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非罗挑眉:“你不是方元禄的儿子吗?你凑什么热闹,我们这逼宫呢,你太子不在这戏还怎么唱?”
“我就是不想唱啊。”太子哭丧着脸,“我现在觉得只要离开王宫,哪都安全!”
他双手合十,“临海侯,行行好,你放我们娘俩出宫吧!”
“你不信问问里面两位娘娘啊,我娘也不是什么坏人啊!她出身寒门,笨得厉害,所以才得父皇多些照拂,从来没有什么坏心眼的!”
“照理说,方凌书继位以后,你应该还能封个王当当。”贺非罗摸着下巴,“但你娘可能得陪着皇帝……”
“凭什么呀!”太子一下就嚷起来,“他自己造的孽……”
“混账!”书房里传来一声怒喝,太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太子诚惶诚恐地回了下头,压低声音说:“里面……听得见啊?”
“哦不好意思,没关门。”贺非罗顺手把门带上,“没事,现在你说吧。”
太子张了张嘴,狠狠心开口:“我……大不了,我不封王了!”
“我当百姓,当布衣白身!只求带着我娘一起走。”
他窝窝囊囊地缩成一团,“她在宫里,说些不如挖了后花园的花种粮食的话,只会被人笑话,不如一起归乡种田……”
“我知道古来兄弟之间争夺皇位,失败了没有什么好下场,但又何必呢!”
他苦着脸仰起头,“不当皇帝咱们也够尊贵的了呀!就见不得自己头上有个人吗?”
方凌书张了张嘴,小声说:“其实,其实我想当皇帝,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他低下头,“我想让娘回家,我怕若是太子继位,娘要守皇陵。”
“不会!”太子拍着胸脯保证,“我也舍不得我娘守皇陵,怎么会让你娘去呢!”
“要我说都别去,那死人有什么好守的!神龙不是在那守着呢吗!这老夫老妻互看几十年了还没验吗?要不然以后就这样,安排宫女轮侍,常常换人进去,那不是更……”
“逆子!”书房内又传来一声怒喝。
太子卡壳了,呆呆回头:“门不是关上了吗?”
方凌书提醒他:“皇兄,你说得来劲,声音太大了。”
太子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怪我怪我,但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方凌书迟疑一下,轻轻点头:“我觉得行。”
“但我觉得,你还是得封王。”
他为难地看着太子,“皇兄你都没下过田,去种地会饿死的吧。”
“瞧不起我是不是?”太子指了指自己,“我娘说我祖上是种田一把好手,她是良乡出来的!而且我读过《农经》!”
方凌书傻笑两声:“我也读过。”
炎天帝姬垂眼看着他们,无奈地哼笑一声,在他们身边蹲下,问:“那我呢?我娘呢?”
“也不守!”方凌书连忙摆手,“也不会让皇后去守的。”
炎天帝姬思索片刻,笑着说:“然后也给我封个王当当,‘长公主’封号没有王威风,我也想当王。”
“有道理。”太子琢磨着一拍手,“给你想个威风的封号啊,你这个脾气,炎天帝姬,那就叫火爆王……哎别动手啊!”
炎天帝姬不甘示弱:“那你就叫窝囊王!”
她安静片刻,忽然说,“把永春国给我做封地吧。”
“我想带娘回去,把那里重建起来。”
她垂下眼,“百花君不在,还有人在呢。”
贺非罗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好姑娘。”
“我呢?”太子凑过来,“临海侯也夸我一句呗。”
贺非罗啧啧称奇:“好不要脸。”
她抖了抖身上的孝服外袍,在太傅面前坐下,拍了拍他的书案,“哎,给皇帝写个罪己诏,然后传位给……”
她扭头问方凌书,“你叫什么来着?”
第101章 湖心群岛
方凌书惶恐往前一步:“见过临海侯, 晚辈名叫方凌书……”
“哦。”贺非罗颔首,“传位给方凌书, 写吧。”
方凌书迟疑一下, 轻声开口:“临海侯,是不是先让人给老师和龙君,送去仙牌啊?”
“也是。”贺非罗敲了敲桌子, “要不还是我去吧, 我骑上快马……”
沉默不言的白虎将开口:“我去?”
“不行。”贺非罗摆摆手,“一会儿叫上满朝文武读诏书的时候还得你镇场子。”
白虎将颔首:“有道理,那让墨甲仙去。”
“我?”墨甲仙震惊地指了指自己,“将军你记不记得我的原型是什么啊?乌龟啊!你让乌龟急速送信?”
“又没让你用四条腿跑着去。”贺非罗笑起来,“刚刚说有良驹的那个呢?”
“这呢!”太子连忙举起手, “我给先生备马!”
“我……”墨甲仙无言叹了口气,“好好好,我去送,正巧,我师父应当也在那。”
“走了啊。”
他走出两步,又甩着袖子回来,压低声音对白虎将说, “记住,别临海侯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稍微动动脑子。”
白虎将颔首答应,又说:“可我从前是她近卫,她下令,我听从,习惯了。”
墨甲仙无言:“你可真是……”
贺非罗搭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问:“说我什么坏话呢?”
“军情紧急我先走一步!”墨甲仙一脸大义凛然, 捏着仙牌就快步冲了出去。
“哎来人!”太子连忙喊了一声,“把我的马给先生牵过去!”
墨甲仙回头作揖,顺便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白虎将。
贺非罗问他:“他指指点点的什么意思啊?”
白虎将思索片刻开口:“大概是让我长点心。”
“你是该长点。”贺非罗赞同地点头,她看向易飞霜,惊讶地看他,“怎么没写啊?”
易飞霜提笔落字:“纸。”
“哦——”贺非罗反应过来,“圣旨得用专门的纸写?其实也没什么问题的,显得咱们情况紧急嘛。”
“等我进去问他有没有……”
书房的门被推开,方元禄面无表情地站在书房门口,提着一卷空白的圣旨:“不用他代笔,我自己写。”
贺非罗没有制止他:“你的书案被我砸了,借太傅的一用吧。”
易飞霜颔首,起身让到一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皇帝。
皇帝提笔,对着空白的锦布默然许久,终于落下了第一个字。
从那个字开始,他的笔就不曾停下,一气呵成,直到卷尾。
笔停,皇帝吐出一口气,将笔往旁边一扔,闭上眼:“好了。”
贺非罗拎起来看了一眼,递给太傅:“我看不出好坏,你看看。”
“哦,差点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
“陛下要不起来让太傅坐坐?你坐那等于把他的嘴坐住了。”
皇帝睁开眼,冷笑一声:“都到现在了,太傅何必还不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
“往后,想必我也是无缘听见太傅说话了。”
易飞霜终于开口:“陛下若是想,往后囚居皇陵的时候,臣也可以常常去给您唱经。”
“免了。”皇帝冷笑一声,“怕被你气死。”
“有什么话,就一并说了吧。”
易飞霜垂眼,拂过那份诏书:“陛下好书法,一生写字无数,只有这一篇诏书,写得最好。”
“旁人以何罪陛下,既然陛下都清楚,又为何依然做了呢?”
皇帝闭上眼,没有回答。
贺非罗拿起诏书,招呼一声:“行了,既然写完了,朝臣也差不多该听见消息了,想看热闹的都跟我走吧。”
她越过方元禄,径直朝宫廷外走去。
“贺非罗。”方元禄突然叫住她,缓缓扭头看向她,“你有没有后悔过。”
贺非罗站在白玉台阶上,抬眼看他。
“那一日,若是你没有劫法场救我。”方元禄轻笑一声,“也许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父皇老迈昏聩,倒是太子人还不错。”
“若是你没有救我,太子顺利继位,这一切,会不会……”
贺非罗盯着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方元禄怔了一下。
“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吧。”贺非罗目光不闪不躲,“我此生应该是不会再见你了。”
方元禄往后一靠,一直紧绷着的身体送了下来,他哼笑一声,像是故意问:“那你告诉我,你藏起来的那个谁也不告诉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那三个孩子是谁的?”
贺非罗轻笑一声:“你回头看看。”
方元禄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他身后,男女老少,还有阉了的,一大群人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