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钱夫人笑得和气,“坐吧,黄金座椅硬得很,可没有这兔绒软垫舒服,平常在外撑面子才要那些,自家人,不讲究那套。”
“好像挺好说话的?”贺观海说话一向直接,笑着说,“钱夫人,您知道我们要来,那我娘有没有在这留什么东西给我们?”
“留了留了。”钱夫人笑得眼睛眯起,“不过呢,你们不一定能带走,我还得先问你们一些问题……哎呀,人也没齐,老大不在啊!”
贺观海挠头:“那我们之后再来?”
钱夫人摆摆手:“也不是……”
“不不不!”贺观海连忙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娘留的东西,还是得人齐了一块来拿,不然让贺云沧那小心眼的家伙知道,又要想,是不是只给亲生的留不给他留……”
“胡说什么呀。”贺岁汐插起腰,“大哥哪里那么小心眼!”
“他表面上当然不会那么小心眼,还会假装大度说,应该的,没事的。”贺观海“啧”了一声,“然后半夜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垂泪。”
“你怎么知道?”贺岁汐不信,“你半夜在大哥被子里吗?大哥那么聪明稳重,怎么会随便哭!”
“我不在他被子里,但我半夜掀过他被子。”贺观海笃定地说,“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小弟都还没出生,他还没现在那么会装,我就跟他吵了一架,就说了一句‘滚出去’啊,别的一个字都没多,他转身就走了!一整天没理我!”
“我左想右想觉得不服气,打算半夜找他干一架,结果掀开被子看见他在那哭成了泪人啊,一问,他觉得我是要让他滚出临海侯府……”
贺岁汐微微张大了嘴,钱夫人听得津津有味,连忙追问:“还有这事?”
“啊!”贺观海认真点头,拍着贺岁汐的肩膀,“我跟你说,你就崇拜错了人。你大哥什么聪明才智、成熟稳重都是装的,实际上想得可多了!在他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哎呀,别站着说啊。”钱夫人捧着果盘,“坐下,坐下叙旧,接着说说。”
她露出怀念的神色,“你娘现在不方面出门,好久都没人找我唠嗑了。”
“哎对,你们知不知道,梦魂君和他不能见面的心上人如何了?过了这么久了,有进展了吗?不会还没见上面吧?”
几人面面相觑,贺观海震惊地说:“谁?梦魂君,老徐?”
“老徐有不能见面的心上人?老徐不是跟我娘吗?他不是咱爹啊?”
“什么?”贺岁汐震惊地睁大了眼,“你想什么呢,他怎么会是咱们爹啊!你一看就不像是梦魂君生的!”
“可你俩像啊!”贺观海理直气壮,“而且我小时候找老徐玩,他还说我叫他爹也行啊!”
“嘶——”贺荀澜倒吸一口凉气,“临海侯那几个绯闻男友,白虎将已经排除了,这么看来,梦魂公子居然也不是,那……就剩下皇帝了。”
“不行!”贺岁汐皱起脸,“不能是!是了我也不认!谁要这样的爹!”
“不会是。”龙君笃定地摇头,“我说过,她怀孕之前,没见过皇帝。”
“这么说……”钱夫人毫不在意龙君也跑来了这一桌,一招手,把众人的座位凑到了一起,她给每人手里塞了个果盘,“你们居然不知道梦魂君的事?”
“我给你们讲讲啊!”
龙君皱眉:“你不先说正事吗?”
“什么正事啊!”钱夫人笑着摆手,“他们都说下次一块来拿东西了,那就没正事了!”
“哦对,我的化身跟另外几拨人倒是也聊些别的。”
她嫌弃地摆摆手,“你若不想听这个,你去别的屋。”
“我不。”龙君坐在贺荀澜身边没动。
“哎——”钱夫人笑得眉眼弯弯,整张脸像轮圆月,笑着指了指龙君,“我就知道你也想听!”
“咳,听着啊,事情要从梦魂君还是梦魂公子的时候说起……”
第49章 所留之物
钱夫人抓了一把瓜子:“梦魂君年少时, 才情惊艳,你们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知道。”贺观海笃定地说, “不过老徐说, 什么才情都是别人吹的,他就是脸长得好看才那么有名。”
钱夫人笑得摇摇晃晃:“他倒是通透,对、对, 就跟你娘说的一样, 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子。”
“他如今已经算是收敛了,年轻时候,嘴巴还要坏、脾气还要古怪,哪怕是当着他喜欢的姑娘的面,也不肯松口低头。”
贺观海好奇地追问:“所以, 老徐到底喜欢谁啊?”
“不知道啊,你娘说,这是朋友的秘密,不能说出来。”钱夫人笑得眉眼弯弯,“我只知道,梦魂公子与这位姑娘的关系有些特殊,中间隔了些世俗眼光之类的禁忌。”
她有些猜测, “大约是门第吧,他出身九仙名门, 还是家中长子,虽然行事洒脱,放浪不羁,但总归还是有些担子。”
“你娘说,这两人都是犟的,哪怕情意心里都清楚, 甚至别人都替他们挑破了,可两人就是不肯开口。”
“后来徐氏长老知晓此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要给梦魂公子议亲。他抵死不从,那时年少气盛,宁愿自裁。他的心上人为了断他念头,自愿远嫁,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次也没有?”贺岁汐忍不住追问,“哪怕是远嫁了,也能回家看看呀。”
“一次也没有。”钱夫人跟着叹息,“你娘当初都说呢,她已经备好了船队,只要梦魂公子点头,她立马带他冲出去把人劫回来,掩盖成水匪作乱,让他们俩远走高飞。”
“可梦魂公子却说,算了。”
贺观海听得牙疼:“老徐当年怎么这么磨叽?我娘也就这么算了?”
“当然没有。”钱夫人呵呵笑道,“我最喜欢你娘的脾气,你娘说他不去,那她就自己去,就带着一队水军装作水匪劫亲去了!”
“可惜啊……那位姑娘也说,算了。”
“我真服了!”贺观海用力啃了口苹果,显得愤愤不平,“老徐他在干嘛啊!怎么这么窝囊!”
“他还在绝食呢。”钱夫人叹息着喝了口茶,“心上人走了,他更不想活了。”
“是你娘带着人冲进徐家,扛着他带回临海国养了一阵,让他再等等,说是哪怕成婚也能改嫁,实在活着不行,他俩到时候都死了,再给他们安排埋在一块。”
“她还特地带着梦魂公子去了海门关一趟,拜了拜那位有些胡闹的海缘仙,梦魂公子这才没有香消玉殒。”
“这件事我倒是听说过。”贺岁汐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是坊间传闻说我娘和梦魂公子的风流轶事的时候说起过,说他们俩注定一个要继承临海侯国,一个要继承梦乡,不得不分居两地,但一同拜过了海缘仙,白日分居两地,夜夜梦中尚能相见。”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那么多人觉得我娘与梦魂君有旧,当年闹得这么风风火火啊。”
“她故意的。”钱夫人剥着橘子,点了点贺岁汐的鼻子,“你娘能不知道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不会传遍大街小巷吗?她就是明知故犯,狐疑闹得风风雨雨,好压下先前梦魂公子和他心上人的事。”
“况且,如今人人都传,梦魂公子是为了临海侯才至今未娶,那位姑娘……就会少些麻烦。”
贺观海睁大了眼睛:“还能这么来?我娘也真是什么忙都帮啊。”
他好像还有些失望,“老徐真不是咱们爹啊?”
“不是。”钱夫人摆摆手,“若是寻常人,这个故事恐怕就此结束了,可老徐……咳,我是说梦魂公子受梦中仙庇护,梦乡,也自有他的特殊。”
“白日是白日,梦中是梦中。”
“你娘说,梦魂君在自己的梦境中搭了婚房,一直在等他的心上人顺着梦中归乡路,回来看他一眼。”
钱夫人喝了口茶,“所以,你娘每次来见我,我都忍不住问一句,他们见上没有。”
“我帮你去问问!”贺岁汐眼睛一亮,“我们之后正好要去梦乡呢!”
“好!”钱夫人轻轻拍手,“也不用特地再回来告诉我,等你们找回大哥,也打定了主意,再一起回来找我,我把你们娘亲留下的东西给你们。”
“那……”贺荀澜眼珠转了转,好奇地问,“我们先不拿,能不能先看一眼,她给我们留了什么东西?”
“行啊。”钱夫人很好说话地点点头,“其实你们要现在就拿走也成的,都看你们。”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示意他们跟她往前走两步,“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有许久了,我记得,是从某一次,你娘去朝中见过了陛下,两人似乎大吵了一架。”
“她冒雨前来,在我这坐了很久,却什么都没跟我透露,只是走时说,要在我这存些东西。”
“我想,你娘大概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才会在私底下做这样的准备。”
“她说,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一死。如今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她还是能大不了一死,就是得给你们做点准备。”
她回头笑笑,对着贺观海说,“先从你的看起?”
“好!”贺观海兴致勃勃,“看看老娘给我留了什么好东西。”
“好。”钱夫人笑着颔首,一步踏出眼前的景象瞬间改变,他们居然出现在了一座宝库中,四周珠光宝气,稀世珍宝被随意摆放,杂物一样堆在角落。
单独一个供台上,摆着一口半人高的金丝木匣。
钱夫人回头对他笑:“打开瞧瞧。”
贺观海好奇地往前一步,依言打开了木匣,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把将匣中的斩马长刀提了起来,两眼放光在手中颠了颠:“好薄的刃,好凶的刀!”
他显得十分兴奋,随手将长刀挥动,竟能看见一道虹光斩裂,“哎,我听见刀吼了,不是错觉吧?”
“自然不是。”钱夫人笑眯眯站在一边,没碰那把刀,“这把刀可跟西鸣将军手中那把白虎神兵匹敌,是你娘搜罗了天下至宝,请白虎星出手打造的凶刃。”
“神兵无价,一刀可换一城。你若有本事,拿着这把刀,神仙也可杀得。”
“这么好!”贺观海爱不释手,“我娘果然懂我!嘿嘿!那、那……”
他干笑着看向两人。
贺岁汐双手叉腰:“你又想现在拿走了?刚刚是谁说一定要等大哥一块的。”
“我没说非得现在拿。”贺观海含糊嘀咕一声,“我就是,最近总用的随手抢的兵器,好不容易遇见一把趁手的,多摸两下。”
他说着,一脸肉痛地把刀放了回去,“不拿、不拿,说了等他一块就是一块。”
“真不拿?”钱夫人笑得慈祥,“她也没定什么规矩,就是你们来的时候让我问一句,将来如何打算,可想好了没有。”
“将来?”贺观海表情古怪,认真思索了片刻,“先从皇帝那讨个公道,其他之后再说。”
钱夫人略微苦恼地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没怎么动脑,但也算洒脱。”
“你娘还给你留了话呢,要不要现在看?”
“什么情况留的话啊?”贺观海大大咧咧地问,“不会是遗言吧?”
贺岁汐跳起来拍了他的后脑勺:“胡说什么呢!”
“呵呵。”钱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傻孩子,别想那么多,就是平日里当着面不好意思说的话而已。”
“哦……”贺观海摸着后脑勺,“那就看一眼吧。”
钱夫人颔首,宝库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高挑的金色虚影。她身上佩了几块轻甲,外披着绛紫长袍,腰间挂着两把弯刀,高高的马尾垂坠身后,哪怕只看背影,都觉得张扬热切,英姿飒爽。
她似乎正在看那把刀:“我看白虎星也是老了,他现在窝在白虎岭,一天睡大半时日,脾气好得都不如猫了,也就扯他胡子的时候还会生气。”
“他本来说不再铸兵刃了,每次神兵出世,天下都要再起刀兵。”
“——当年他打出那把白虎神兵,就是尚未登基的神武大帝与神龙携手,一统天下建立王朝的时候。”
“我找西鸣磨了他好久,他才松了口。这一把不比西鸣那把差,就留给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