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未来的丈夫,”方池见堂上的花竹并不辩白,话说得有些着急,“你若不救他,婚事要泡汤。”
“既然是我的丈夫,你操心个什么劲?”
“我……”方池语塞,“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方晓夏存心逗他,“若不是爹爹不让药行卖药给我,我绝不会帮你去作假证。”
“十根人参、五颗雪莲,我买好给你。”方池妥协。
“当归五斤,川穹五斤,地黄三斤。”方晓夏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你要这么多,是要开店吗?”
“我要做行气止痛丸,分给女孩子们治痛经。”
方晓夏歪着脑袋看方池,伸出三根手指,戳到方池面前,“三天收到。”
“三天内买这么多,父亲会发现。”方池讨价还价,“七天。”
方晓夏不语,堂上跪着的不是她的心上人,她不会是先着急的那个。
“行行行,快去吧姑奶奶,药材三天内送到你的‘别院’,保证不让父亲知道。”
方晓夏满意地点点头,理了下鬓边的发簪,“你可要说话算话,不然——”
她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妇人凄厉的喊冤之声盖过。
前堂一个美貌女子被带上堂来。
婉婉在州府外一通闹腾,如今似乎没了力气,一到堂上,就萎顿在地。
方衡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道:“今日看你年青不懂事,暂且不罚,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因何擅闯公堂?”
婉婉听得不会受罚,马上规规矩矩地跪了,答道:“小女婉婉,是风月楼的歌姬,特来给官人作证。”
“给哪位作证?”
婉婉扫了扫堂上众人,笑道:“自然是最俊俏的那位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花竹身上。就连后堂的方池和晓夏,也都看向花竹。
“好好答话,否则刑罚伺候。”
“是是,小女子生在风尘,不懂官家之事,还请大人原谅奴。”婉婉说说道:“今日来堂上,是来给花竹官人作证的。”
“七月十五日下午,花大人和奴共在一处,一直到晚上才离开。”
“可有人证?”
“这哪里能有,我们在岛上竹林里。”
“在竹林里做甚?”
“哎呀,大人,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这要奴怎么说得出口?”
方衡额头青筋跳了跳,训道:“事关人命,你如实答了。”
“林子里还能做什么,就……吹竹笛呗。”
第19章 误会难清,深夜再送聘礼
此话一出,不光堂下差役们都盯着花竹瞧,就连跪在花竹身侧的严丽娟,似乎都忘记了丧女之痛,看过来的目光多了几分玩味。
一时间,整个公堂嗡嗡作响。
“竹笛”、“没想到”、“横吹还是竖吹”之声夹杂着窃笑,传入花竹的耳朵。
方横调整好表情,手中惊堂木又响,堂下众人立刻收了声。
“七月十五日下午,你说你也见过花竹?”方横目光深沉,看向静虚。
静虚道长又“咚”地一声跪了,那声音之大,让人觉得能磕碎一双膝盖。
“我……我……那日……其实……”
“讲。”
“那日我热昏了头,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静虚又朝堂上磕了个头,才继续道:“又好像是下午睡得太多,似乎是梦到了花大人来找我。”
“胡闹!”方横脸上的肉都气得抖了两抖,“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可是那衣物,确是在他房中搜出。”严丽娟忍不住插嘴,“我那可怜的女儿——”
“你怎知衣物是从他房里搜出的?”方衡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花竹,“此事谁对你说的?”
“没……没人……我就随便听到的。”严丽娟有些结巴,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大概是哪位官爷聊天的时候,说漏了嘴。”
方衡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开口。
“此案改日再审,你们二人,”方衡指向严丽娟和静虚,“暂不能出临安。”
“至于嫌犯花竹,暂时洗脱嫌疑。”
“但当朝明令禁止官员嫖妓,花竹身为朝廷官员,明知故犯。暂罢其赤县钱塘尉一职,即日起赴盐官协助‘修江司’督工海塘,每月需回临安报道一次,直到此案结案为止。”
花竹领了罚,他虽然冤枉,但此事只能如此,再无转圜余地。花竹受惯了冤枉,小时候是打碎碟盏的冤屈,长大了,便成了嫖妓之罪了。
无论方衡怎么判,花竹都认,但不管今后自己的命运如何,他都要揪出栽赃自己的凶手。
他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任人宰割的花竹,他受够了冤屈。
何况他这一世,本就是为了给驭灵人复仇而来的。
案件审完,花竹被方衡叫道后堂。方池和晓夏已经不在,方衡关了门,对花竹说道:“今日之事,过几天必然在京中传开。你和婉婉姑娘的事情,无论真假,晓夏都不能在再与你成亲。”说完拿出之前方池换来的草贴,交到花竹手上。
“下官明白,”花竹收了草贴,脸上并没有不悦之情,“只是草贴下官并未带在身上,要回家和家长要来,才能奉还。”
“无碍,”方衡见他并不纠缠,和颜悦色了许多,“那女童的案子,我定会彻查,到时候还你个清白,你再回钱塘县复职。”
“多谢大人。”
花竹出了临安府,就见刘帙晚等在门口。
“你可算出来了,没事吧。”刘帙晚十分关切地上前。
花竹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喂,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刘帙晚追上来,低声道:“若不是我让婉婉姑娘来作证,你现在已经下狱了。”
“你让她来的?”花竹以为是方晓夏不愿作证,方池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关心你受不受冤?”刘帙晚说道:“你和方家的婚事怎么样了?”
“已经退婚。”
刘帙晚咬了下嘴角,做出一副痛心的模样,搂住花竹说道:“别难过,你还有我,我带你去散心。”
“不必。”
花竹刚要打掉他的手,就见方池也出了临安府的大门,正盯着自己瞧。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盯着刘帙晚搂着花竹的手在瞧。
花竹被他看得不自在,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强烈又直接的感觉再次直冲花竹内心——方池在生气。
他本想上前和方池道谢,但方池却一下把脸转了过去,显出很是抗拒的样子来。
“方大人。”花竹叫他,方池将脸转回来,这次他不盯着方与之的手了,反而像是刻意回避一样,紧盯着花竹头上的幞头看。
花竹心里有了计较,往刘帙晚怀里靠了靠。
方池的头,猛地往后一仰,而后僵立在门口,并不答话。
花竹靠在刘帙晚怀里,对方池说道:“今日多谢方大人。”
方池一句话没说,转身回去了。
方池一走,花竹马上从刘帙晚怀里出来,任凭刘帙晚再说什么,他都不再搭腔。
等甩掉刘帙晚,花竹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回了常家。他盼着常家还没听说“竹林吹笛”之事,自己若能瞒住今日,明天一早,他就卷了铺盖去盐官,躲开这临安城内的风言风语。如今这苦役一般的工作,便是他的解脱。
常家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回来,花竹也不声张。他晚饭没去吃,房间也并不点蜡,仍旧一副房中无人的样子。
花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先是想着儿童失踪案的种种线索。好不容易想完案情,又思考起来可能与常家联手陷害自己之人,翻来覆去琢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琢磨到了驭灵人被害之事上来。
他要渡化银镯内的怨灵,这些怨灵,全部是驭灵人。
花竹上一世死后,魂魄被无数驭灵人附着,成了地府的一个刺头。他虽不想大闹,但无奈魂魄已经不属于自己,无数怨灵加上花竹强大的驭灵力,地府一时间被搅得天翻地覆,搞得阎王十分头痛,最终请来了地藏菩萨。
地藏给了花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来人间渡化附身的驭灵人。毕竟若人间驭灵人屡屡被害,地府里冲天的怨气也会源源不断。花竹拿自己的魂魄做了担保,若渡化不成,便会再次被怨灵附体。到时候,地藏只能拍碎他的魂魄,以此祭奠怨灵。
可地藏没有告诉花竹要如何渡化。只说怨气消除,便是渡化成功。
如今看来,应该是避免驭灵人的死亡。简乔死了,花竹银镯上便多了块黑斑。
但难就难在,花竹并不知自己要渡化的是哪些人。于是只能试着拯救所有驭灵人。
还是要去泗州,先救下飞花堂里的驭灵人再说。
花竹翻来覆去地想着,忽然听到窗户“咔嚓”一声响。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抓了床头一件物什。
花竹紧盯着窗户,直到见一人探头,想也不想就将手中物件砸过去。那人很是灵巧地一手抓了,顺便在自己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是我。”
方池一手抓着花竹丢过来的玉梳,另一手提着他那装着金饰的木箧。
花竹见是他,也不惊讶,指了指窗边的椅子:“方大人,请坐。”
方池没着急坐,而是将玉梳放回花竹床头,踌躇了半晌,开口道:“我来……给你送个东西。”
花竹灭了方池刚燃起来的蜡烛:“别点灯,他们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方池眉毛一挑,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早就知道了,我刚从你对面那屋过来,两位老人家正在讨论怎么办呢。”
“他们说什么?”看来公堂上的事情,常家人已经听说了。
风流韵事最瞒不住,花竹一向是知道的。
“说这下你的婚事,要落空了。”方池目光灼灼,在没点灯的屋内一闪一闪的,“你怎么打算?”
“你来是为了问我这个的?”花竹有些玩味地看着方池。
今天下午临安府门前的一幕,花竹有心试探,方池也并未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