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礼延说,“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
“不能接受被人……”彭予枫凑近他的耳边,放低声音,“……进入吗?”
陈礼延要喊救命了,他双手抱住彭予枫的腰,两人倒在沙发上,陈礼延的脖子红了一大片,呼吸急促又克制。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彭予枫,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安静了一会儿又站起来。
“你别惹我了。”陈礼延垂头丧气地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彭予枫还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说:“陈礼延,你曾经是我的性幻想对象,我每次都想象我把你这样……再那样……”
“我不听了!”陈礼延把耳朵捂住,穿着拖鞋逃之夭夭。
彭予枫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看着陈礼延把门关上,是真的逃走了。
也是。彭予枫想。他猜陈礼延交往过的对象里面,都不会具有攻击性。陈礼延,他在以前的每段关系中,一定是占据绝对主导位置的那一个。可是要和彭予枫谈恋爱,则更加赤裸。他们的关系是一场永恒的角逐,没有绝对的上和下。
体位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陈礼延要迎接的是一个更具有攻击性,更加难安抚的灵魂。那就是彭予枫了,他会让陈礼延很头痛,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作为朋友的他了。
如果陈礼延在此刻退缩,那么彭予枫应该会松一口气。陈礼延,知难而退吧……彭予枫想,他会吗?他还要坚持吗?
第42章 我把命运交给老天吧
阿谭:[你不是真的想上陈礼延吧?是吗?]
彭予枫:[如果他求我。]
阿谭:[我看你是要他的命啊,他肯定死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啧啧。]
彭予枫:[你是不是收了他的钱,替他打探消息来着?]
阿谭:[什么黑心钱,我才不赚。他只是一个人跑到Abyss喝酒,又在问张浩然一些奇怪的问题,我看见张浩然脸都要青了。]
彭予枫心中一跳,问:[又?]
阿谭似乎知道说漏了嘴,岔开话题:[说真的,以前我觉得你在自虐,现在我不觉得了。我觉得你完全是在玩弄陈礼延,你把这个直男都快吊死了,你这个邪恶的死基佬。]
彭予枫:[哈哈哈。]
也许吧。彭予枫想。但他并不是故意的,只是陈礼延把他们之间变成战争,彭予枫再把这场战争变成游戏。他想让陈礼延知道现实生活中两个男人在一起,不仅仅是像他们以前那样总是出去玩。
陈礼延消沉几天,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有可能被彭予枫吓到,有可能又回去学习。
几天后,陈礼延来接彭予枫下班,给他发消息:[今天想带你去吃一家大排档,你出来了叫我。]
彭予枫边走边说:[出来了。]
陈:[!]
陈:[太快了,你来隔壁的园区。]
彭予枫知道那个地方,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时陈礼延停车的地方。他走过去,陈礼延刚好把车开出来,于是在门口捎上了他。
“彭予枫!”陈礼延坐在里面,在温柔的灯光下看他,今天陈礼延穿得挺好看,似乎又去买了新的耳钉。
彭予枫在冷风呼啸中钻进陈礼延的车,呼吸之间带着冬日似刀子般凌冽的冷意,却在进入之后的第一个瞬间被融化殆尽。
原来又到冬天。前阵子秋天里的气温陡然回升的那两天一去不复返,不可能再重现。
“冷吧?”陈礼延一边不紧不慢地把车开出去,一边伸手握了握彭予枫的手。
热的。彭予枫抓着陈礼延的手碰了一下他的脸,说:“脸冷,风吹的。”
陈礼延笑起来,手背温柔地蹭蹭彭予枫的鼻梁,彭予枫转过头,看见陈礼延戴着的那个耳钉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
他比往常沉默一些,彭予枫不知道他在计划什么,直到陈礼延把车停在路边一家叫做“老王大排档”的饭馆门前,连停车位都没找。
隔着玻璃,彭予枫对外面望过去——老王两个字几近斑驳脱落,“大”字也少了右边的一撇,年代久远,和陈礼延过去带他去吃的店都不太一样。
某种程度上,陈礼延是个非常“挑”的人,彭予枫回忆过去他们吃过的餐厅,几乎没有这种类型的。彭予枫观察着陈礼延的神情,见到他熟悉地走进去,这家大排档的老板是个壮实高大的光头,上了年纪的男人却还是难掩野性,看见陈礼延之后大笑起来,还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彭予枫和陈礼延在温暖明亮的店里坐下,他们被挤在角落,单独的一张小桌,铺着白色的桌布。陈礼延没有扫码点单,只是过去和光头老板说了几句,就有人过来给他打了单。
吵闹的环境,交谈声和笑声不断响起,来这里吃饭的人年纪似乎都偏大,讲着各种彭予枫听不懂的方言,但却有一瞬间让彭予枫想起他小时候,妈妈也曾带他去家附近的餐馆吃饭。那个年代,没有好评打卡,没有网红店,衡量一家餐馆是不是好吃,多半是看以街道为中心四散开的居民口碑。
“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彭予枫有点好奇。
陈礼延搓了搓手,他偷懒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没穿羽绒服,直接穿着毛衣和牛仔裤出来了,此时他刚喝完热茶,手拖着下巴正在看彭予枫,说:“就是忽然想到了……以前我……我家阿姨有时候会带我来。”
阿姨?保姆吗?看来陈礼延的确是个小少爷。
“是她不想烧饭的时候吗?”彭予枫问。
陈礼延眼睛立刻亮起来,说道:“是的,是的!”
彭予枫笑道:“我……我妈妈以前也是这样。”
每家街边的大排档都不一样,但每个厨师都有自己最拿手的菜。光头老板亲自给彭予枫这桌上了菜,分量很足的肉蟹煲,还有一道很特别的菌菇汤,两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彭予枫和陈礼延吃得很满足。吃到中途,陈礼延起身去冰柜拿饮料,回来后彭予枫又抬起头笑着喊他:“空姐。”
“都说了我是空少。”陈礼延说。
人世间千姿百态,年纪小的时候体会到的记忆都藏在深处,但这个夜晚,尽管不是同一个时空,彭予枫和陈礼延来吃这家不起眼的大排档,却勾起他对过去的一些温暖印象。食物的记忆是舌头的记忆,舌头的记忆是家乡的记忆,家乡只有离开后才会存在,彭予枫已经快要忘记家的样子,只是零星半点地找到一些碎片。
夜深人静,将近十二月底,天气冷得可怕。彭予枫和陈礼延吃完这顿算是夜宵的饭,回到陈礼延的车上。陈礼延开车带着彭予枫回公寓,两人却没有第一时间下车。
车上的光暗下去,世界的光也暗下去,徒留公寓大厅值班的一点点光源,已经很晚了,杭州也要睡着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彭予枫的心忽然在他没意识到之前,就率先跳乱了节奏,心脏跳动着,中间却出现一段留白,那咚咚咚的声音像是鼓点,又像是在寂静冬夜里燃烧着的噼啪火苗。
陈礼延说:“彭予枫。”
“嗯。”
“彭予枫。”他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最近陈礼延总是喜欢叫他的全名,以往彭彭长、彭彭短,但如今他是彭予枫,完完全全的彭予枫,仿佛从之前两人在太子湾公园的摔倒之后,陈礼延就在有意识地“分割”彭予枫。
“我在听。”彭予枫轻声说。
他不知道陈礼延要对他说什么,如果只是叫他的名字也很好,如果什么都不说也很好。这段时间以来陈礼延说在追他,彭予枫想说,陈礼延真的很努力了,也比以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对他好。
陈礼延安静片刻,说:“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想听,我会一直说下去。你想让我追你,我也会一直追下去。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做……我以前没发现自己会这么喜欢你,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嗯。”彭予枫差点找不到他的声音。
“其实也很神奇。”陈礼延在黑暗中笑了笑,彭予枫侧过头看着他的轮廓影影绰绰分不清,“我俩怎么就认识了呢?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到是你和宋景明吃饭,我那天偶然碰见他,他说你是一个可爱学弟,我就坐在那儿刷手机,过了会儿你就来了,好普通的相遇。”
彭予枫也忍不住笑起来,说:“是,真的是好普通的相遇。”
陈礼延侧过身体,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握住彭予枫的手,然后慢慢地分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紧扣。他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像是因为紧张而难以继续,他说:“你……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彭予枫,我不是因为你喜欢我,也不是因为对朋友的占有欲而喜欢你的,那样的感情……我自己也不能接受。我是得到允许之后,我才来找你的。”
“谁的允许啊?”彭予枫问。
“我妈妈啊。”陈礼延笑道。
彭予枫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西湖?”
“嗯。”陈礼延郑重其事地点头。
彭予枫想不通陈礼延的逻辑,但陈礼延说的话还是准确无误地刺痛了他——对,他的顾虑中的确有这么回事,他怕陈礼延分不清,怕陈礼延只是在想象爱情。
但现在,陈礼延告诉他不是。
“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陈礼延说,“也许以前我很迟钝,那是因为……我真的没往那方面去想。你原谅我吧,我真的没想过自己会栽进去……其实我一直很以自我为中心,是这段时间才意识到的。”
“别。”彭予枫说,“不要做自我检讨。”
陈礼延微微低下头,在彭予枫的手背上亲了一下,他的呼吸如炽热的羽毛扫过彭予枫的心,让他浑身进入一种短暂的颤栗。
陈礼延又有点难过地说:“阿谭说的,和直男谈恋爱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也说过,你不想和直男谈恋爱……我没法反驳,好像这是我的原罪了。可是……我还是在想,能不能试一试呢?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呢?我可以慢慢来,可以慢慢等你,但是……但是你千万别再说那句——‘当我不存在’,唯独这个我做不到啊。”
一直在感到憋闷后,彭予枫才发现,听陈礼延说话的时候,他好像都不敢呼吸。陈礼延这些说的乱七八糟又颠三倒四的话,却像是剥洋葱般一层层为彭予枫展示他的心。
他是认真的。
他没有欺骗自己。
他很真诚,他也喜欢彭予枫。
彭予枫始终没开口,像是有胶水堵住了他的嗓子眼,陈礼延却急了,又患得患失地说:“我在说什么,我没想给你压力,彭予枫。我就是稍微有点急,有点担心,只是一点点而已……其实我也能感觉到你对我……嗯,喜欢?你看你那么紧张我,之前还帮我打人。对了,那个什么……”
“你之前问我能不能接受……哎……”陈礼延有点说不下去,声音逐渐变小,“你想做上面嘛……哎,这个我说实话,我真的没想过,我以为我是……我靠,不想说了。但是万一啊,万一我俩真的谈恋爱了,你是不是得先照顾我一下,最起码不要一开始就对我辣手摧花……”
彭予枫甩开陈礼延的手,拿手背擦了下眼睛,陈礼延愣了愣,仔细看他才发现他一直在憋笑,这是忍笑忍的眼泪都出来了吗?
彭予枫笑得肚子痛,心想,他真的太为难陈礼延了。彭予枫说:“……你说的我好像一个色魔。”
陈礼延也跟着他笑起来,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比较色。”
“我色!”
“不对,我比你色!”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都好笑地说:“比这个干什么,好奇怪。”
陈礼延上扬的嘴角还没放下来,只觉得彭予枫的影子在下一秒接近他,彭予枫环住他的脖子,侧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哭腔说:“陈礼延,谢谢你……这样好了,我把命运交给老天吧……如果明天下雪,你带我去看雪西湖……到时候我就和你谈恋爱。”
第43章 下雪了
去年冬天彭予枫总是关心天气,暗中期盼一场大雪陡然降临。晴西湖、雨西湖、夜西湖……陈礼延说,雪西湖见的少。去年冬天彭予枫没有等来下大雪,今年会有吗?
陈礼延把他送到家,一直送到家门口,又站在走廊里迟迟不愿离开,陈礼延小心翼翼地观察彭予枫的表情,问:“你是开玩笑吗?”
“不是。”彭予枫回答他,“我是认真的。”
陈礼延把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软件打开,看了一会儿说:“天真的很冷,好像的确有下雪的可能。”
“是的。”彭予枫笑道,“所以你要不要赌一次?”
陈礼延翻来覆去地看,喃喃地说:“可是天气预报有时候根本不准,每次它说不下雨都把我林成落汤鸡,我带伞出门反而晴空万里。”
“赌一次吧。”彭予枫低声说,“我把命运交出去了。”
陈礼延再次看着他,两人悄声说了一会儿话,陈礼延低下头来,他的手按住彭予枫的后颈,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拉近,亲了亲彭予枫的额头。他说:“晚安,不管命运如何……都不要哭,彭予枫。”
彭予枫装作坦然地说:“我没有。”
陈礼延只是笑了笑,对他挥了挥手,说:“明天见……不,超过零点了,今天早上见,带你去看雪西湖。”
他这么笃定地说,好像已经开始下雪了。彭予枫关上门,打开房间里的暖气,冲热水澡,再钻进他熟悉的被窝。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热意让彭予枫昏昏欲睡。快点睡吧。彭予枫想,睡醒就能见到陈礼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