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延说:“是你对我的防备心下降了吧。”
彭予枫伸手摸了摸陈礼延有些潮湿的头发,说:“怎么这么迟?给阿谭的礼物呢?”
“在这。”陈礼延拍了拍胸口,“我怕袋子被淋湿,放在衣服里了。”
彭予枫夸他:“聪明小陈。”
陈礼延的眼里藏着一丝疲惫,在这个迟到的雨夜,彭予枫假装没有看见。他们还在外面,去年阿谭生日他们一起打跑骚扰婉瑜的流氓,今年彭予枫在祈祷最好什么事也别发生。
两人走进去,陈礼延在彭予枫旁边加了张椅子,把礼物送给阿谭后,陈礼延低头狼吞虎咽起来。大家在他没来之前已经吃了一些,现在只有陈礼延是真的饿。
这之后,他们把喝酒的流程换掉,改为去张浩然和小沫的新家参观——这房子是张浩然妈妈给他的,只不过翻新用了一些时间,这几天才能陆陆续续地搬进来。
彭予枫坐在他们新家的书房,正对面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可以一个人待在这里看书,或者是仅仅等待黎明的到来。阿谭坐陈礼延的车顺路回家,等到送完阿谭,陈礼延才说:“我们今天回我家?”
“罗程秋一个猫在公寓没事吗?”
“有粮有水,出去之前也换过猫砂,明天我们就回来了。”
“那就去你家吧。”
“嗯。”陈礼延打了方向盘,在雨夜的路口掉了个头。
临近午夜,街道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雨声,偶尔有树叶落在地上,彭予枫看着车窗外的景象,看着陈礼延开车带他回到两人过年那段时间朝夕相处的地方。
一回到家,陈礼延换好鞋,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忽然好像是泄了气一样。彭予枫早就猜到陈礼延不对劲了,但又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要喝水吗?”彭予枫走进厨房问,这里每周都有阿姨过来打扫,生活用品倒是一应俱全。
“喝。”陈礼延说。
彭予枫拿了瓶矿泉水给他,却被坐在沙发上的陈礼延紧紧抓住手腕,把他往下拉了拉,让他侧坐在自己怀里。陈礼延抱着彭予枫,小声说:“你帮我打开,喂我喝。”
彭予枫叹一口气,说:“好的,少爷。”
陈礼延低低地笑起来,说:“又叫我少爷。”
彭予枫喂陈礼延喝了点水,看见陈礼延的眼眶有些红,他的鼻尖陡然一酸,问:“你怎么了?下午出什么事了?”
陈礼延不说话,只是慢慢地收紧自己的手臂,像是要把彭予枫揉进自己的怀里,他湿热的吻贴上彭予枫的脖子、耳垂和嘴唇。彭予枫搂着陈礼延的肩膀,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却本能地觉得这似乎不对……
彭予枫好不容易躲过一些,让陈礼延最后一下亲在他的下巴上,彭予枫喘着气问:“你跟你爸聊了什么?”
“没什么。”陈礼延笑了笑。
他帮彭予枫脱掉了外面的毛衣和袜子,拽过毛毯,搂着他倒在沙发上,陈礼延说:“先抱一会儿,你摸摸我。”
彭予枫照做了。
但他很快发现,陈礼延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想做,于是彭予枫停下动作,想和他说说今天下午遇上江海的事情。
“江海?”陈礼延不自觉地抬高了一点声音。
“嗯。”彭予枫说,“他……算了,总之他说他要快和郝云飞分手了。”
“是吗?”陈礼延心不在焉地说,“分了也好,郝云飞……郝云飞还有其他更重要的考虑。”
彭予枫说:“你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郝云飞结婚了?”
陈礼延说:“……我知道。”
彭予枫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不舒服,一下子从陈礼延的怀里挣脱开。
第57章 夜雨无声
“小枫?”陈礼延还睡在沙发上,身上的毛毯被彭予枫的动作掀翻在地。
彭予枫踩着拖鞋,背对着陈礼延,语气嘲讽地说:“郝云飞就是我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分不清自己到底……不,其实也能分清,但他还是会找女人结婚,然而在选择之后他又想爱别的男人。既要这个又要那个,为什么这么贪心。”
雨夜的客厅,只留有角落一盏发出黄色光芒的落地灯,彭予枫一半的身体隐藏在黑暗里,陈礼延看着彭予枫的背影,有些嘴笨地说:“我……我没有站在郝云飞那一边,小枫,你过来。”
彭予枫没动。
陈礼延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再从背后抱着他,把脸埋在彭予枫的颈窝里,说:“他是人渣,但是江海……江海知道他已婚还要插足别人的家庭,这也说不过去吧。”
彭予枫侧过头,有点惊讶地说:“郝云飞是这么说的?”
陈礼延想了想,回忆道:“他没直接这么说,但不管江海一开始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应该当时就和郝云飞分手,做……小三,很罪恶。”
“可如果是郝云飞骗了他呢?为什么你把所有的错都归到江海头上?”彭予枫转过脸来,瞪着眼睛看向陈礼延,“你难道不觉得郝云飞问题很大吗?”
“是。”陈礼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突然开始讨论这些,但彭予枫好像也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去,“我没有说郝云飞没有问题,只是说事实已经这样了,郝云飞……郝云飞有一个女儿,江海对人家小孩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彭予枫安静地听着,他的眼睛垂下来,黑色的眼睫颤动着,忽然笑道:“我倒是觉得有郝云飞那样的父亲,才是这个小孩以后痛苦的源头。”
“做小三就是不对的。”陈礼延沉声说,“做小三会遭天谴的。”
彭予枫抬高声音,说:“我没说做小三对,我是说这一切的源头,其实是郝云飞……郝云飞要是真的爱自己的小孩,就不会做这些事情了。”
陈礼延非常无奈地说:“他没有不爱他的小孩。”
“你……”彭予枫心烦意乱地走进浴室,“算了。”
彭予枫站在水池前,用冷水洗了把脸,手撑在水池边上,让额头的水珠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滑。白炽灯下,彭予枫见到镜子里的自己渐渐露出一个迷茫的眼神。他想,怎么都快要和陈礼延吵起来了。郝云飞和江海是有问题,这也再次证明了他们的话完全就是一场现实版的罗生门。为了罗生门起争执,这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何况,别人的感情问题关彭予枫和陈礼延什么事?
彭予枫回过头,看见陈礼延高挑的影子出现在门外,声音变得有点委屈,他说:“小枫,对不起。”
陈礼延焦虑地来回走了几步,似乎也和彭予枫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我刚刚嗓门大了点,我态度不好……不是,我怎么会跟你因为这个吵架,真的太蠢了……你别躲在里面不吭声。”
彭予枫拉开浴室门,陈礼延顿时把他紧紧抱住,又说:“郝云飞和江海杀人放火了都不关我们的事,别再说了。”
“好。”彭予枫同样郁闷地说。
陈礼延亲亲他的额头,说:“你想泡澡吗?我放点水。”
“好。”
陈礼延把浴缸放好水,彭予枫脱掉衣服钻进水里。过了一会儿,陈礼延也坐进来,浴缸中的热水随着他的动作往外溢出一些。陈礼延问:“洗头吗?”
“洗吧。”彭予枫抱着膝盖。
陈礼延似乎恢复了一些活力,按了按彭予枫的肩膀,轻松地说道:“那我帮你洗。”
洗着洗着,陈礼延难免忍不住亲亲彭予枫的脸颊,两人的肌肤相贴,心脏隔着皮肉紧紧地靠在一起。彭予枫在陈礼延帮他冲水的时候想,或许他们从未在一些比较严肃的话题上达成一致,他和陈礼延的成长背景天差地别,陈礼延并不是每个地方都会无条件地赞同他。
为什么两人忽然就无法听到对方,也无法说服对方?彭予枫也不知道。
彭予枫先洗完出来,用白色浴巾裹着自己。他去冰箱里找到一些酒,打开站在窗边喝起来。雨下的越来越大,江水变得漆黑一片,再也没有了往日平静的样子。彭予枫把窗户稍稍打开,闻见雨水的味道,下一刻,远处的乌云翻涌起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惊雷跟着炸开。
彭予枫把空掉的酒瓶扔进垃圾桶,他喝得很快,这样其实不好。房间里亮了灯,陈礼延打开衣柜拿衣服穿上,又跑到客厅里来:“彭予枫,你穿衣服吧。”
“不做吗?”彭予枫讲话带着酒气,“家里有套吧。”
“有。”陈礼延对他笑了笑,走过来低头亲他一下,“那你先回房间。”
又是一道闪电,一闪而逝的白色光芒照亮了陈礼延的脸——他很累。彭予枫想。他今天很累了,其实不怎么想做,自己干脆放他赶紧去睡觉吧。现在几点了?彭予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一点还没到。
他走进房间,睡在床上,过了一会儿陈礼延走进来,他跪在床上,把彭予枫的浴巾解开,用手帮他,再接着低下头去。彭予枫闭上眼睛,忍耐了一会儿,说:“陈礼延。”
“嗯?”陈礼延用鼻音回道。
“好、好了……”彭予枫的脸颊发烫,“可以,可以了,你停下来,我快……”
陈礼延却好像没有听见,没有听彭予枫的要放过他,彭予枫的脆弱点完全掌握在陈礼延的手里,最后竟然也就这样达到了顶点。彭予枫大喊了一声:“陈礼延!”
陈礼延默不作声地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接着去浴室里漱口,回来后看见彭予枫还躺在那里,手臂横在眼睛上。陈礼延笑了笑,嬉皮笑脸地扑过去,然后帮彭予枫擦了擦身上沾到的东西,正要开口:“小枫,你……”
彭予枫却反手“啪”地一下打在陈礼延的脖子上,陈礼延顿时愣在原地。
他没打脸,只是打在脖子的侧面,陈礼延动也不动,彭予枫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却看见那块地方迅速地泛起红。
彭予枫坐起来,声音从喉咙里绝望地挤出来,他说:“陈礼延,你为什么要这样?”
“……哪样?”陈礼延说。
彭予枫说:“你不想做就说不要做,说我累了,想睡觉了不行吗?”
“我……”陈礼延还是愣在那里,“我……”
“你平时就会停下来,要和我一起,今天不想的话就说不要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喜欢你。”陈礼延小声地说,“我怕你生气,你之前不就已经在生气了吗?”
彭予枫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无力地叹了口气,说:“嗯,知道了。”
他拉开衣柜,觉得脑袋里面乱糟糟的一团,随便抓了件衣服换上,然后去浴室里抽烟。彭予枫坐在马桶上,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抓着头发,等待着手里的烟抽完,最后拆了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薄荷糖太辣了,让彭予枫忍不住抽了口气,双眼也被刺激得泪眼汪汪。
走出去的时候,陈礼延躺在床上,已经默默地裹好了毛毯。彭予枫绕到另一边,陈礼延自动张开怀抱,那是留给彭予枫的地方,他也还在等他回来。彭予枫钻到陈礼延的怀里,双手搂住陈礼延的脖子,摩挲着他的后颈和后背。
两人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彼此呼吸交错着,无言地听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声。
陈礼延说:“也不知道阿谭会不会喜欢今天送他的东西。”
彭予枫说:“会喜欢的。”
陈礼延凑过来,用下巴蹭了蹭彭予枫的肩膀。彭予枫想,他可以让这个奇怪的夜晚就这么过去,只要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最终会睡过去,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也许他就能假装陈礼延的反常并不存在,也许他就能让风吹走那颗落在他眼睛里的砂砾。
他们明明之前一直很好,恋爱中的争吵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彭予枫放下心,决定让今晚过去,他一定可以和陈礼延迎来他们的一周年恋爱纪念日。
可是,可是……
可是,彭予枫没有这么做。
他就是学不会,他就是麻烦。他又变成了那种不讨喜的、没有人爱的、还会影响别人的泥沼。
所以他还是问陈礼延:“你之前有次和你爸朋友的女儿出去吃饭,还记得吗?”
“……嗯。”陈礼延过了很久才说。
“你为什么忽然要和她吃饭?”
“只是吃饭。”陈礼延说,“我保证。”
“为什么要去?”彭予枫平静地问。
彭予枫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伸手摸到陈礼延的侧脸,看见陈礼延朝他看过来,彭予枫也盯着他看。
陈礼延不说话,彭予枫又艰涩地问:“陈礼延,你跟你家里人出柜没有?我一直忘记问你这件事情了,我……”
陈礼延侧过头,吻了吻彭予枫的手,他仿佛整个人都往下塌陷了,他不再折磨彭予枫,十分温柔地告诉他:“我没有出柜。”
彭予枫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