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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墨的故事还得从很久之前讲起——
尽管修真者无惧岁月流逝,几十年光阴于他们而言宛如弹指一挥间,但不可否认,接下来要讲诉的故事放在如今,已算是一段极为陈旧的历史。
很久以前的修真界,有一户修仙世家,其姓为许。
许家的“许”便是许青墨的“许”。
许家家主老年得子。
据传,他幼子诞生那日,彩霞满天,各种异象接踵而至。
这名刚诞生就天降异象的婴儿自然就是许青墨。
许青墨出生一落地,便已引气入体,至五岁时,更是突破了许多修真者兴许一生都摸不到边的屏障,一举由练气迈入筑基。
这般令人瞠目结舌的修炼速度,修真界无一人能匹敌,就连“天才”这个词都不足以用以形容许青墨。
好在书上有记载——一些特定的人,受天道、气运所庇护眷顾,因此修炼速度异于常人。
这种气运的宠儿,兴许几千年、几万年才出现一个!
由此,本就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的许家地位更上一层楼,外界对许青墨的讨论和夸张从未间断——
“据说,许家的小天才,不光有天赋,在修炼一途上也非常勤奋,天还没亮就起来练习功法!”
“据说,许家的小天才已经突破元婴啦!”
“据说……”
许青墨年纪轻轻便达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在外人口中,许青墨是天才、是天道的宠儿、是醉心剑道的修士……
讨论许青墨的修士对许青墨或羡慕、或嫉妒、或嗤之以鼻、或赞美有加……他们将许青墨捧得极高,却唯独忘了,许青墨再优秀,也仅是一个十几年的少年,一个还未彻底成熟的孩子。
如果认知到了这点,他们就会意识到奇怪之处——许青墨极少出现在人前。
他似乎永远都在修炼。
而正常来说,孩童年幼,玩闹心重,许青墨却从未像孩子一样玩闹过。
从有意识起,许青墨就被勒令哪也不许去,不许外出,不许玩闹,仅能修炼。
许青墨是天才,是有能力展翅高飞的雄鹰,在外人看来,他的一生本该自由自在,恣意潇洒,但从一出生,许青墨却被剪去双翼,他虽是雄鹰,却只能被禁锢于笼中,无法高飞,不得自由。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天道有缺。
天道有损,通天梯已断,因此,在修行至一定高度后,一些修士便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修为都无法再精进半步。
修士们见过与凡人截然不同的风景,修仙一途,最终目的自然是成仙,可花费了百年、千年的光阴,却忽然被告知,所谓的成仙,不过是海市蜃楼,看得见,却摸不着,这叫人如何甘心?!
一念成魔。
经过修士们的努力,他们寻到了补天的办法,只是这其中,有一样“材料”却不好,这样材料要等,等上许久。
于是疯魔的修士们等了许久,被天地、气运所眷顾之子终于呱呱落地。
许青墨的父亲,便是疯魔了的修士中的一员。
因此,与他而言,许青墨不是儿子,只是一件工具,一件用于达成自己野望的工具。
许青墨自幼,便被灌输献祭自己,补全天道的想法,明明自私而扭曲,许青墨的父亲却对许青墨说,这是大义、这是许青墨注定要负起的责任。
于是除去吃饭喝水的时间,许青墨便再不得空闲,而到辟谷之后,这种情况变本加厉。
有时候许青墨会羡慕族内其他玩闹的孩童,但每次这么想之后,他却又会心生愧疚。
那些被灌输的扭曲想法被尚且年幼的孩童谨记于心中。
有一日,许青墨在地上捡到的一册话本,他原想归还给失主,却没能找到,纠结再三,许青墨还是悄悄翻开了书页,自那以后,许青墨就多了一个小秘密。
他在夜里,趁着没人盯着,便紧张又期盼地翻开话本,许青墨因自己的“不务正业”而深感愧疚,另一方面却又被话本里的世界深深吸引。
话本里的游侠,行侠仗义、鲜衣怒马、呼朋唤友、自在逍遥,许青墨不禁看得心生羡慕,他时常幻想,自己是话本里的游侠。
然而许青墨的幻想终结于某一日。
那日,许青墨私下看话本的事被发现,任许青墨万般求情,他的父亲依旧铁青着脸将那本几乎被翻烂的话本丢进火里。
火光迅速将书页吞没。
于是许青墨的梦也被付之一炬。
在那以后,许青墨被要求更加用功地修炼。
渐渐的,许青墨好像忘了话本里的故事。
也忘了心中曾描绘过无数遍的游侠的模样。
他将一切尘封于灵魂深处,忘了再打开。
许青墨成了一个合格的傀儡。
一件趁手的工具。
唯独……不是他自己。
第75章 “以后,我陪着你。”……
许青墨怔怔看着眼前逐渐被火光吞噬的书籍。
火苗舔上书页,书页尽数付之一炬,化作纸灰,纷纷扬扬。
许青墨清楚那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话本,值不了几个钱。可有那一瞬间,许青墨却想不顾火焰的滚烫,冲上前,将手伸进火里,把烧了一半的书抢救出来。
【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幻境的主人蛊惑的低语在许青墨耳边响起。
【你完全可以那么做。】
以许青墨如今的修为,这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可许青墨却只是站在火前,他犹豫了。
【你害怕了。】
不带感情的漠然总结于许青墨耳畔响起,许青墨捏紧拳头,心底忽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向那声音的方向吼道:“你懂什么?!”
其实许青墨的表现并不算激烈,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只是神色有些冷,语调高扬了些。
“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
轻笑响起,一个头上有一对狐耳的俊俏青年出现在许青墨面前,青年的身体悬浮于半空中,他神色慵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许青墨,目光似惋惜,似同情,但这份惋惜和同情轻佻得叫人不快。
许青墨忽地瞧见了自己在青年眼中的模样,他愕然。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他个头悄然缩水,许青墨变回了少年时的模样,稚气满满。
“你做了什么?”许青墨蹙眉,尽管知道这一切只是幻象,但少年时期的身体却叫他倍感不自在。
“我可什么也没做。”狐狸掩嘴笑了下,他反问许青墨,“你为什么不觉得你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呢?”
“瞧,只是肉//体回到过去,就叫你这么不自在。”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狐狸恶劣地喜欢瞧人堕入深渊的模样。
如果连自己的“心”都不了解,那迷雾就永远不会消散。
所以禁地路上白骨成堆。
以许青墨的真正修为,狐狸哪怕还活着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可这样的人,却无法突破一个小小的迷阵。有趣,当真是有趣,狐狸笑得更欢了。
狐狸欣赏着许青墨狼狈的模样,不过中途,他神色忽地一顿,目光接连闪烁了几下,而后朝远处某个地方望去。有人突破迷阵了,可真快啊,当真是毫不迷茫。
狐狸凑到许青墨耳边,将这则好消息告诉许青墨。
不出意料,许青墨会因为这则消息而动摇。
狐狸又问:“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吗?留在这真的好吗?”
“选吧,再不选就来不及了。”
狐狸恶劣地给许青墨施压。他明明知道许青墨没那么容易选出来,许青墨从出生到死亡要走的道路早已被人为定好。如果要违抗“既定”,就需要勇气。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试问修葺得整整齐齐,所通往的方向再明确不过的大道,和完全不知道其终点的羊肠小道,当这两条道路放在一起,大多数人会选择哪一边呢?
也许是走得更轻松的那一条路,对吧?
是的,轻松。狐狸漠然地想,尽管许青墨看上去牺牲很多,可他终归有不那么做的权利。
眼看话本最后一点残骸即将被火光吞噬,狐狸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感慨。
“看来你要留在这里陪我了。”狐狸轻轻地说,可他话音还没落下,幻境忽而地动山摇起来,狐狸愕然,随后愤怒地跳脚。
“现在的后生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狐狸气得连本相都快露出来。
“知不知道不要随便掺和别人的事?!”
“抱歉,前辈。”道歉的人听上去一点也不诚心。他不急不慢地来到火堆前,俯身将火里的话本捡起,话本已烧得只剩巴掌大。看着面目全非的话本,那人眉头微蹙,他沉吟一会,而后渐渐松开双眉。
“原来你喜欢这个。以后我给你买新的。”
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人,许青墨久久没能回过神。直到谢惊雪冷不丁把少年时期的他拥入怀中,笑道:“你这副模样,我倒不常能看到。”
说罢,谢惊雪又抬眼看向狐狸:“前辈,于我而言,青墨不能算是外人。”
“那是?”狐狸不解。
谢惊雪又笑了:“是心上人。”
许青墨:“……”
狐狸:“…………”
许青墨莫名生出些许羞窘,他扯了扯谢惊雪的袖子,以他如今的身高,仅能做到这个动作。
“不要在前辈面前乱说。”许青墨说。
谢惊雪眨眨眼,无辜道:“我没乱说。”
“心上人不算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