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松了口气:“我正在执行您的命令,商业街的秩序基本稳定了。但其他地方还在继续传播药剂,仅靠我们不可能全面禁止流通,必须有贵族协会的帮助。”
“他们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我会再去通知一遍。”
“那我就放心啦。”紫罗兰露出笑颜,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向奸商微微欠了欠身。“对了,还请等我一下,主人。”
奸商“嗯嗯?”地歪了下头。紫罗兰取出精心放置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后,从中取出一件黑色的长袍。触感丝滑柔软,宛如从指尖划过的沁凉夜色。
“这是用雪绒花花瓣为原料编织的长袍,我仿制您身上的款式了。考虑到您喜欢黑色,所以又进行了染色。希望您能喜欢。”
“诶呀呀,这可真是...你想用这个交易什么呢,紫罗兰?”
黑袍商人轻轻笑着,伸手接过了那件黑袍。温柔美貌的女性垂下眼,状似认真地稍微思考了一下。随后她点了点脸颊,露出狡猾的笑容。
“不愧是奸商大人,交易吗...那就用它交换一个真心的笑容吧?我还没见过您向谁真正的微笑过呢。”
这个要求听得奸商为之一愣,面具上的颜料不断流动,似乎陷入了思考。
“如果很为难的话这样就好,我希望您能收下这件长袍,这是对您拯救了我的感谢之礼。”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黑色长袍与奸商身上 的衣服融为一体,他原地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问:“看起来怎么样?”
紫罗兰倒没太纠结这个,仍旧浅笑着行了一礼:“非常适合您。”
奸商哑然失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既然你这么说,那肯定不错了。我就穿着这件衣服去见接下来的贵客吧。”
对方笑眯眯道:“我的荣幸。”
.....
帕廷顿城,中央建筑。
这是奸商第二次主动前来。比起平时,这里堪称人来人往。他从洞里钻出来,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平日生人勿进的大门敞开,大厅前方摆着桌椅,黑发蓝眼的血脉者坐在桌前,旁边坐着许多执行官。
拿着文件的人不断询问着各种事情,在得到答案后立刻离开,着手开始执行。整座大厅热闹非凡,又保持着静谧与严肃。
在奸商打量的时候,一个无面人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他心知这是议会长的邀请,便跟着对方走了进去。
除了黑发蓝眼的血脉者往他们这边瞥了一眼,其他人对他们的存在视若无睹,进入十分顺利。
在钻入墙壁上的黑门后,这次出现在门后的是一间普通的卧室,原本放置棺木的地方改成了原木桌椅,议会长捧着一卷书坐在桌边,闻声抬起头来,表情并不惊讶。
“请坐。又见面了,奸商先生。”
奸商很自然地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桌上的茶发出淡淡馨香。议会长介绍:“这似乎是你第一次来这里,这是我的房间。”
其实已经知道这里情况的人笑眯眯道:“我很荣幸进入这里,议会长先生。不过您让人偶带我进来,应当不是为了喝茶吧?”
面对他直白的问题,议会长无奈地笑了笑:“的确是这样,这是我私人的请求。希望您不要再追查那些药剂的事情了。”
“贵族协会没有收到情报吗?”
“协会收到了,但这件事已是不能由我们来决定的事情了。”
议会长放下手中的书,缓声解释。
“亚瑟带来的药暂时解决了秘酿成瘾的问题,帕庭顿不可能允许秘酿大规模传播。黑雾反击计划是重中之重,在研究出具体措施前不能轻举妄动。而支持亚瑟的贵族们得到了声望,如果谁挡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对谁举起刀剑。”
“况且游医们带来的不只是解药,还有众多强身健体的免费药剂。对于民众来说是极其珍贵的支援,包括很多血脉者在内,很少有人会买这种药剂。比起治愈伤口的药剂,这些药剂见效太慢了。”
“我们是贵族,可贵族是建立在民意的基础上的。民众愿意匍匐于血脉者面前,因此我们才是贵族。再加上那些贵族为了利益互相包庇,就算现在实施禁令,倒不如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
奸商皱起眉头:“但这种情况下一旦出现问题,整个帕庭顿都会陷入危险。”
“不用担心,我们在得知这件事后就采取了措施。大厅里的人是脑虫家族的家主,战时的第一指挥官。他的思维能力是普通人的三千倍,能够同时处理所有脑虫血脉者传输的情报并作出反应。这次计划由他制定,如果你有问题可以直接去询问他,他会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
“...我知道了。”
奸商语气不明地答应下来,谁都看不透他的想法,包括议会长。黑袍包裹着谜题,只要主人不揭晓谜底,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答案。
面具真是个好东西啊,我之后是不是也该弄个面具防止其他人看穿心声呢。议会长看着奸商,态度十分诚恳:“如果真的有问题,还希望您到时能够参与会议,加入救援行动。”
“比起救援,我更喜欢防范于未然。”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谁又说得准未来会发生什么呢,奸商先生。”
议会长叫出奸商的名字,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出一个从远古流传至今的传说、一个必然实现的预言。有无数人想要挣脱,最后又回归于初生的海中。
他说“有时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们终将被命运的洪流卷入终章。我很抱歉,但你不用为此太过介怀,这是必要的牺牲。”
直到离开黑门,议会长的话仍在奸商脑海中盘桓。
他似乎抓住了一点毛线团的尾巴,又总觉得飘忽不定。时至中午,大厅里终于空闲了些,有了吃饭的时间。
坐在主位上的黑发血脉者往嘴里塞了颗糖球,没精打采地看向站在面前的奸商,一眼看出对方的来历。
“你想找我询问药剂的事情?按照我们收到的情报,这种药剂导致的异化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它的作用是引子,只要不与圆球装置碰触就不会有危险。而让这么多人异化需要大量装置。我们已经进行了审查,确保就算出现问题也只是极小范围内。”
“你们能够保证吗?”
“你大可以放心,我的本体特意分出了一个大脑去做这件事。我们对城内所有机械装置进行了排查,确认没有问题。”
“如果排查出错了呢?”
“就算他们要做点什么,帕廷顿城内血脉者随时可以出动。黑雾边境已经布满意识网,任何东西都逃不出我们的监控。最终情况会由总指挥传输到我这里,再由我进行判断。”
“如果脑虫出错了呢?”
对方用【你是不是来找事】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方道:“这是【我】的十六个大脑,集合五万三千九百七十一个脑虫血脉者的大脑做出的结论。除非我们群体污染,否则不会出现问题。”
既然对方这么说,奸商姑且相信了。
看他没问题了,脑虫家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没事就可以走了。”
黑袍商人点点头,走了两步忽然扭头:
“我建议你还是再巡查一下。”
看对方摆了摆手,奸商才真正走出大门。他摸出一枚硬币掷向天空,低声念叨:“对免费药剂的追捧影响了我的利益,如果大家都这样,我的商会就要倒闭了,所以必须进行制止。”
理由充足,并非出于良心去做某事。
为了未来的财富而付出现在的财宝,符合等价交换。
面具颜料微微变暗,财宝落地声不绝于耳。帕廷顿中的人们心头对免费药剂的追捧突然淡了些。更多人开始选择正常的生活,淡化了对免费药剂的需求。潜移默化的影响蔓延,已经领取药剂的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想法:这些药剂如此珍贵,还是存起来更好。
奸商哼着歌,步伐轻快地走进了街道里。在他背后的中央建筑里,脑虫家主正在思考。
再排查一下吗……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微弱地发出提醒。黑发血脉者眨了眨眼睛,瞳孔变得深邃起来。他的意识下沉,进入了意识网海域中。
无边无际的意识网连接在一起,每个连接点均是一个脑虫血脉者,围绕着中央闭目的狰狞脑虫形成了复杂的巨型结构。
这只脑虫大脑极度畸形庞大,表面布满褶皱来增加运营面积,另分裂出十五个副脑同时处理事物。
家主的下半身位于其中一个副脑里,就像是它结出的果实。除此之外,其他副脑也都连接着一个人影。
他扫了一眼意识网海域,与其中一个节点链接。这是家族里天赋最好的年轻血脉者,甚至有幸见过他的本体。可惜那次会面好像不太美妙,对方中途就离开了。
家主掐断没用的思绪,副脑总是容易想太多事:“塞维奇,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家主大人。”
“......”
犹如实质的审视通过意识网传输,扫描过塞维奇的大脑。伴随一阵轻微的疼痛感,脑虫家主揉了揉额头。
“你的大脑是不是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地方坏掉了。奇怪,上次我怎么没发现?”
他一边说着,精神力形成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直接剜掉了对方大脑的异常之处。
破损的脑组织被意识网读取。塞维奇惨叫着跪倒在地上,捂住脑袋的双手不断颤抖,浑身满是冷汗。
下属急忙冲上来:“塞维奇大人,您没事吧?”
塞维奇嘴唇颤抖,没等他回答,家主已通过思维网命令其他人出去。下属们愣了一下,主脑指令不可违抗,他们只得立刻退了出去。
尖锐的剧痛狠狠插入塞维奇的头颅,几乎将其劈成了两半。家主仔细读取他的记忆,一幅幅画面从塞维奇眼前闪过。
他和艾博并肩穿过一条黑暗的通道,尽头有无数菌丝和沉眠的怪物。
“我知道你带了大量机械城武器,如果我们把这里解决,你们家族或许能够从第二名升位。”
“学院有校长在,此外还有教会和机械城联合制作的保护装置,只要我们处理掉这批怪物,就算有遗漏也不会出现大问题。”
翠眼青年笑着说,怂恿着他一起作战。半张脸在光线下显得幽暗不清。而塞维奇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下来。就像对方说的那样,他们是盟友,脑虫家族需要晋升,那么他便该为家族做出贡献。
塞维奇向那些怪物扔出机械武器,就在即将引爆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人按住了他的脑袋,有什么活物从耳朵里钻了进去。
他只觉得脑海嗡的一声差点炸开,大脑是脑虫血脉者最为精密的地方,容不下任何入侵。
可那条虫子扭动着身体,生生钻入了他大脑。周围没有其他脑虫血脉者,塞维奇无法求救,只能哀嚎着任由对方与自己融为一体。
原本应该引爆的武器被菌丝接住,等完成了控制,站在身后的艾博才松开了手。
他俯瞰着狼狈的脑虫血脉者,口吻一如既往轻松:“能清醒地接受跳舞虫控制,你果然很厉害,塞维奇。”
“你是、背叛者?”
“算不上,我只是从来没站在你们这边过。”艾博垂下眼看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很痛吧?别担心,脑虫血脉者的大脑比其他人更精密,所以需要更长时间融合。不过只要融合成功,除非跳舞虫主动离开,否则没人会发现异常,包括你自己。”
主脑更加仔细地搜刮过每一寸大脑,直到脑虫血脉者险些晕过去,他才确认没有残留。
“我没在你的脑子里发现跳舞虫,看来对方已经放弃了。你的情况很危险,让我想想...”
家主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这次反击指挥任务事关重大,你已经很熟悉了。这一点问题不要紧,之后我会单独注视你。接下来的任务还是由你来负责吧。”
“...我知道了,遵命。”
等脑袋里的声音离开,塞维奇从地上爬起来。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太阳穴仍旧一阵一阵地抽痛。
既然家主都检查过了,那么他身上应该没有问题了。
可疼痛折磨着他,记忆好像被虫子啃了多少口,断断续续残缺不全。当他想要回忆得更清楚时,身体就像是在抗拒一样疼痛。
塞维奇的目光漫无目的游走,忽然定格在桌上的佩刀上。
那是他随身携带的佩刀,金属打造,锋利坚固,用于应对紧急情况。
血脉者的瞳孔发散一阵,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刀。
疼痛就像是要把大脑撕裂开来,摧残着对抗的意志,但他需要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