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行赶在容欺丢掉前一把将毯子捞回:“海上风大,顾某怕冷,还是带上吧。”
听他这么说,容欺便熄了扔掉的心。
帆布被他们铺设在屋顶。将上面的木板移开后,两人合力将它取了下来。
看着破旧不堪的帆布,他们一时都有些无言。
容欺:“顾云行,它变色了。”
顾云行:“久经雨水冲刷,变脏一些也正常,应该不影响。”
容欺伸了根手指进去:“可是,它还破洞了。”
顾云行眼皮一跳:“手拿开,别乱玩。”
容欺:“……好像是你做屋顶的时候破开的。”
顾云行:“你记错了。”
容欺指了指另一个洞:“那这个……”
顾云行:“这是你把它当做包袱用的那次,东西装多了,就破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闭嘴了。
先前没有造船的思路,两人便不留余力地使劲用它。在经历了两人种种的磋磨后,原本尚还完整的船帆,变得“伤痕累累”。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会为了这块破帆布而生起心虚之感。
“你们是说,捡到帆布时,它就已经这样了?”
两人回到西岛,便把帆布交到了方敛手上。此刻,一群人正围着帆布细细检查。
容欺面不改色地说道:“当然!”
顾云行:“……”
第50章 扬帆入海
方敛疑惑地看着发黄破洞的地方:“我再看看。”
容欺不耐烦了:“到底能不能用?都看多久了!”他可是为了这块帆布来回下了两次水, 这方敛还一副挑剔的样子,实在可恨!
方若瑶急了:“你这魔头,不许你凶我哥哥!”
方敛将她拉住,还算好脾气地道:“说来惭愧, 方某也不曾精研过此道。不过之前留心过船帆, 应当是没有破洞的。”
顾云行出声打断了两人:“也许, 可以修补一下。”
容欺冷笑道:“修补?用什么修, 针线吗?”话音刚落, 他脸色一变, 去看顾云行的神情……顿时不说话了。
方敛还在继续说着:“破洞不大,补上还是能用。只是,如何修补的确是个……”他的话戛然而止。
说话间,顾云行已经取出了藏在腰带间的“绣花针”。
方敛一下子认出了那是枚变样的银环刺骨针, 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化作一道复杂难言的视线落在好友身上。
顾云行尴尬地笑笑:“那就试试吧。”
方敛:“……”他不是不能理解银环刺骨针的变样, 可他不懂,这针为何是从顾云行的身上拿出来的?
顾云行熟练地从自己破损的衣摆处抽出一根丝线, 穿好后便贴心地递到了方敛跟前。
方敛沉默地看着那针, 心中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顾云行神色如常:“束怀, 此事便有劳你了。”
方敛面无表情:“我,尽量吧。”
“方盟主年纪轻轻便是正道之首, 何必如此谦虚?”容欺看热闹不嫌事大, “本座相信, 这东西难不倒你。如此, 我们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他对缝补之事深恶痛绝,想到能把这事甩给方敛,又觉心情颇佳, 于是踱步在不远处寻了个位置,好整以暇地看他施展。
方敛只觉这魔头哪怕与顾云行交好了,也难改其恶劣的性子,正想再和顾云行说上几句,就发现对方后脚也跟了过去。
方敛:“……”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外衫上撕下了一块布料,比对着破洞,细细缝补起来。
容欺和顾云行渡海而归,身上衣物都还湿着,便待在一处烤火。容欺和顾云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眼神时不时落在方敛身上。
容欺静静看了会儿,忽然道:“没想到他还真会。”
他颇感无趣,原以为能看到方敛出丑,没想到他飞针走线,还挺有架势。
“方夫人常年在寺中礼佛,虽说方家也有丫鬟,但在照顾幼妹这件事上,束怀有时也会亲力亲为。”后来小姑娘逐渐长大,方敛便不再继续做了。
容欺一愣,想到方若瑶的粘人劲,原来竟是由哥哥半拉扯着长大的。
“还真是长兄如父,兄妹情深。”容欺半是讥笑着说道,“这正道中人还真是自小就同我等魔人不一样。”
顾云行立马想到了离火宫不睦的师门,正想宽慰几句,就发现容欺眼底并无伤怀。
顾云行便也不多此一举,默不作声地取出了从东岛拿回来的兔毛毯子。
“你把它拿出来干嘛?”容欺脸色一变。
“渡海时不慎被打湿了。”
容欺没好气道:“快收起来!”
他瞟了眼方敛手中针脚细密的补丁,再看了看千疮百孔的毯子,恨不得立刻毁尸灭迹。
顾云行闻言疑惑地看向他。
容欺受不了地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收回,就透过兔皮连接处的大洞,直直对上了方敛讶异的目光。
再一看,连方若瑶和严帆都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容欺神色一凛,扬起声音嫌弃道:“顾云行,快把你缝出来的丑东西拿开,挡着本座了!”
顾云行:“可这分明……”是出自他们二人之手。对上容欺威胁的目光后,他恍然改口:“还能用,顾某舍不得扔。”
容欺不说话了,只是侧开身体离那破毯子又远了一些。
方敛视线微动,目光移向顾云行,眼底带着些了悟——怪不得……他叹了口气,当着顾云行的面,灵活地穿上一针。
顾云行:“……”
方敛这一补,直接从黄昏补到了入夜。
容欺临走前看了眼,推测若无意外,明天定能补好。
他刚一起身,连带着顾云行也一同站起身,伸臂拦住了他。
其余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容欺一愣,不满道:“顾云行,你这是何意?”
顾云行笑了笑:“今日船已完工,食水都在船上。容右使神通广大,顾某如何能放心你独自一人离开?”
这话说得在理,此时此刻,无论他们中的哪一方离开都显得可疑。
容欺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狞笑:“所以呢?”
——这顾云行,竟然这么快就学以致用起来了。
果然下一句,他就听顾云行道:“看来今夜顾某不得不与右使同行了。”
容欺似乎被气笑了,拂袖转身离去。
顾云行便也提步跟上去。
转眼之间,两人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方敛:“……”
这两人,还真是,避嫌玩出了新花样。
第二日上午,众人齐聚河边,看着方敛爬上桅杆,将船帆重新挂上。一阵风吹过,帆布扬起,在风中发出猎猎响声。
方敛沉声道:“成了。”
他们一齐使力,将船推入河流,同前一次一样,船身微微晃动了一阵,很快变得平稳。船身下方,河流涌动,带着木船往前移动。
方若瑶惊喜道:“动了,动了,船动起来了!”
这样的消息无疑振奋人心,方若瑶更是围着兄长又蹦又跳,就连严帆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真实的笑容。
顾云行站在众人身后,看着船只缓缓而过,笑着道:“这一次,我们是真的要离开了。”
他侧头望向身边之人,神情柔和,于长袖间,轻轻地捏了捏容欺的手。
容欺微微一僵,发现前面三人都在为船的事而激动,并未有人注意到这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瞪了顾云行一眼,趁着众人没发现,默默将手背在了身后——不给碰。
几人坐上船,看着岸边山林不断远去,一时都有些感怀。到了河流尽头,他们又合力将船推至海边。海边的风浪之声一下大了起来。周顺师徒的尸体无人处理,仍还在原地,他们脖间的藤条已经断了,原先破败的船只已在不知哪次的涨潮中被卷入深海。
初时的兴奋褪去,面对未知的沉重感压在了众人心头。
方若瑶回首望了眼小岛,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离开之后,我们还能找得到这里吗?”
方敛:“也许吧。”
方若瑶:“哥,我有些怕。”
方敛便摸了摸她的脑袋:“前路莫测,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
方若瑶的情绪来去都快,她很快就露出笑来:“没错,这世上最可靠的两个人都陪着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容欺嗤笑出声。
方若瑶哼了一声,不与魔头计较。
“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容欺扬了扬下巴,催促道,“出发吧。”
几人推着船只一点点地往大海前进,过了浅滩,水越来越深,片刻后,木船一下就浮动了起来。
容欺足尖一点,旋身上了船。很快,其他人也陆续上来了。
船身并不算大,中间用几块木板拼凑出了一个船篷,里面堆放着食物和淡水,还有一些杂物。船头船尾上方并无遮挡,两头各摆放着一根粗壮的树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