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栖芳道:“几百年来,女人就算有师门最高的天赋,也不能继承最好的武器,拿不到最好的心法,遑论跻身一派之主!几百年……终于有我师姐惊世之才,将大小门派七十人纳入弈社……”
她们决定在沥剑台打造自己的兵器,等到三城五派新一次交接,趁夜起事。可惜,睽天派有位号称江湖第一的美人和师兄相恋,在他循循善诱之下,将弈社的成员、计划、暗号……和盘托出,致使弈社成员全部被诛杀。阮逸节虽然因为出卖弈社得到一条生路,但毕竟身手卓越,又所知甚多,最终被韦怀奇封禁在睽天派,受尽凌辱。
“七十个人……偏偏在玉墀山上有一个,技艺不精、胆小如鼠,不敢和师姐说一句话,连她被所有师兄联手追杀的时候,也只能躲在山上偷看。她怕那八个师兄用同样的方法杀了自己,怕自己上山拜师的名帖、小酉阁值守的记录还有江湖小报难得的一次露脸都被他们烧掉,连名字都没人记得,所以她眼睁睁地看桂匹凡寻找师姐,眼睁睁看着桂匹凡也死在师兄手里……回过神来,就算被师兄造谣生事,还要战战兢兢地陪他们演下去,好像真的为桂匹凡守了三十年的活寡……”
“我不是为了他!于霦云,我忍着一日又一日的恶心活到现在,就是要让全天下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裴慎和乔柯已渐渐不支,晏小凌率先抓住空当,翻身来到周栖芳面前,然而,不过三十招,甚至耿草剑都没用上几次,晏小凌便被她一脚扫中膝弯。周栖芳道:“自舜华祖师以来,你是三城五派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城主。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不负盛名。”
说罢,将晏小凌左手手腕、手肘生生拧断。晏小凌城主之位名副其实,但在周栖芳面前,犹如咿呀稚子,丝毫无法招架,惨叫两声,抓着断成三段的左臂滚落下去。高凤桐道:“你不是来为女人主持公道的吗?为什么要毁了城主!”
周栖芳道:“高家竟然会养出你这样的蠢人!她废了睽天派继任、哄骗丁瑙杀你,事败之后,又借乔柯的手杀了丁瑙,逼丁负璞扶植自己上位……你如果有她一半聪明狠毒,也不至于这样错辩黑白、甘为人下!”
龙吟声冲霄而起,借着晏小凌撕开的口子,于霦云同时重伤裴慎、乔柯,剑气如排浪长淘,汹汹转下。
“奚阳芷带头谋逆,我没有秉笔宣扬她的罪过,仍旧以师门前辈的礼仪下葬,已经对她宽容至极!”
“是你得位不正,心虚不敢!如果师姐做玉墀派掌门,绝不会对挽芳宗灭门袖手旁观,更不会冤杀舜华派一门!赵莱之死,裴筑之死……无不是因为当初清剿女弟子,只有他们两人不肯同流!”
周栖芳清秀温婉,出手却意想不到地刚猛,好像攒了一辈子的恨意争先恐后地劈出。然而,无论她口中的奚阳芷如何天资傲人,也早就无声无息地死了,成王败寇,活到现在的于霦云已经所向无敌,“生死簿”第一被人争来争去,不过是因为他不在上面——他最该在上面,沾着舜华派和乔家的血,一笔一划深深刻在生死簿最前,只是周栖芳没有过早透露给裴慎,出于某种目的,裴慎虽已察觉,也没有写。
“你妖言惑众这么久,证据呢?!你谋杀七位师兄、和裴慎同流合污,这才是有目共睹!诸位!请速速持剑诛杀此贼,她嗜血成性,恐怕连你们也要殃及!”
墨迹似的,周栖芳的血在空中划出一横,她的左耳随之坠落地上,然而,周栖芳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于霦云,左耳、手臂、甚至一截肠子掉下都不在乎。他们早已打到场下,却都视场下众人若无物,平素刚柔并济的玉墀剑法,此时各自如铡刀一般,屡屡扫过,空地上便新添数十条残肢断臂,漫说各派高手,就连薛藻、高凤桐等人都险些不能避开,顷刻间,望仙台一样大小的场地竟被浓重的血雾笼罩,于、周二人各擎其声,在众人猩红的视野中死死缠斗。
“你混淆是非早已成性,随你怎么说!我等到今日,只为让江湖人都亲眼看见,于霦云不配为玉墀派宗主,也不配为人父、为人师!身后之事,江湖自会流传,孰是孰非、正邪黑白,更有后来人!”
红雾中,金光交错如燃烧一般,两片倾注了毕生内力的剑刃彼此倾轧,在令人头疼欲裂的剑鸣声中,最终竟双双折断。只能听到一个人倒了,另一人血流如注,半晌,才将剑柄放开。
周栖芳气若游丝,跪在自己和于霦云的血泊中,口中含血而笑,喃喃道:“师姐……”
突然,她扬起头颅,长啸冲天。人生几十年,从来没有这样畅快地喊过。
“师姐!!!”
只两个字,望天定住,气绝而死,不能阖眼。常得一跌跌撞撞从人群中杀出,已经涕泗横流,奋不顾身地扑在她的尸身上,嚎啕大哭道:“师父!”
第151章 150 明镜
柳中谷未验鼻息,三垣刀猛然出鞘,直接砍掉了于霦云的头颅,将他的佩剑拔出来。除了周栖芳砍出的缺口,上面还有一道小小裂纹,是明镜堂刀法所致,他将这把剑也扔到赵殷面前,提刀问:“他杀我爹的时候,你在场吗?”
奇怪的是,从来一点就炸的赵殷到现在还没出招,柳中谷先发制人,他也只是防守:“为什么于霦云要杀你爹?”
柳中谷愤愤道:“我爹刚把这批刀剑交给我,当晚就被杀了,你说为什么!”
他喜忧参半地回去见柳嵇,说裴慎不会再对他动手,也请父亲不要为难裴慎。沉默片刻,柳嵇问:“这些年,你一直在裴慎身边?”
柳中谷道:“是。”
“他在诈你?”
柳中谷道:“我又打不过他。他有那个心思,绑了我、威胁你,咱们爷俩不早就完了吗,用得着使诈?”
“他掐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杀到现在,说停手就停手?”
“不管怎么说,我信他,”柳中谷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他都看在眼里,老子英雄儿好汉,他当然知道你不是什么烂人!爹……你后悔过吗?你说他是不是被我打动了?爹你想过我娶妻吗?剑宗那群人还都没婚配,我给你好好长一回脸……就是那个什么,还要带个孩子……”
一记暴捶,把他的头打得拨浪鼓一样,柳嵇道:“捡捡你的脑子!”
“别打了别打了!我就说说!”柳中谷捂着脑袋坐下,道:“我没见过舜华派的人,不过,如果有天逐风镖队莫名其妙让人屠了,保不齐我比裴慎还疯,要我说,七十多个人都杀了,没有现在哑火的道理。就剩四个老宗主和赵殷,他心里有怨,却不动手,说明眼下有东西比报仇还重要……朋友和孩子都送走了,他自己又没那么怕死,还有什么要愁?”
柳嵇起身,欣然听着他状似随意却又头头是道的分析,取出一把木箱钥匙:“公道。”
那木箱中,就是卢可俦密室中未能分发出去的兵器了。
高台之上,裴慎给自己敷好伤药,重新提起了爱羽剑,转向赵殷。
“从我被捕到公审,你有那么多杀我的机会都没有动手,为什么?”
见他矛头转向赵殷,场下许多江湖散客都自发围到了赵殷身前。这些人无门无派,但都身着紫袍,能从于霦云和周栖芳那片毁天灭地的剑雨中活下来,说明对挽芳剑法都颇有心得。裴慎道:“你不杀我,是因为你要证明一件事……”
他随手把乔柯拽到身边,说着说着,手指就勾上了乔柯领口,后者脸上还挂着几抹血迹,愣怔一瞬,便乖乖地俯下一点身子,颇为受用地由着他向全场展示。
“你发了这么多份挽芳剑法,收了这么多徒子徒孙,却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走火入魔。难道,挽芳剑法真的没有问题?还是说,这些人造诣都太差了,挽芳剑法真正引人入魔的地方,他们根本领悟不到?”
一颗,两颗,乔柯青黑外袍的领口被他的手指徐徐勾开,纤长的颈子当中,赫然是一寸多长的狰狞疤痕,并且微微上挑,就好像乔柯曾对着自己调转剑尖,试图将喉咙彻底捅穿一样。
身后,丁负璞、褚时平也重新架起了姿势,裴慎拇指在乔柯喉间细细地摩挲,皱着眉问:“你可以么?”
乔柯面如平湖,朝他耳边吹气:“不可以。裴慎会救我吗?”
可惜,柳中谷已经飞奔到眼角的余光里,乔柯立即蹙起长眉,冷冰冰道:“你不许来。”
柳中谷道:“关你屁事!我只听裴……我操……!”
裴慎已在高台上借了力,乔柯单手拎着他,猛地发力一送,就这么将人直接扔到了赵殷面前,爱羽剑划过半空,一霎时凤鸣九天,电光从苏息剑中段骤然迸射出来。
“二十年前你是怎么入魔的,忘了吗?”相击之后,裴慎竟还能内力暴涨,再压一筹,翠白道袍与长发凌空飞舞:“我帮你想!”
第152章 151 入魔
赵殷道:“什么入魔,一派胡言!”
裴慎道:“灭门当日,你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醒来还在原地吗?”
他逃了几天几夜,从地牢里出来就酣战至今,早已伤痕累累,而赵殷甚至连衣摆都是干净的,偏偏就是敌不过他。那些过来帮手的紫袍人,在裴慎底下都不过一两招便被支开,奇怪的是,裴慎并未将谁打死打伤,甚至更像在纠正对方的挽芳剑法,经他的剑一推,滞涩的内息便突然打通,将接下来的招式都串了起来,但在此时,裴慎便猛然点向膻中穴,封住内息,将人推出战局。
不到一会儿,交战圈外就站了十几个呆呆愣愣的紫袍人,赵殷道:“这些都是无辜的人,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突然,苏息剑的轨道走偏,打中了裴慎,这时赵殷还以为是自己分心所致,但招式越来越凌乱,片刻之后,他竟然连自己的手臂都不能控制了。裴慎在剧烈变动的视野中张开嘴巴,声音像他的衣服,破破烂烂、掺血:“你和你爹、卢可俦修炼的剑法,还有你分发的五千份剑法,其实并不是宗门弟子经常练习的那一份,而是你们祖师最初创造出来的……”
十几人中,有人不甘被裴慎简单打败,重新提剑,但他们的真气已经开始乱流,再一催动,立刻和赵殷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胡乱出剑,其他紫袍人为了自保,不得不提剑反抗,最终又被勾得入魔,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人都被剑招反噬。裴慎道:“在此之前,这份剑谱一直藏在挽芳宗密室,只有修行最刻苦、天资最高的弟子才能一试。卢可俦试过,因为入魔,废掉了全身武功,你父亲赵莱试过,同样力不能支,然而那天你和他一起修炼,不止乱了剑招,连神智都因此崩溃……”
赵殷的内息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从四肢向头脑中倒流,这感觉二十年前曾有过,但那次反噬来得太快、太猛烈了,让他在一瞬间的剧痛后什么都不记得。此刻,若非裴慎不断接住他的招式,借力打出,他恐怕已经昏聩到连这句话都不能听懂。
“我师父死于一剑穿喉,因为你以为他用这招取走了赵莱的性命,但其实……这一招是你亲手捅向你父亲的!你们父子走火入魔,他不能自控,撞剑而死,而你!疯疯癫癫屠尽了自己的家人,还忘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不可能!”赵殷道:“若真如此,为什么三城四派,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赵家亡了,所有剑谱都实实在在交在群首会手上,倘若有异,他们早就该看得出来!”
“你亲手杀了全族已是惨剧,卢可俦为保你这颗独苗,当然不肯再说出真相!我师父不会告诉你,因为他要保全赵莱的名声。三城四派更不会告诉你,因为当年各门各派诛杀女弟子,只有赵莱和裴筑两个人不同意!群首会原本还要想办法把他们除掉,现在好了……一个自取灭亡,一个被情人的儿子冤杀,同室操戈,亲痛仇快!”
赵殷毕竟年长他十二岁,论内功,裴慎并不如他,使出浑身解数压制许久,多亏了彼此剑术相克,但赵殷也逐渐无法约束自己的内息,只见他脖颈一周的血管都已十分膨大,透着薄薄一层皮肉,红得发黑,动作也越发凌厉,裴慎躲闪不及,一咬牙,直接让他从肩头捅穿过去,准备一招“君子万年”同归于尽,然而, 不知赵殷是否有意,一个晃神,爱羽剑竟也从他的右肩刺穿过去,甚至向下劈了半寸,立刻止住了赵殷的动作。他就这样挂在裴慎剑上,用血流如注的右臂握紧苏息剑,问道:“我跟你,同室操戈?证据呢……”
裴慎道:“这么多人入魔,难道还不能证明原初这本剑谱的问题?”
他颤抖着将另一本剑谱扔到赵殷面前,从“关河雁字”开始向前,一招一式,随风卷动。
“这是我们舜华派的密法,并非我师父偷来的!灭门那天,不知道什么人把它拿走,最后出现在陶诵虚手里……倘若你仔细翻阅过它的心法,怎么会冤枉我师父!”
那剑谱一招一式都出自挽芳剑法,但几乎每一招都跟了舜华心法的批注,与其说是剑谱,倒更像解药,一份用舜华剑法疏散挽芳剑法刚烈之气的解药。
“你在珠岛修炼过,自然也见过挽芳和舜华两位祖师留下的壁画。当年,挽芳祖师执意要用这刚猛伤人的剑谱立派,可他自己都不能驾驭,以致于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句‘毋使伊知之’,不过就是字面意思,不愿让舜华得知自己死讯罢了!舜华终其一生,都想要消解挽芳剑法中的戾气,她让徒弟只要见到挽芳门人就刀剑相向,只是要验证自己的心法究竟能不能为挽芳疏解,可惜这两个人……相爱却不相知,两派之间,遗恨千年……”
赵殷道:“灭门当晚,你师父就在挽芳宗附近……若有隐情,他为什么不说?”
裴慎道:“要怎么说?说他早年和你父亲相恋,偷看了彼此门派的密法,才发现挽芳与舜华祖师的秘密吗?还是说你父亲想跟他和好,和他书信来往,说大徒弟练剑失败,他要带着儿子再试一次?还是说他连夜赶到挽芳宗要阻止你父亲,却被葛山大震拦在路上?事发之后,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跑到珠岛上揪你出来,平白无故地告诉全天下是你杀了自己全家吗,你是赵莱的儿子,他怎么舍得!有些事倘若你亲自去问,他说就说了,可你冲昏了脑子,拉着厘罪盟给舜华派五十人一口气判了死罪!”
赵殷彻底明白,崩溃大叫起来。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正是同室操戈、亲痛仇快的第一等罪人,而那剑法、发疯的挽芳门人就在身边,昔日如何被怂恿跳上龙虎台、召集厘罪盟时如何一呼百应,仍然历历在目。他脖颈上的血管眼看就要爆开,爱羽剑也无法压制片刻。赵殷调转剑尖,嘶声问道:“珠岛……当年是谁值守……”
裴慎还在说些什么,但他已经双目充血,耳边只剩挽芳宗门人自相残杀的剑鸣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赵殷抬起头来,对准自己的颈间,猛然一刺——
所有混乱的、沸腾的很快从脖子正中的伤口流出去,他开始听见、看见,但无法再说话。莫纵言就在面前,比在珠岛值守时老了很多,肢体也不全了,但赵殷认出了他的手,曾经在珠岛点拨自己招式的手。
莫纵言也在看他,知道他说不出话,便道:“是我。”
他放下拐杖,用唯一一条腿跪了下来,伸出半截左臂,好像托着赵殷的脸:“疼吗?难受吗?”
缺了一手一脚,和昨夜暗杀赵殷的人完全一致,赵殷躲过暗箭,但也看清了他,于是并没有下死手去追,到天亮,竟又被他带回这片刑场。
即便还能说话,他也不知该对莫纵言道歉还是道谢,一瞬间,他又为这个过去的“残党”还活着高兴起来。然而莫纵言目光中没有什么生气,机械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机械地说着攒了十几年的话:“我师父就是这么死的……被你害死的……”
“我不原谅你。”
说罢,握住苏息剑的把手,向右一劈,将赵殷的脖颈直接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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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主剧情最后一章!
第153章 152 悔向云中露一鳞
杀了赵殷,裴慎顿时愣在那里,从此刻开始,一切都是他没想过也从不敢想的未来,所有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了。然而,几十个发疯的紫袍人还在自相残杀,如同一张凌乱蛛网,将他和莫纵言兜头罩住,冷不丁便有一剑捅来,裴慎连忙背起莫纵言道:“师哥,我带你出去!”
才跑几步,蛛网一角突然被一张无形大手撕去,匡文涘姗姗来迟,长枪上还串着三个半死不活的挽芳门人,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将人甩下枪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匡家兄弟在乔柯拜师时就已经是城主候选,乔柯做完宗主又变成反贼,孩子已经满街跑了,他们还是城主候选。褚时平紧握着大权不肯放,两兄弟心里也有怨气,所以一直等到公审各方两败俱伤才出现,真相虽然已经大白天下,但倘若裴慎、乔柯都死了,丁负璞等人再将春秋笔法运用一遍,颠倒黑白,场下这些人也不会说什么。
谁胜谁负,如今都看匡文涘一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裴慎片刻,很快发现爱羽剑正微微发抖,要不是莫纵言的手掌包在外面,很快就会掉下去。
枪尖和他的眼神,同时扎上了裴慎的喉咙。匡文涘朗声向台上道:“师父,书昫呢?”
褚时平道:“你来得正好,快结果这几个畜生,回头为师好传位给你!”
匡文涘道:“书昫呢?”
眼见他要摸出背后的长弓来,不见匡书昫不死心,丁负璞连忙道:“他就在台下等你,乱成这样,我们如何带你去见?”
匡文涘挑着裴慎下颌道:“我请乔凤仪、小柳郎卖个面子,随你们去找他。”
他一向头脑简单,谁都想不到能被他抓住这么个时机,两头通吃。褚时平暗骂一声,跳至台后,乔柯则步步紧随,眼看着他把昏迷不醒的匡书昫从一只暗箱中拖出来,用弩抵住心口道:“杀了乔柯,杀了这些人,你哥哥自然会醒!”
裴慎道:“不要!匡大哥,我帮你救他!请你放别人一条生路,我死不要紧……”
他甚至看不清匡文涘如何出手的,胸口和头上便飙出两道血花,与莫纵言齐齐栽了下去。柳中谷刚把几个护法打瘫在地上,回转头来,疯了一般大喊道:“匡文涘!!”
他提刀猛向台下冲去,岂料身子一绊,被匡书昫砸个正着。乔柯趁褚时平一瞬的破绽将人抢出,喊道:“接着!”
柳中谷在云头就被他砸了这么一回,此时竟也轻车熟路,背起匡书昫飞奔向前。裴慎就摔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胸口中伤,血水还在蔓延,突然,他的小指和无名指抽搐起来,然后是整个手掌、整条手臂,他趴在地上咳了一声,似乎极痛,用尽全身力气将爱羽剑紧紧握住,挣扎起身,踉踉跄跄、不要命地朝台上跑去。
他知道了,他知道那天乔柯追上匡文涘所做的交易了。无论他们要交换谁的命,总之匡文涘要用上这点该死的麻药,让裴慎在众目睽睽下假死过去,哪怕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他的脚还不停使唤,柳中谷甚至看出他的眼睛还不能用,靠着纯粹的听觉、狂风中血腥气的方向朝自己身后挥剑。
丁负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