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一双杏眼圆溜溜地,笑起来显得异常乖巧,嘴又甜,倒也没人拒绝他,而且日常做买卖的人几乎都是善谈的,搭上话就能唠。
刚走了两条街,林樾就搭话了一个卖果脯的叔叔,一个卖包子的婶婶,还有一个卖糖果子的姐姐,最后是一个同样卖点心的嬢嬢。
“嬢嬢,你这云片糕怎么卖的?看着就好吃。”
摆摊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见有人过来还以为是来买东西的,熟练地挂上笑,结果是个同行,嘴角的笑立马淡了一丝。
“三文钱一块,小哥儿也是卖点心的?看着有几分眼熟。”
林樾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口音,一听就是清溪村的啊!
他立马扬起一个笑,甜甜地又喊了一声“嬢嬢”,然后才开口道:“我们在北门街街口支了个摊子卖凉粉,许是在那见过。”
周念珍笑着打量了一下林樾,“那个原来是你的摊子啊,我前几天刚去吃过凉皮,还带了一碗面筋呢。”
居然还有过接触?如果说林樾最开始觉得自己能打听到消息的可能性是五成,那么现在至少有八成。
林樾放松不少,试探着问道:“是吗?那咱们可真是有缘,嬢嬢你可是清溪村的?”
“咦?你怎么晓得我是清溪村的?莫非你也是我们村的,但不应该啊,没听说我们村最近有什么喜事。”
林樾见她疑惑地快要挠头了,连忙道:“我不是清溪村的,是附近榆水村的,只是听着嬢嬢你的口音像清溪村那儿的,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周念珍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出现笑容,“我还以为是我漏了哪家的席没去呢,吓我一跳,小哥儿耳朵够灵的,咱们附近几个村口音差别可不大。”
林樾笑了笑没接茬,转而上前一步,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问道:“嬢嬢,可以和你打听个事儿吗?”
周念珍瞬间来了兴趣,“你说,要论这些个逸闻趣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林樾掀开篮子上的麻布,用油纸包了块点心递过去,“来,嬢嬢,尝尝我新做的点心,咱们边吃边聊。”
不错,很有眼力劲儿,周念珍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尝了一口,“呦,这点心看着其貌不扬的,味道不错啊。”
林樾谦虚了两句,便直接问道:“嬢嬢,我想打听的你们村的周屠户家的小儿子,不瞒您说,这周家请了媒婆去了我堂舅母的娘家嫂子要说她的娘家侄儿做夫郎,只是那小哥儿性子有些弱,担心和夫家处不来,便辗转托到我,让我帮忙问问。”
周念珍被这复杂的关系绕懵了,想了片刻便抛到脑后,只是这周屠户家嘛,虽然和她是本家,但着实不怎么样。
林樾看她欲言又止,心里有了猜测,只面上不显,“您放心,我就是帮忙打听打听,您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
周念珍对林樾印象不错,想了又想,还是低声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林樾立马点头,“您放心,我保证不会透露一个字的。”
周念珍这才放心,“要说这周屠户家啊,前几年条件是不错,他家老大人也不错,又能干又勤快,那个小的瞧着也不错,家里伙食好,人高马大的,可惜啊。”
林樾:“可惜什么啊?嬢嬢,您快别卖关子了。”
林樾这一脸急切的样子,着实让周念珍有了一点儿诡异的成就感,她清了清嗓子,便接着道;“可惜他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流氓!”
林樾眼都瞪大了,沈方初怎么敢的啊?这样的人他都敢上门说亲,不怕被打吗?
“这也太……”
周念珍用一种“你也太没见识了”的眼神看了林樾一眼,随即啧了两声,声音里也带了厌恶,
“刚开始他家瞒得严实,我们都觉得周小子人不错,好几个想给他说亲的,他十八那年说了邻村的一个姑娘,都定亲了,周小子去暗门子,被人家姑娘的亲哥抓了个正着,当即就被打了一顿,紧接着就发现他还赌钱,酗酒,而且和他爹娘动过手,那姑娘一家立马退婚了,这事儿在我们村都传开了,。”
林樾惊讶得嘴都快合不上了,镇上有暗门子这事儿他倒是听说过,但不知道具体在哪儿,没想到还真有人去的。
“好啊,这种五毒俱全的人还敢去说好人家的哥儿,这是打量两个村子离得远没人知道他这些丑事吗?”
眼看林樾怒火中烧,周念珍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气别气,这不是发现了嘛,你明儿就去和你那亲戚说一声,只是说亲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放心啊。”
林樾深吸了几口气,心情才略微平复下来,一脸感激地看着周念珍,“多谢您,多谢您,要不是您,说不准我那亲戚就要跳火坑了,按理,我们怎么也该请您吃个饭,只是这涉及亲事,我那亲戚家估计要私下处理,我们也担心把您牵扯进来,只能请您吃几个点心,您别嫌弃。”
周念珍摆了摆手,“这算什么,是能帮那小哥儿一把,我也高兴,你们一定要离这周家远些,说起来也是老周家倒霉,一家子人都不错,偏偏摊上这么个讨债鬼。”
“您真是好人,遇到您是我们的福气。”
林樾从篮子里拿了几块点心递过去,硬要周念珍收下,又连连道谢了好几回,才告辞离开。
刚转身,林樾的脸就冷下来了,忍着走过那个路口,便大踏步往自家摊子走。
沈凌之和宋寻春正忙着招呼客人,见林樾怒气冲冲地回来,当即心里咯噔了一下。
还是沈凌之最先反应过来,他本来就不想嫁人,和沈方初也不熟,这会儿也没多生气,他立马转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拉着林樾就去了旁边,宋寻春也跟上了。
“哥哥,你先消消气,没事儿的,不成才好,我不想嫁人呢。”
林樾真是被这些人的厚脸皮气了个仰倒,闭着眼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压低声音,把方才问到的事儿简略地说了一遍。
宋寻春手里的抹布都快捏烂了,但好歹还有点儿理智,这会儿又在镇上,只能劝道:“咱们晚上回家再说,这会儿摊子上还有人,别吓着人家。”
林樾:“知道了娘,我这就来帮忙。”
今天后半段生意不佳,林樾三人也没了耐心,太阳刚有落山的迹象,他们就收拾摊子回家了。
刚进灶房,就看到同样怒不可遏的沈正初,脸阴沉沉地,看着像要去打人。
相视的瞬间,两方人都晓得对方知道了。
沈正初狠狠道:“我听云初说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冲出去教训沈方初一顿,这哪是亲戚,简直就是仇人。”
宋寻春方才还强忍着,这会儿眼泪都下来了。
林樾和沈凌之手忙脚乱地,先是忙着安抚沈正初,又忙着安慰宋寻春,两人愣是没顾得上生气。
最后还是林樾说了一句话,才让他们暂时平静下来。
“爹,娘,沈方初昨儿还说要再来咱家,咱们得先想个法子把这事儿解决了,最好直接把这门亲戚断了,免得他再攀扯咱们。”
沈正初重重点头,沉声道:“樾哥儿说得有理,是得好好想想,不能影响凌哥儿。”
第56章
三日后, 沈方初再次来到临水村,进村的时候还斗志昂扬的,直到遇见第一波人。
“呦, 这不是方初吗?怎么还回来啊?”
“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沈方初眉头一皱, 他每年都回来好几次,从来没人这样问他, 这郝雨兰和沈芳林怎么回事儿?吃错药了?
“嫂子, 堂姐, 你们说什么呢?我回家还不行吗?”
“怎么会呢,谁还能拦着你回家不成?就是不知道回的是不是自己家?我还有事儿, 先走了。”
郝雨兰横了他一眼, 便径直走开了。
沈芳林也甩了他一个白眼, “也不知道这堂姐和堂哥有什么差别, 真是让人担心,唉, 回家教训孩子了, 回见。”
沈方初气得跳脚,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他们发的哪门子神经, 又不好追上去,只能站在原地骂骂咧咧。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遇见的人好像有些太多了,沈方初原想先回家一趟, 但他今天来得有些晚,担心等会儿沈正初家没人让他白跑一趟,最后还是直接去了。
“堂哥,堂嫂, 你们……”
“哗啦!”
沈方初被迎面而来的一盆水泼成了个落汤鸡。
他完全愣住了,良久,才抬手抹了一把脸,瞪着眼睛怒骂道:“沈正初你什么意思?你是脑子有病还是看我好欺负?”
门后是面容冷肃的沈正初和宋寻春,再往后是探着头往门口的看的林樾和沈凌之。
一家四口直直地盯着沈方初,尤其是沈正初,拿着木盆的右手拳头捏得死紧,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前把木盆扣在沈方初头上。
“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我看咱们不是亲戚,是仇人吧!就那种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人渣败类,你还敢上门说亲,真是好大的胆子,是打量我不敢打你吗?”
沈正初嗓门儿极大,一句话吼出来,左邻右舍都惊动了,更别说他们提前做了准备,沈方初刚进村子,就有好几户人家知道了。
看热闹嘛,还是别人家的好看,更别说还是个大热闹。
听到这话,沈方初有些心虚,随即怒吼:“你放的什么屁?我好心好意来跟你说亲,担心你家哥儿嫁不出去,你倒好,竟然敢污蔑我。”
“我呸!那姓周的这么好,怎么不见你把你儿子嫁过去?活了四十多年,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
沈方初哪里敢认,这年头名声有多重要无需多言,更别说他娘家是临水村的,要真闹开了,不仅他,他娘家都会被戳脊梁骨。
他牙都快咬碎了,但从小娇生惯养,沈方初根本受不了一点儿气,上前就想推搡沈正初。
沈正初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一时不妨,还真被他挠了一下,随即手里的木盆下意识就拍过去了,“哐当”一下,沈方初就坐地上了。
“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别想赖我。”
沈方初就这样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骂个没完,上到沈正初,下到沈凌之,一家子都被他骂了个遍。
林樾觉得沈正初还是太温和了,就连沈凌之都忍不下去了,两个小的一下子从背后钻出来,指着沈方初就笑,“堂叔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不讲究,又不是小孩儿,坐在地上哭闹像什么样子?你看村里人都被你引来了吧,哎,那个是叔爷吧?”
林樾口里的叔爷自然是沈方初的父亲,他本是想让沈方初害臊,自己站起来,到时候大家吵架也好,打架也好,总比现在这样好。
没想到沈方初像是有了靠山,立马回头就往四处看,没想到只看到一群看热闹的人,根本没有他爹,当即怒骂:“你个小蹄子狗叫什么?滚,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林樾怒极反笑,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扫了沈方初一眼,“本来不想和你吵,你硬要凑上来就别怪我了,活了半辈子都活不明白的人也好意思大放厥词,怎么?你还当自己占了人周家的便宜?
“你还不知道吧?临水村上上下下几十户人家,全都知道你干的丑事了,为了仨瓜俩枣就敢帮那种人渣说亲,你看现在村里谁还敢让你上门?你知道为什么刚才没看到我叔爷吗?”
说到这儿林樾卖了个关子,对面的沈方初肉眼可见地急了,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对他无所不应的亲爹,沈方初一下就跳起来了。
林樾目的达到,但他压根儿没想就此放过,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方初心都凉了半截。
“那是因为他不敢来呀!前天我爹和淮之刚去过你家,叔爷还想护着你,愣是被你哥我大堂伯给拦住了,不仅是临水村,就连清溪村我们都去宣扬过一遍了,没想到吧。”
沈方初整个人都懵了,方才还声色厉荏,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真的没想过会闹这么大。
沈方初确实拿了周家的礼品,后来还拿了钱,也是听说沈凌之跟着林樾做生意才心动的,他之前去镇上见他们摆摊,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天少说能赚一百文钱,他哪里还忍得住。
到时候沈凌之嫁过去,赚的钱是给婆家不假,但自己是他堂叔,想跟着他做生意难道沈凌之还能拒绝?这不就一举两得了,也是自己儿子已经成亲了,不然就说自己家了。
现在闹成这样,他爹许是不会怪他,但夫家呢?他儿女呢?他哥和嫂子呢?沈方初已经不敢再想了。
林樾看他这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没有半点同情,要不是他们家没相信他,又仔细打听过,这会儿凌之就进火坑了。
沈淮之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气得不行,要不是他拦着,当晚就去清溪村了。
最后还是气不过,沈淮之先去了村长那儿,又去了沈方初哥哥沈和初家,他倒是没和他们吵架,但洋洋洒洒说了大半个时辰,话里话外都是在骂沈方初。
沈方初的爹还想仗着是长辈教训他,硬是被沈和初拦下来了,他爹年纪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但他不行,他儿子才成亲没两年,孩子都没有呢,要是因为这种本就不占理的事和沈淮之一个小辈闹,到时候在村子里脸都抬不起来。
一连两天,沈和初一家几乎没出过门。
此时的沈家院门外站着沈方初,院门内站着沈家一家四口,两方人僵持不下之际,沈和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