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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哪位?_分节阅读_第49节
小说作者:路沈半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373 KB   上传时间:2024-12-24 19:18:02

  他记着此事,是知道花竹与田妈妈感情深厚,定是要给她立碑的,立碑要写明生卒年月,花竹势必会用到这个日子。更何况,往后的祭拜洒扫,也少不了要在忌日进行。

  见他如此细心地为自己着想,花竹心中一暖,哽咽着对他道了谢。

  小丙哥却是叹了口气,道:“田大姐在府的时候,对我们都不错。”说完又对花竹道了句节哀,像来时那般步履匆匆地走了。

  花竹去了墓地。

  此时天色已晚,又刚下过雨,整个坟场都显得阴冷恐怖。

  花竹从前胆小,但是此刻却并不怎么害怕。因为知道这里埋着那个一直呵护照顾自己的人,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也定会庇佑着自己。于是走在这葬有田妈妈的墓地里,倒没觉得多么可怖。

  兜兜转转绕了几次弯路,花竹照着小丙哥说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坟头。

  坟还很新,周围环绕着的,也都是新坟,花竹知道是因为最近疫病的原因。但也因此,整个坟场并无他人,只有花竹的脚步声,和晚风吹动树枝哗哗的响动。

  花竹坐在田妈妈的坟前,靠着坟头跟她说话。

  他先是道歉,说自己没能如约去给她送丧挂孝,悔恨非常。

  然后说了说自己这两个月在城外发生的事情,最后聊起了幼时田妈妈照顾自己的趣事。田妈妈从花竹记事起,就是一副苍老的面容,花竹哽着喉咙,轻轻抚摸着田妈妈的墓碑,喃喃道:“您好像生来只为做我的祖母,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您会真的离开我。”

  他说到此处,又抑制不住地大哭一场,等到哭完了,想起自己不该再让田妈妈担心。于是就提起了方池和宝娣。花竹说起自己遇到这两人,往后的日子里,可以与他们相互照顾,让田妈妈安心地去,不要记挂自己。

  方池寻来的时候,就听到花竹絮絮叨叨地在说着这些事情。他站在离花竹几步远的地方,先是轻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花竹明显肩膀一抖,转脸过来,见是方池,挤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

  这笑容在花竹布满泪痕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

  乌云飘过,遮住了仅有的一缕月光,整个坟地变得更加漆黑。方池叹了口气,走过去跪在坟前,十分恭敬地磕了头。

  花竹见他如此,喃喃地说道:“本来是要正式介绍你们见面的,终究还是……”话未说完,泪又淌了下来。

  方池听了这句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田妈妈说的话,又见花竹整个人有些神思不属,于是跪得离他近了些,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温言劝道:“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好吗?”

  花竹挣脱开他的怀抱,并不回答,只是默默流泪。

  方池见他如此,狠了下心,准备将花竹拖起来,搀扶回家。但手上刚一用力,就感到对方身体上的抗拒,只好又跪了回去,仍旧劝着:“你在这里坐了好久,田妈妈一定也是陪着你的。现在这么晚了,你如果不回去,老人家也是没有办法休息的。”

  这么一说,果然管用。花竹转头看了方池一眼,又伸手摸了摸田妈妈坟头的新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随后单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方池见他终于肯走,赶紧扶他起来。两人就这样一瘸一拐地回了花竹新买下的那个小院儿。

  花竹进了院子,如傀儡一般木然地走去了厢房。

  方池实在放心不下,在门口转了两圈,最终打了一盆水端着,想借机进去看看情况。

  他见花竹房间的灯烛一直亮着,但是站在门前敲了半晌门都没有人应。

  方池最后只好道了句:“我要进来了。”然后径自推门而入。

  花竹正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兀自落泪。

  方池放了水盆,拧了帕子,像小时候那般给他擦脸。花竹仍旧不动,似是没有见到他一般,任由方池摆布,只是他眼中的泪水,刚被方池拭去,又马上蓄满。

  方池给他擦试一番,又见床上有几块泥巴。想着大概是花竹在墓地的时候,粘在身上的,就这样带到家里来也没有人注意。于是又将屋内打扫了一遍,才坐回花竹身边。

  方池进屋以后,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种丧亲的悲痛,是很难用言语抚慰的。此刻也只是揽了花竹的肩膀,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这次花竹没有抗拒,木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方池就这样揽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花竹在这一下下的安抚中,慢慢找回了一些神识。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田妈妈也是这样哄着自己的。

  有时候自己在外面受了欺负,哭着跑回家,田妈妈都是先拧了帕子给自己擦脸,然后就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摇晃,有时候也会一下下地拍着后背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花竹已经渐渐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但是他今日哭得太久,早已十分疲惫,临到此刻,眼中已是无泪可落,空余下心底无限的悲伤。

  方池保持着这个姿势,抱着花竹坐了好久,直到感到怀中之人渐渐没了什么动静,他才轻声唤了花竹两句,却是没有得到回答。方池逐渐停了拍着花竹后背的手,抬起脸来一看,只见那人眼角额边仍旧挂着泪痕,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将花竹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子又盖上被子,忽然意识到,今日这半天,自己叹的气,比之前二十三年都要多。

  方池不放心花竹,挥手熄了灯,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前两日还有些燥热的秋夜,被最近几场冷雨带来了几分凄寒。今夜的秋风秋雨渐至,吹打在窗户上呼啦啦地响,房屋内外的温度,也跟着一下子降了很多。

  此刻院子里飞进来一只家雀,正被守在树下的小猫姜姜瞧见,一个猛扑,叼在嘴里。姜姜今夜已经吃饱,将家雀衔在嘴里也下咽,反而一路跑去主屋。它见田妈妈不在,歪着头动了动耳朵,径直朝着花竹的厢房而来。

  方池很快听到了挠门的声音,他起身开了门,姜姜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邀功般地将那家雀往地上一吐,见方池不去拾,还用前爪推了推,又呜呜啊啊地叫了几声。

  方池怕它吵醒花竹,连忙走过去,伸手捡起家雀,又摸了摸姜姜的额头,猫咪见有人收了自己的礼物,很是开心,它在地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等方池来摸。

  方池一手给姜姜顺着毛,一手拿着那家雀瞧。

  家雀的翅膀上掉了许多羽毛,此刻脱离了姜姜之口,努力扑腾着想要逃。

  方池今夜不愿杀生,趁着姜姜转身舔尾巴的功夫,开窗放走了它。

  家雀忽然获得了自由,在空中断断续续地飞着,但是不一会儿,他就习惯了自己半秃的翅膀,在左右扑腾中找到了平衡,逐渐飞远。

  方池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花竹,那人并没有醒,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蜷成了一团,睡在床角。被子一半被他压在身下,另一半则紧紧抱在胸前。

  方池又望了望窗外已经不见踪影的小家雀,忽然觉得世间万物活这一辈子,有哪个不是要带着身上的创伤不断前行呢?

  他再次叹了口气,没有去管已经被花竹压在身下的被子,而是又拿了一床薄被,重新给他盖在了身上。

第60章 午夜梦回,两人抵足而眠

  花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到了最后见田妈妈的那日,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正与田妈妈说着话,对方就一下子躺进棺材中进了灵堂。

  然后画面一转,又到了田妈妈出殡的场景,花竹追着棺柩跑,想要看老人家最后一眼。

  可是在梦中,花竹要么遇到上坡、要么就是逆风,他的双脚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步子,只能眼见发丧的队伍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外。

  花竹蹲在原地崩溃大哭,这一哭,就从梦里哭醒了。

  醒来的花竹,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但他很快发觉,刚才的悲伤只是一场梦,正在暗自庆幸之时,就意识到田妈妈早已不在人世,而她去后,甚至都没有办过葬礼,自己连追在发丧队伍后面的机会都未曾有过。

  眼角的泪,又静静地从花竹脸上滴落。

  方池听到他翻身的动静,走到床边,见花竹脸上又布满了斑驳的泪痕,很是无奈地拿被角给他拭了拭,而后弯身在床沿坐了下来。花竹见他过来,也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种种,支撑着坐起,喑哑着嗓子跟方池道谢。

  方池见他如此,不由得一阵心痛。他听到这句多谢,便知道花竹已经恢复了许多,至少,眼前这人的坚强外衣此已经披上,旁人是再难从他身上看到前半夜的脆弱和无助了。

  他倒了杯水递给花竹,盯着他静默无言地看了片刻,而后,也不管花竹是不是愿意,又一下子将人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他后背。

  花竹的确需要安慰,但他自幼便学会了独自一人面对人生的艰难时刻。他不着痕迹地从方池怀里挣脱出来,再次轻声对他道谢。花竹知道自己此刻,多少有些口是心非,他明明渴望着眼前的这个怀抱,却被理智拉着,挺直了脊背,端坐在一旁。

  风声从窗外传进来,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了片刻。然后方池一声不吭地,再次将花竹揽入怀中。他的怀抱坚实又温暖,花竹舒服地轻叹一声。

  花竹的理智渐渐被疲倦压倒,他这么靠着方池,心中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确实累了,有个人支撑着自己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差。更何况,那人在轻柔地拍着自己后背的同时,还小声念叨着“睡吧,再睡一会儿”这样的话,像极了小时候哄自己入睡的田妈妈。

  于是他索性闭上双眼,在这摇摇晃晃的怀抱中长出一口气,然后放松了身体。恍惚中,他感觉到有人吻了吻自己的发鬓,但他在后背上一下下熟悉的拍抚节奏里,一时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睡倒是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花竹睡醒,努力睁了睁眼,但觉眼皮实在厚重,只能半睁着看了看四周。

  他先是感到头上有一团东西压着自己的头发,伸手摸了摸,那团东西动了下,跑去了地上。他知道是姜姜晚上嫌冷,上床来取暖的,也不介意,收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皮,准备起床。

  这一夜过后,花竹已经接受了田妈妈离世的事实,现在想起此事来,再不用落泪了。倒不是他不愿再哭,而是他已经筑起理智的高墙,再不能为此事而哭了。

  他自幼命途多舛,先是父母和离,而后母亲抛下自己而去,再后来田妈妈离府,父亲去世。这桩桩件件对于花竹十分重要的事情,在常家人眼中却轻如鸿毛,于是每每花竹因这些事情悲伤之时,换来的总是周围人或冷漠或鄙夷的目光。

  久而久之,花竹渐渐忘记了如何哀悼自己命中的悲伤之事,他只记得要擦干眼泪,努力装作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一切如常的样子。

  于是他考虑起眼下的事情来:他准备今日先去丧葬铺,定个墓碑,然后再去坟上给田妈妈烧点纸钱。他从十三那听来的往生之事,当时虽然不信,但是事情摊到自己家人头上,总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愿苦了作古之人一丝一毫。

  花竹准备下床之时,才发现床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他记得昨夜方池哄自己入睡之事,也不怎么惊讶,见两人衣服都齐整,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蹑手蹑脚地下床。

  他心知方池是被自己牵连才熬了夜,又知如此和衣同榻而眠,已是自己能给他的、最亲近的关系了。当下心下一阵叹息,对方池的愧疚之意升起,也没叫醒他。

  花竹推门出屋,姜姜嗖地一下跟着窜了出来,找到院中一处地方上厕所。

  昨夜又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气息,花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准备去井边弄些凉水洗脸。他今早眼皮浮肿,想着汲些凉水消消肿,好赶紧出门办事。

  洗漱完又束好了发,花竹的眼睛仍未消肿,但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起身就要再去墓地。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得门扉一响,却是方池推了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今日就留在家中吧,你这个样子过去,田妈妈见了,定然是要不放心的。”

  花竹思考了片刻,十分难得地停下了出门的脚步。

  方池心想,这人平日里颇有些固执和倔强,但自己几次搬出田妈妈来,倒是百试百灵。

  今日既然不再出门,花竹就去了田妈妈的房内,整理遗物。

  田妈妈似乎是突然离开的,房间的小几上,还留着两盏没喝完的茶。花竹很想问问望舒,田妈妈当时是不是被花姨娘叫走的。

  但找望舒询问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昨日花姨娘的话,说得都不怎么好听,却唯有一句是说对了的:如今无论花竹再做什么,田妈妈都不会再回来了。

  花竹一直整理到午后,才差不多将屋里的东西都理好。他看见墙角有一口放冬衣的木箱,走到跟前,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打开。

  这箱子里装着的,不仅是田妈妈的冬衣,还有上次田妈妈拿给花竹炫耀的新铜钱。

  花竹盯着木箱看了半晌,转身去收拾衣柜。

  衣柜整理到一半,花竹猛然发现,衣服下面有一叠压得整整齐齐的荷叶。

  在花竹年幼的时候,他喜欢将包果脯用的荷叶留下来,说上面有甘棠梨的香气。长大后的他,早已没了幼时的癖好,却没想到田妈妈仍旧帮他留着这些叶子。花竹闻了闻,果然最上面的那一张,还留有甘棠梨的味道,他忍了半日的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

  方池一直默默跟在花竹左右,他不知道花竹为何落泪,但见他难过,还是走上前,轻轻从身后抱住了他。

  花竹默然无声地流了一会儿眼泪,不再收拾田妈妈的遗物,而是转去墙角,盯着那口木箱看。

  花竹看着木箱,方池则盯着花竹。

  对于方池来说,这个世界里,除了花竹,他对于其他人事物都没有太多的感情。花竹因为田妈妈的去世感到如此悲伤,让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方池一向知道怎么应对愤怒——打回去就是,但是悲伤却让他感到陌生和新奇,同时又被打动,他忍不住地想:若是自己有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会有人为他如此悲伤吗?

  想得多了,他甚至觉得,一个人因另外一个人如此的悲伤场景很美。花竹对于田妈妈的这种悲伤,让他感受到了人世间里的几分温情。

  花竹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口木箱,他眼睛上的浮肿渐消,准备去趟钱塘县衙。

  “你现在不适合去。”方池拦了花竹。

  花竹并不理会,径直往门口走去。

  “你若是去喊冤,田妈妈就白死了。”方池转到门口,堵住花竹的去路,“我答应你,后面跟你一起调查,但是此刻你不能去翻供。”

  花竹苦涩一笑,“我去与不去,田妈妈都是枉死了。”

  “这话不对,田妈妈既然是自己投案,那便一定有她的理由。你现在冒冒失失地去翻案,田妈妈才是白白死去。”方池见他不说话,放缓了调子劝道:“我们等风头过去,再去查探,好吗?”

  “即使不去伸冤,我也得回县衙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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