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手徒劳地比划了一下。
幸好十六心领神会,把刚刚出炉的烤鱼塞到贺荀澜手里,接着对他解释:“家主说过不愿成亲,大少爷是她从外面带回来的,说是故人所托,友人之子,以后就是她的儿子。”
“当时族中也担心家主没有继承人,就认下了这个孩子。”
贺荀澜肃然起敬:“哦——”
“本来是有很多人说闲话的。”十六说起这些有些不屑,“不过家主威名远扬,震慑四海,自从把个多嘴多舌的世家公子吊在战船上巡游四海之后,就没人敢多说什么了。”
“不过,谁也没想到,家主有一次海上回来,又带回来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说是在船上生的。”
十六心虚地看了龙君一眼。
龙君面无表情地说:“她找过我,跟我商量说,能不能借我的名头,说这是我的孩子。”
“族中还有些老顽固,打我的名头不会多事。”
贺荀澜被震撼到有些麻木了:“啊……”
他觉得自己让龙君帮忙开个鱼肚也不算什么了,他这位娘才是真勇士。
“我没答应。”龙君背手看着海面,“但我帮她揍了几个老顽固,所以族内也就没人问孩子的爹是谁了。”
贺荀澜好奇问他:“你也没问吗?”
“没有。”龙君神色淡然,“问了她也不会说实话。”
“今天说是方元禄的,明天说是西鸣的,后天又说是梦魂公子的……”
十六已经意识到自家少爷虽然变聪明了,但在很多常识上还是白纸一张,十分体贴地给他解释:“方元禄就是当今圣上,西鸣是白虎大将,呃,就是这次追杀咱们的白虎军首领,也是王下九仙庇护的诸侯之一。”
“梦魂公子是梦乡一位艳名远播的风流客,据说很有才华,美貌惊人!”
“这几位都与家主年少相识,有些坊间传闻。”
贺荀澜就着八卦啃了口烤鱼,匆匆对付了两口,没忘记继续钓鱼:“船上生的那个孩子是二少爷?对了,还有你说的‘王下九仙’又是什么?”
他之前听的时候可没想过这里真有神仙,没怎么在意这个名头。
“对!”十六赞许点头,“少爷真聪明,那个孩子就是二少爷。”
“至于王下九仙,就是指护国神龙之下最为强大的九位仙人,他们拥立了九位天子之下最为尊贵的诸侯王,各自镇守一方仙土。”
“咱们临海国就是其中之一。”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家主还说过,若是少爷神魂回归,咱们上岸之后,可以去黄金国,找钱夫人!她也是九仙之一。”
知道贺荀澜大概什么都不知道,十六多解释了一些,“钱夫人是庇护黄金国的仙人,如今黄金国富贵侯才只有八岁,所以事事都由她管。”
“也是因为她主管黄金国大小事务,所以家主才会有机会与她打交道——咱们家主与她关系很好,既然特地让咱们去找她,说不定在她那还留了什么后手。”
“反正也没有别的目的地,倒是可以往那边去看看。”贺荀澜一边点头,一边又下了几杆,随口问,“那我是抱的,还是生的?”
“是生的!”十六绘声绘色地说,“有了二少爷,家主再怀您的时候,大家也都有些习惯了。”
“反正家主说,爹是谁不重要,反正娘肯定是她……”
龙君忽然开口:“又上钩了,是……”
贺荀澜连忙打断:“不许说!”
他动作飞快地将鱼收了上来,松了口气,“是鳕鱼,这条大吧?”
龙君看他一眼,配合地点了点头:“其实你要鱼,我可以直接……”
“这点小事,我们自己来就行了!”十六熟练地接过鱼去边上处理,“龙君您帮忙坐镇就好。”
龙君站在一旁,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十六一边处理鱼一边说:“您诞生之时,海水赤红一片,家主担心出意外,特意上船生产。”
贺荀澜想起来了:“啊,你说过,海上是龙君的地盘。”
“嗯。”十六说起这段过往,显得忧心忡忡,“不过,当时先帝麾下近卫贪狼军也将整个侯府团团围住,以侯府里的人做威胁,与水师沿岸对峙。”
“最后,是家主身边的女官抱着襁褓中的少爷踏上海岸,说您生下来神魂不全,不可能是赤潮之子,请陛下垂怜,留孩子一条性命……”
“先帝答应了,但还是年年都派人来试探,也是从那时起,龙君和您的大半神魂一起消失了。”
贺荀澜默然片刻,没有接话。
十六就顺着往下说:“您之后就是小姐,小姐如今尚未及笄,是最小的一个。”
“小姐刚出生的时候,您和二少爷还带着她一块出去看雪,少爷你还记不记得?”
贺荀澜摇摇头,一边听着十六絮絮叨叨地说这个世界的贺荀澜经历的事,一边继续钓鱼。
等到鸟巢燃尽,贺荀澜才收了手。
他又上了五条大小不一的鱼,有两条不认识,但龙君说都能吃,十六就借着火堆把它们都烤了,至少够他们明天吃了。
贺荀澜活动了下肩背,跳上了船:“走吧,火堆也灭了,咱们晚上只能在海上过夜了。”
他对着龙君拜了拜,“龙君保佑,别让我们漂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龙君:“……”
他多看了贺荀澜一眼,“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振作得更快。”
“乐观是我的优点之一。”贺荀澜站在船上看他,对他笑,“再说了,是龙君亲口对我说有希望的,不会是骗人的吧?”
他其实听懂了十六讲的故事。
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似乎想告诉贺荀澜,他本来就是此界分出去的神魂,机缘巧合才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没有取代别人,两个世界里,也就只有一个贺荀澜。
可贺荀澜觉得,这种事也没什么所谓。
人从哪儿来属于哲学问题,他更现实一点,他只看自己想去哪。
那双黄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贺荀澜也没有挪开目光。
片刻后,龙君轻轻颔首:“嗯。”
“我从不骗人。”
“那就好。”贺荀澜倏地笑起来,轻快地抖了抖自己的T恤,“来,十六,晚上挤挤,挨着睡。”
“海面晚上冷,也没别的可以盖了,多少是块布,别冻坏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件黑色袍子兜头盖住了。
十六连声说着“多谢龙君”,钻进袍子里,紧紧挨着贺荀澜。
贺荀澜拎着那件黑金织纹的外袍愣了愣神,看见龙君又站在了船头。他脱了宽松的外袍,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愈发衬得月光下的身影隽秀挺拔。
大概是贺荀澜看他的目光停留太久,龙君转过身来,微微蹙眉,拉开衣领问:“这件也要?”
“啊?”贺荀澜这才反应过来,“不不不!里面的不用了!你也不能裸奔吧!”
他随口胡扯,掀开了外袍一角,“要不然龙君也挤挤?”
龙君定定看了看他,无奈叹了口气,把外袍按在他身上,靠着他坐了下来。
贺荀澜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挨过来了。
龙君看着海面:“睡吧。”
“哦。”贺荀澜小声应了。
安静片刻,龙君问:“你睡觉不闭眼睛吗?”
贺荀澜犹豫了一下,问他:“龙君……”
“你是恒温动物吗?”
不会是冷血动物吧?那这凉飕飕的晚上他可就像靠着个冰块了。
第5章 珍馐镇
龙君:“听不懂。”
“闭眼,睡觉。”
贺荀澜嘟囔了一句,察觉到龙君身上传来的温暖热意,也就没再说下去。
一夜好梦。
船上没有屋檐遮挡,日出的阳光毫无阻挡地照射在贺荀澜脸上,他睡得迷糊,微微蹙眉偏头躲避日光,不小心撞进了谁的怀里。
然后就被一块布兜头盖了起来。
贺荀澜清醒过来,在布下睁开了眼睛——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可能是龙君的怀抱。
贺荀澜:“……”
要不说他是无神论者呢,胆子真够大的,睡懵了就敢往神仙怀里钻。
贺荀澜悄无声息地往边上挪了挪,试图不被龙君发现异常,装作自然地醒过来。
但龙君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没留一点余地:“醒了?”
“嗯嗯。”贺荀澜只好把外袍从脑袋上拉下来,干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早。”
龙君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也没披上外袍,安静立于船头,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贺荀澜看了他一眼,凑合用海水搓了把脸,漱过口之后,开始琢磨怎么搞钱。
海面波光粼粼,太阳初升之时,显得格外温暖平和。
贺荀澜摸着钓竿,撑着下巴,开始考察市场情况,首先采访一下当地居民,他问:“十六啊,你以前买过鱼没有?知道什么鱼卖得贵吗?”
十六老实地摇摇头:“侯府的吃食都是有特定的人送来的,我没去买过。”
“账目应当也只有家主和管家会看……不过,但凡沿海的地方,鱼应当卖得都不贵。”
“嗯,确实。”贺荀澜撑着下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海边海鱼肯定卖不了多少价钱……”
他眼珠子一转,“嘶,卖盐怎么样?咱们可以搞点粗盐。”
贺荀澜拎起自己的T恤,沉入海水里晃了晃,吸满水后铺开放在了船上,让阳光曝晒:“就这样!一会儿晒出结晶就有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