觉醒来,笼罩畜生棚的黑雾悄无声息散去。天空仍是蒙蒙的灰黑色,畜生棚没有路灯,仿佛在说这里不配有白天和黑夜。
红发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时,其他人已经起床了。沧桑男人一早就出门忙活昨晚答应的事情,弗林和祭司在整理物资。阿加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堆零件,窝在角落里埋头苦拼。
见红发青年醒来,瑞克斯向他打招呼:“早上好,我正打算去给大家弄点吃的回来。”
早饭自然是得自己准备的,其实他们带了一定量的食物,但在这种情况下,高热量食物当然是要留到最紧要的关头。
伪装成低等虫族的瑞克斯自然是外出的不二之选。红发青年叮嘱两句,目送他出门。
瑞克斯出去逛了一圈,很轻松地带回了充足的食物。回来时却没有选择熟悉的路。
他左看看右看看,溜进了畜生棚的某条小路。
这条小路极其偏僻,极少有人出没。但瑞克斯走得极快,巧妙地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最后来到了某间已经倒塌的小屋旁。
倒在地上的茅草已经腐烂,地面满是坑洞,连一颗杂草都不长。瑞克斯俯身扶起倒在地上的门,他花了很大功夫才没让腐化的木头裂开。血脉者的目光在门上细细摩挲,很快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怜惜地抚摸着门上刻着的两个名字,一个已被时光腐蚀,另一个依稀能够辨认出字迹,上面写着【科恩】。
望着那个名字,瑞克斯的眼中涌出一丝怀念。他小心翼翼的将木板放了回去,忽然听到了背后传来咔嚓一声。
男人立刻提高警惕,满是警戒地盯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出来的却并非他想象的敌人。
阿蜜莉雅出现在路上,脸上带着一抹病容,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彼此,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瑞克斯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似乎在找有没有地方可以藏起来。
“这里是首领和副首领住的地方,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阿蜜莉雅看了眼倒塌的小屋,又看了眼瑞克斯,语气充满探究。瑞克斯下意识退了一步,阿蜜莉雅却没放过他。
“你是从哪里钻进来的?我没在来的路上看到你。”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他刚刚走的小路只有很少的人知道。
瑞克斯沉默不语,直到在女人的注视下狼狈地挪开了视线。阿蜜莉雅再三追问无果,她盯着瑞克斯看了一会儿:“你是不是认识我?”
这件事情该怎么解释呢?瑞克斯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他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阿蜜莉雅,直到女人声音颤抖地问:“你到底是谁?”
她听起来快哭了,瑞克斯最怕女人哭。
那会让他想起来一些不可追忆的往事,残留在心头的疤痕灼伤着作痛。男人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他其实比女人的年龄还要小一些,可语气平稳
“阿蜜莉雅,你还是一个爱哭鬼。”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阿蜜莉雅猛然睁大了眼睛:“你是——”
“嘘。”
女人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震惊地看着他。细细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来,充满不可思议。
“你、您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
瑞克斯沉默了下,说:“是科恩把我带出来的。”
那些事情过去得太久,说出这个名字时,瑞克斯由衷感到怀念。
科恩。
这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反抗军最初副首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