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明显愣了一下,但没再多说,跟沈安澜打了个招呼后,坐到花竹身边。
沈安澜看了一眼方池,没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反而继续对花竹说道:“我刚才说的事情,你好自为之,我提前跟你通个气,这次恐怕我保不下来。”
花竹点头,亲自送沈安澜出了院子。
第81章 刘家丧子,花郎蜂巢扬名
“沈大人怎么跟你说的?”方池等花竹回来,开口便问。
“案子归仁和县审,暂时还不清楚。”
“又诬陷你杀了人?”方池坐在花竹旁边,一双长腿伸得笔直,“翻来覆去没一点新意。”
“倒是没说我杀人,不过遗书里说我勾引刘帙晚,中了功名之后又抛弃他,所以他才会自杀。”
方池猛地转过脸来。
花竹苦笑,“他死在蜂巢,身旁除了遗书,还有我们这几年的通信。信件是我的字迹,看起来,确实是我诱他入歧途。”
“你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沈大人跟我说,这次大概罢官了事。”
“罢官便罢官吧,我正要跟你说,赵青被判死刑后,我给十三传了消息,告知他此事。十三回信来,说他们在湖上和沿海,发现了通天门的势力,其中有几个是造假铜钱的据点,有几个却是他们出海销赃的渠道。之前回到镇江的严丽娟,昨日出现在船上。你若被罢官,正好去镇江走一趟。”
花竹点点头,没有说话,算是应下了。
“我觉得,是你上次扣下的那一车金银起了作用。你能识破他们的犯案手法,就连我爹都十分钦佩。”方池见花竹情绪不高,有心安慰他,“十三在回信中,也赞叹不已,还托我谢谢你帮刘易了却了夙愿。”
花竹低着头,并不接话,方池见他如此,从兜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他,说道:“这是十三一并寄来的铜钱,通天门运送钱财的手段曝光,后续的金银供给不上,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冒险制假钱。果然如你所料,他们一着急,就露出了马脚。”
花竹接过铜钱,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恐怕他们一早就在造假钱了,现在不过是迫不得已赶工,这才暴露了。”
说罢,他起身去主屋,拿了一串崭新的铜钱出来。
“你看看这串。”花竹将钱递给方池。
“这好像……也是假钱。”方池将铜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道:“但是制作得更加细腻一些,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这是之前田妈妈在临安城内换来的铜钱。”
方池比较着两枚铜钱的不同,说道:“这几年都在闹‘钱荒’,我估摸着,他们若能造出几能乱真的铜钱,就在国内用掉,粗糙一些的,应该是被带去海外了。”
“我原以为,通天门是个靠贩卖驭灵人赚钱的组织,没想到‘敛金聚财’,确实已经做到如此地步。”花竹苦笑一下,“我还是小看了他们。”
两人对通天门的“敛金聚财”讨论了一番后,照常吃晚饭,席间谁也没有提刘帙晩。饭吃了一半,沈安澜去而复返。
“沈大人,”花竹起身迎他进门,“怎么了?”
“我下午去活动了几处关系,上次你查出安济院的事情,立了大功,借着这个功劳,我帮你争取来一个机会。”沈安澜来得急,说话气喘吁吁的,“有人举报马帮盘踞在城外罗村,你若能顺利剿匪,我或能保下你的职位。”
花竹和方池对视一眼,心中对沈安澜充满愧疚——沈大人如此费心费力地想要帮自己留住官职,自己却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如此甚好,我明日便去衙门,带了人去剿匪。”花竹违心应下此事,他应下的原因,并非想要保住官职,而是要赶去给罗村众人通风报信。
两日后,花竹被撤职,暂居在罗村的飞花堂众人及时撤离,并未受到任何损伤。
“我如今已被撤职,不如去镇江看看。”花竹收拾完县衙的东西,回到家里,已是傍晚。见方池站在门口等他,主动提及镇江之事。
“不必,已经有人去了。”
“谁?”花竹思来想去,想不到适合去镇江查案的人选。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两天前跟父亲提起此事,他竟然对通天门十分感兴趣,跟朝廷告了几日假,亲自去了。”
“方大人?他去做什么?”
“方家本就和侯家不对付,他大概看到了扳倒侯家的机会,不想错过吧。”
“十三不是说‘敛金聚财’在船上?加上他们又与镇江知府有所勾结,恐怕难以查办。”
“他既然去了,又有十三和飞花堂配合,多半能够事成,不用过于担心。”
“敢做盗铸这门买卖的,都是不要命的人,‘敛金聚财’恐怕要比其他分支更难铲除。”
方池拍了拍花竹的肩膀,说道:“现在侯家的势力中,常玉已死,飞花堂也不再为他所用,正是他们虚弱的时候,我们应该乘胜追击。我爹这次出行,是告了病假,侯家暂时还不知道。他们这些年,在朝中树敌倒也不少。”
“但拉拢的人更多。”
方池听到这话,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侯海前两日,娶了你的妹妹和常家的淑芝姑娘。”
“我怎么不知?”花竹讶然。
“你上班就闷在衙门,下值就喝酒,自然是不知。”方池轻轻拉过花竹的手,柔声说道:“你坐过来一些,我细细跟你讲。”
花竹这两日确实忙着通天门的事情,和方池也是聚少离多,闻言,十分听话地坐了过来。
方池将人圈在怀里,嗅着他发间的皂荚香气,缓缓开口:“前几日,侯海纳妾,原是要娶常淑芝,谁料半途却多出了你那胞妹花铃。他二人同娶,却让常淑芝从侧门入,花铃只能从角门进。花铃心中不忿,当场便吵闹起来。”
“侯海这纳妾的数量不对啊!”花竹蹙眉沉思,“朝廷有制,以侯海的身份,只可纳妾二人。他既已有一妾,理应只能再纳一人。”
“他当然暗中行事,但没想到,因为不让花铃从侧门进,被当场闹大了。”
“他为何要娶花铃?”花竹攒眉蹙额,百思不得其解,“侯家与常家有所牵连,是我们一直知道的。常玉去世后,他娶常淑芝,并不意外。但为何要娶花铃?难道侯家还与花家还有所瓜葛?”花竹再次想起,最后一次见常玉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不答反问,换了个话题说道:“明日是刘帙晩发丧的日子,你不要去看看吗?”
花竹摇头苦笑:“他葬礼上最不受待见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真的有人信那谣言吗?”
“坊间最爱这些风月之事,无论此事是真是假,都早已经传开了。”
当晚,花竹喝了点酒,趁着方池睡着,独自去了蜂巢。他刚进蜂巢还没一个时辰,花竹出现在蜂巢的消息,就传遍了临安城。
如此一来,更加坐实了花竹好男风的传言。
刘帙晩的父亲刘本,也很快就听到这个消息,他一口心血堵在喉间,咽不下也发不出。思前想后了半天,最终脱下丧服出了门,径直前往蜂巢找花竹。
花竹并不难找,今夜他是这里的焦点,刘本见到他身影,当即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花竹一个嘴巴。
这一嘴巴,打得花竹嘴角出了血,那响亮的声音,等于当众质问花竹和刘帙晩的关系。众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探头探脑地看花竹如何回应。
花竹站在众人中间,强作镇定,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必须要装作无所谓,才能获得蜂巢众人的信任。
他要临安众人相信,他就是刘帙晩所说的那种人。
刘本见他默然不语,只是一双美目环顾四盼,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于是疾步上前,猛抓花竹衣领,厉声质问: “你为何要害我家帙晩?”
这下花竹再难装聋作哑,他扬了扬声音,说道:“我即为此等人,当初我去城外抗疫,倾尽全力为民,结果呢?还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既然如此,我不如趁着年轻,好好享受人生,又何必为了别人,委屈了自己,非要去做那正人君子?”花竹双眼微闭,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如玉般的脸庞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然后花竹挣开双眼,朝周围看去,他眼波流转,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仿佛连时间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流淌。
“我与刘帙晩,你情我愿之事,怎可怪我一人?”
花竹这话说得委屈又放荡,他本就生得好看,如今半截颈子从扯开的衣领处探出来,唇间没有擦尽的血,与他泛红的眼尾相应,自是一股风情。
若说平日里还有人不信花竹的性取向,此刻已经没有人怀疑。
花竹平日来太正经了,总是挺直着腰板儿板着脸,衣襟紧扣。这会儿他衣服上的点点鲜血,都跟着他飞扬的双眼,一起妩媚起来,他这副模样,和蜂巢众人看向他的眼神,惹得刘本怒气上涌,又照着他的脸颊,扇了一巴掌。
花竹一笑,将脸探过去,任他打。
刘本已经气到失去理智,举着胳膊还想动手,可周围看得眼直口渴得几位,早就等得不耐,有三五人拉开了两人。
花竹这一秒钟的变脸,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所有人对他的认知:花大人一向严肃正直,逼急了,最多有点儿委屈与可怜,但正是这样的印象深了,忽然发现这人骨子里带着如此风情,更加让人难耐。
劝花竹的几位,也没少趁机在他身上摸两下掐两把地占便宜。
当晚花竹不仅在蜂巢,更是在整个临安城都出了名,引得侯海也放下风月楼里的翠鸣姑娘,赶来蜂巢看热闹。
大家见侯海现身,知道今夜花竹定然与自己无缘,也不多纠缠,看够了热闹便纷纷离开了。
只剩侯海一个人,站在原地,笑意吟吟地打量着花竹。
花竹忽然间明白了,宝娣说的,别人看我,像是在看一块肉的感觉。
第82章 方衡身亡,方池身世成谜
“什么?方衡死了?”
“嘘嘘嘘,小点声,刚打听来的消息,我这还没捂热呢。”
花竹这夜,照旧去蜂巢逛游,刚在舞旋相公面前坐定,就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这里鱼龙混杂,小道消息最是传播得快。
“这位官人,此话可当真?”花竹询问身边说话的人。
那人见是花竹,咧开嘴一笑,说道:“我们蜂巢里,什么能人异士都有,但能把朝廷三品大员,搞到家破人亡的,你是第一个。”
“此话何意?”
“昨夜方衡大人才来了蜂巢,听说了你和方大人的事情,当场气得走了。”说话的人朝花竹挤眉弄眼,“结果今天就传出他的死讯,你说巧合不巧合?”
花竹双唇紧抿,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衡回临安了?
死了?
跟自己和方池有关?
花竹不是傻子,方衡得知自己和方池的关系,顶多生气。
他可能会怒火冲天杀了自己,但是自杀?不可能。
旁边的人还在说:“我们花大人好厉害,再过几日,蜂巢头魁不在话下。”
花竹不理那人,拍了拍衣袖,似乎这样就能拍掉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样,径自往前走。
但那些目光,还是伴随着议论滚滚而来。
花竹忽然间有些担心。
他确实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方池的人影。
莫非方衡真的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