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瞟了石斑一眼,石斑也很给面子地用尽最后的力气甩了下尾巴。
妇人眼睛一亮:“呀,真活着呢!”
“可一条海鱼好贵呢。”另一个妇人低声说,“我上次听人说,老张儿子非要吃海鱼,他重金买了一条用冰运过来,是死的,都要二十银呢!”
贺荀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多少?”
这跟海边小镇比,涨了十倍不止啊!他原本以为自己想卖二银已经十分胆大包天了!
妇人反而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一个个七嘴八舌地给他讲解:“小弟第一次来这儿吧?我们这可是如意镇,黄金国下辖的如意镇!无论是什么东西进了这儿,价钱自然是水涨船高的。”
“就是啊,小兄弟你可曾听过,在黄金国,一个铜钱落在地上,都少有人肯弯腰去捡。”
“你带这鱼过来,今日可能好好赚一笔呢!”
贺荀澜转了转眼珠:“那……我们卖便宜些,我们一条只卖十银!而且,不用麻烦各位动手,我们杀好,十六,上。”
“哎!”十六轻快应声,抱着鱼跳到岸边,开始处理。
贺荀澜又指向时少爷:“还有大厨,立刻给您做好,清蒸还是香煎,您挑,端回去就能添道菜!我们家大厨的手艺,那可没得说。”
人群中有个个子高挑的妇人笑道:“小伙子,生意可不是你这么做的。”
贺荀澜微微睁大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贺观海以为来活了,兴奋地往前一步,卷起袖子准备展示肌肉。
妇人摇摇头说:“小兄弟,你是外来人,我们这地方海鱼价贵自然有他的道理,兴许是地头蛇把持,又兴许是奇货可居,但不管怎么样,你初来乍到,没有调查清楚,最好就是入乡随俗。”
“我瞧得出来,你有些谨慎,刚刚还问了几句,但就这短短几句话可不行,做生意,得问得更细些。”
她忽然撸起袖子,从怀中抽出一把算盘,一甩,开始拨动,“老张买的鱼二十银,正巧,也是石斑,三斤八两,他付账时凑了个整,均价应当是5银2600铜一斤。”
“你的鱼……上个秤吧,空口说五斤可不行。”
“哦哦。”贺荀澜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下意识听话地把鱼上了秤。
“这条五斤一两。”妇人笑起来,“你瞧,还少说了一两,那就是26银8260铜。你这鱼还是活的,无论如何,活鱼就是比死鱼贵二成,所以,你这一条鱼,拢共是——”
她手上算盘拨得飞快,“32银1912铜。”
“不过你是外来的,想要尽快脱手,卖得便宜点也情有可原,但无论如何,30银,也是底价了。”
贺荀澜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跟着点头:“哦、哦……那、那您买吗?”
“30银一道菜,太贵了,寻常人家可吃不起。”妇人遗憾收起算盘,“不过你听我的,生意就该这么做,尤其是在黄金国,这儿的人,东西便宜了反而不敢买。”
她笑了笑,“在这儿,物美不可能价廉,若是不敢叫价,就是胆气不行。”
贺荀澜茫然点点头:“那……”
他回身拿了一块虾饼,“多谢指教,这是谢礼。”
他抬起眼,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黄金国,应当也有免费的谢礼吧?”
“这……”妇人一怔,还是掩唇笑着接过,“好,好懂事的小子,那我就收下了。”
几人身后传来轻轻的鼓掌声,几人循声看去,入眼看见一座富丽堂皇的轻纱轿子。
轿子上的人笑道:“60银,一条清蒸一条香煎,我都要了。”
十六刚处理好一条鱼,递给时少爷下锅,忍不住跟着回头看过去。
一只纤细的手撩开了纱帘,露出一张稍有岁月痕迹,但依然明艳动人的面孔,一位锦衣玉佩头戴珠翠的富贵夫人定定看着贺荀澜,又看向贺观海,轻轻笑起来,微微颔首:“像,真像她。”
岸边的妇人有人笑着与她打招呼:“哎呀,是芙蓉娘子!”
芙蓉娘子微微欠身,笑着和她们打招呼:“日安,我与故人叙叙旧。”
几人识趣离开,贺荀澜和贺观海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对这位富贵非常的“芙蓉娘子”没什么印象。
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取出六十银递给贺荀澜,贺荀澜看了眼已经下锅的鱼,还是收下了钱,好奇地看她问:“阁下是……”
“不用怀疑,你们俩都不曾见过我。”芙蓉娘子从纱帐缓步走出,才这个天气,她手里已经捧了个玉雕的小暖炉,笑着取出一块令牌,“我是临海侯的人。”
贺荀澜对那块木牌没印象,贺观海倒是眼睛一亮:“啊!我记得娘说过,咱们家在黄金国有产业,莫非是你在把持?”
芙蓉娘子轻笑摇头:“不是。”
“你说的那些是明面上打着‘临海侯府’名号的产业,临海侯府倾倒,那些商铺也都被查封了,铺子主人倒是大多提前听见消息跑了。”
“我不一样,我来时没打临海侯府的名号,他们也不知道我是临海侯府的人。”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令牌,“但有这个,应当可以证明。”
“当然可以,我娘不会轻易把令牌给人的。”贺观海笑起来,爽快地一点头,“行,我们信你。”
“那既然是自己人……”贺荀澜又把钱取了出来,“我还是把钱还……”
“哎——”芙蓉娘子微微抬手,“这可不行,我可是真心想吃鱼的。”
“当年在临海国时也没多想,离开之后,却总是特别想这一口。”
她笑着轻轻抬手,侍从就替她端来了食案雅座,正对着悠悠河水。
“钱就拿着吧。”芙蓉娘子对他们笑笑,“叫我一声‘花姨’听听。”
贺荀澜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花姨。”
“哎。”芙蓉娘子似乎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掩唇笑起来。
贺观海倒是神色一动,敏锐地问:“你姓花?”
“是。”芙蓉娘子自嘲一笑,“可不是九仙庇护的那个花家,若是那种门第,应当也不会给孩子起‘花芙蓉’这样的艳名吧?”
“只是碰巧同姓而已。”
贺观海挠了挠头:“哦。”
“来,蒸鱼!”时少爷也不管他们聊什么,只管上菜,“端过去。”
十六连忙接手,贺荀澜见插不上手,就索性在船头坐下,问贺观海:“姓花怎么了?”
“你忘了?”贺观海提醒他,“小妹在花家啊。”
“不是我忘了。”贺荀澜诚恳地说,“是我根本就不知道。”
“哦也对。”贺观海点头表示理解,“你那时候还不记事。”
“不是……”贺荀澜试图否认,但看着贺观海那张脸,又放弃了解释,“算了,你就当是吧。”
“我倒是有所耳闻。”芙蓉娘子慢条斯理拿起一双玉箸,“永春国与临海国联姻,花家小公子与临海侯府小小姐,定了婚约。”
“嗯。”贺观海点点头,“小妹提前被送去花家避难了,以婚约为契,她可以算花家人,不被通缉。”
芙蓉娘子微微蹙起眉头:“这样……”
她夹起一筷子鱼肉,慢条斯理送进嘴里,正要习惯性放下筷子,却神情一怔。
时少爷揣起手,好以整暇看着她一筷接着一筷,连话都忘了回。
他哼笑一声,端起那盘煎鱼:“这道也好了,上吧。”
他笃定地说,“我就说嘛,吃饭的时候聊不了事,要是能聊,那就是饭还不够好吃。”
第42章 马车
“咳。”两条鱼各吃了大半, 芙蓉娘子捂着小腹,神情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失礼了。”
“正常的。”贺荀澜十分理解, “第一次尝食神做的饭,居然还能剩下一点,已经很了不起了。”
芙蓉娘子干笑两声, 起身示意:“石贯, 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嗯。”刚刚给贺荀澜六十银的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立刻端起鱼,用手抓着飞快进食。
“你瞧瞧你。”芙蓉娘子神情无奈,“都这么久了,怎么还像个野人。”
石贯吃得飞快,含糊开口:“好吃。”
“这个好吃, 还便宜。”
时少爷忍不住“哼”了一声:“我若是在别处也不是这个价的。”
他顿了顿又说,“但我的饭也不打算就给有钱人吃,啧,算了。”
“呼,真是难得吃得这么撑。”芙蓉娘子苦笑一声,“让各位见笑了。”
“我们方才说到哪了?”
贺荀澜提醒:“说了一点花家的事。”
“哦。”芙蓉娘子颔首,“我是想, 花家也算名门,姑娘去了那里, 至少衣食无忧,不过……”
“未婚女子去未来夫家避难,尤其还是母家遭如此劫难,总归算是寄人篱下。”
“嗯。”贺观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猜你们到这儿,应当是要去黄金国。”芙蓉娘子笑笑, “我知道私下里钱夫人与临海侯交好,临海侯若有后手,请钱夫人帮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贺荀澜见她猜到,也没隐藏:“嗯,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我本是打算送你们一程。”芙蓉娘子笑起来,“走陆路去黄金国。”
“临海国有龙君庇佑,你们肯定会下意识走水路,谁都能猜到的,敌人也能。所以前方水路未必好走,不如稍稍绕一绕,与我一同,坐马车走一段。”
“永春国与如意镇倒也不算远,顶多迂回三五日就能到,你们若是担心姑娘,要不要……先绕去看看?”
贺观海眼睛一亮,但没有立刻回答,给了贺荀澜一个眼色。
芙蓉娘子手指轻轻敲着暖炉,思索着说:“你们如今是通缉犯,也不方便光明正大拜访花家,还是以我的名义去,就说……”
“啊,就说我修葺族谱,发现八百年前我们家是花家分支落魄,如今重新富贵,想要认祖归宗。”
她笑起来,“放心,这种攀附门第的事常有的,只要花点钱,这些豪门大族也不介意把他们的名头分一分。”
方凌书迟疑着说:“可花家是九仙庇护的大族了,他们也会愿意吗?”
“名头响亮,那就多花一些。”芙蓉娘子笑起来,她轻轻点了点脸颊,“左右不过是被人婉拒嘛,做生意,脸皮得厚。”
贺荀澜看了眼龙君,龙君淡然:“都听你的。”
贺荀澜压低声音问:“龙君要是一直在岸上,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