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檀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
谢盼儿笑了笑:“后来我遇到了小天师,他把我带回去了,像是养女儿一样把我养了一遍,明明我比他还大,我原生家庭没有给过我的东西,他都给了,我从未感受过的偏爱,他也给了。”
“可惜啊。”
宋以檀:“可惜什么?可惜没能在生前遇到他?”
谢盼儿摇头,小声在她耳边道:“可惜他太小了,要不然我还真想投胎当她女儿。”
话音刚落,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砸到了她的头上。
谢盼儿捂着脑袋回头,看到距离她们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红着眼睛笑了。
宵野一边吃着手里的小番茄一边道:“想当我们女儿,美得你!”
谢盼儿站起来叉腰:“什么你们女儿,我说的是小天师!”
宵野哼了一声:“他的就是我的!”
谢盼儿指着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宵野一伸手就往她嘴里塞了一把番茄,阻止了她那些没说完的话,还低声威胁:“我买的那么多蛋糕都喂狗了是吧?”
谢盼儿往小天师那边看了一眼,表情恶狠狠道:“你以后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小天师的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宵野一把将她脑袋推开:“你都已经是鬼了,还做什么鬼。”
张沅和陈十一很快也坐着车过来了,看到那边的谢盼儿都诧异了一下,他们现在没有贴天眼符,竟然也能看到对方。
昨天季南星联系他们,说今天谢盼儿会离开,问他们要不要来送。
毕竟认识一场,会离开证明心里的执念已消,他们自然是想要来送一送的。
看到他们也都来了,谢盼儿还有些不好意思:“你们怎么都来了。”
张沅:“小学姐要走了,我们当然要送一送啊。”
谢盼儿朝着宋以檀道:“他们都是我朋友,小天师和宵野你见过了,这个张沅,他旁边的是陈十一。”
陈十一是他们几个里跟她接触最少的,因为小天师说陈十一天生也比较阴,如果接触阴魂多了,对他的影响会比较大。
但陈十一也是除了宵野之外给她买最多零食的,人可好了,长得还可爱。
宋以檀朝着众人笑了笑:“你们好。”
说着看向季南星,神色也跟着复杂了几分:“谢谢你,谢谢你那天给的护身符。”
季南星没说什么,只是在她和谢盼儿之间看了一眼,道:“彼此成全而已。”
日出破开云层,他们所在的方位正是朝东,刚好第一缕太阳斜落下来。
谢盼儿看了眼大家,心里充满了不舍,她还记得她想要带着全家一起死的那个晚上,小天师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来到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带着威胁地道:你是想魂飞魄散还是超度。
谁会知道她的生活从此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着这些死后才认识的人,回忆着死后才有的新生,谢盼儿笑了笑,朝着后面退了一步,再有一步的距离,她就要站在阳光下了。
她以为她的执念是结束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否有来世,都不想再为人。
昨天看到宋以檀跳楼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执念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有人也能这样救她一次。
原来她其实只是想要被爱一次,只一次就好。
谢盼儿伸手抱了抱宋以檀:“谢谢你,看着你就像是看着从前的我,以前没人来救我,但昨晚,我救了我自己,檀檀,我要走了,很高兴能认识你,我曾经最大的梦想是站在舞台上发光发亮,以前我许愿不想要下一世,但现在我希望能有来世,下辈子,我想要按照我自己的心愿再活一次。”
宋以檀紧紧回抱住她:“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谢盼儿松开宋以檀,阳光一点点爬过来,慢慢将谢盼儿笼罩住,她看着对面同样看着她的小天师,笑着道:“小天师,你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厉害的天师!谢谢你由着我任性了这么久,以后我再也不能陪你打游戏了,你记得登录我的游戏账号,跟我账号里的好友说一声再见啊,还有帮我跟章哥道别,还有还有我之前还说去找夏莹玩的,你记得帮我跟她说我走了啊。”
季南星点了点头:“嗯,都会帮你带到的。”
谢盼儿笑了,她还有很多感谢,但她没再多说,因为她知道季南星会懂的,他比谁都懂。
谢盼儿微微抬起头,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整个置身在初升的阳光下,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迎来了她真正的解脱。
直到对方彻底消失不见,宋以檀才蹲下来捂着脸哭出声,张沅也放下了挥舞道再见的手,长叹一声,似乎想要将胸腔里那一丝酸涩给叹出来。
共情能力向来比较强的陈十一也吸了吸鼻子,带着哭音:“就这样走了啊。”
张沅:“能这样走很幸运了。”
宵野将手搭在季南星的肩膀上:“别难过了,她彻底放下执念,该为她高兴。”
季南星面无表情:“我没有难过。”
他送走的阴魂无数,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知道能放下执念自行离开是好事,而且他早就算到了这些,又怎么会难过。
宵野双手捧住季南星的脸搓揉了一下:“心软的神,心这么软,怎么会不难过,更何况为她感到高兴和难过地送她离开并不冲突。”
季南星拍开他的手,最后朝着谢盼儿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低头看向蹲着的宋以檀:“生命没有第二次,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宋以檀擦了擦眼泪,朝着他们鞠了一躬:“谢谢,我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
因为不会再有第二个谢盼儿来救她了。
季南星:“她之前就说过,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宋以檀点了点头,虽然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求到这位小天师的头上,但这是谢盼儿替她准备的退路,她一定会好好珍惜。
四个男生朝她摆了摆手就走了,走远了她还听到那个个子最高的在问小天师想要吃什么。
宋以檀回头,看着大亮的天光,看着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已经拿着大扫帚出来扫街的环卫工,一些也不知道是下夜班还是上早班的路人,新的一天开始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第180章
◎保护费◎
经过这一夜,宋以檀突然觉得宋鹤鸣一点都不可怕了,只要她不愿意,谁也不能再控制她。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的妈妈竟然跟宋鹤鸣提出离婚,为了他奉献了自己一辈子的女人,竟然要跟他离婚。
看到她回来,曾燕心疼地扑过去抱住女儿,连声道歉,一边看一边在她身上摸着,似乎想要确定她是真的还活着。
宋以檀对母亲早已不抱期待了,只是淡淡道:“你不用跟他离婚的,你们离不离婚都影响不到我,以前是我执拗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神,只要我不愿意,他就没办法再控制我。”
曾燕最后坚持跟宋鹤鸣离了婚,他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是她用滤镜遮住了眼睛,但她也知道,自己作为母亲一直都是失职的,她也不奢望儿女能够原谅她,她只希望断掉那个男人再次伤害她孩子的可能。
宋以檀已经十八岁了,他们离婚也不需要她再选择跟谁,宋鹤鸣自然不同意离婚,但他是否同意也已经不重要了,只要铁了心,一纸起诉等法院判离就是了。
宋鹤鸣想要去闹,想要像以前那样发个脾气后让一切归为原位,但以前宋以承是顾及着母亲和妹妹,现在无所顾忌了,宋鹤鸣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瘸了腿毫无威慑力的没用男人而已。
经过这次病重,外婆的身体变差了许多,但知道女儿离婚了,孙女也终于不再被父亲影响,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做父母的哪里能狠心舍弃,只要她不再糊涂,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两个老人也重新接受了女儿,毕竟他们年纪大了,陪不了两个孩子多久了,如果他们妈能够清醒,这自然是好事。
为了两个老人的身体着想,也为了摆脱宋鹤鸣的纠缠,宋以承选了个气候适宜的地方把母亲和外公外婆都送走了,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至于宋以檀,她依旧选择了休学,但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调整自己的心态,而是想要花一年的时间好好感受一下真正的自由,等她攒够了力量,一定会重新出发。
宋鹤鸣的偏执在他们那个小区是出了名的,对于老婆离婚,儿女跟他断绝关系这件事,没人觉得不可理解,都觉得他活该。
没人做家务,他就请保姆,可他的生活习惯哪里是外人了解的,人家拿钱办事,自然也不会像前妻那么费心摸索,一个不高兴直接甩手走人,后来名声传开后就没人愿意给他上门当保姆了,都觉得他脾气怪得离谱。
无人照顾那他就只能自己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心气不顺的时候依旧会砸东西,但不再有人听他骂,也不再有人安慰劝解。
他还活在被人追捧的过去,接受不了妻儿断绝的当下,他甚至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妻子为什么要跟他离婚,还觉得儿女都是白眼狼,他培养了他们,享受着他给的资源,却又怨恨着他。
但不管他是否能理解,也是否能意识到问题真正的所在,都无所谓了,曾燕回到了曾经的家里,做回了女儿孝顺父母,她也有努力好好当一个母亲,想要弥补这些年的过失。
哪怕有些感情始终有裂痕,但没关系,她还有时间也有机会填补。
宋鹤鸣意识不到这一点,当他越来越苍老,那条瘸腿也越来越行动不便,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古怪,走在外面谁要是多看他一眼,他都觉得别人在嘲笑他,都会忍不住脾气对他破口大骂。
有的人直接莫名其妙面露嫌弃地走开,有的人则会骂回去,怎么戳人心窝子怎么骂。
慢慢地宋鹤鸣也变成了一个不爱出门的怪老头,乱糟糟的白发,杂乱无章的居住环境,就连生病住院花钱都请不来护工,因为都嫌他脾气大。
妻儿离开后他所遭受的冷眼比一辈子都多,曾经最听不得的瘸子两个字更是恨不得被人贴在脑门上骂,以前他脾气再大,家里都会顺着他,当没人再顺着他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多有病的存在。
有一天他坐在家里,电视播放着一则新闻采访,被采访的是近期因为拿了几项国际赛事大奖而名气正盛的舞蹈家曾以檀,采访者笑着问她能取得如今的成就,最感谢谁。
想到那个奇幻的夜晚,还有她床头摆放的跳舞娃娃,曾以檀笑着道:“最感谢我外公外婆,他们给了我很大的支持,还有我妈和哥哥嫂嫂,每一次演出和比赛,他们永远都会空出时间来陪我,还有一个我很好但已经不在的朋友,没有她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是他们给了我站在舞台上的力量和勇气。”
采访者道:“那您父亲呢?”
已经随外公姓的曾以檀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父亲。”
永不原谅,永不和解,无论她现在是否已经看开了,她都不能代表现在的自己去原谅曾经无助绝望到跳楼的那个曾经。
看着已经成长得优秀出色的女儿,宋鹤鸣拿起遥控器愤怒地砸向电视,白眼狼,通通都是白眼狼!
气性上头的宋鹤鸣直接心梗地倒在地上,他挣扎着去够手机,可是仅仅一拳的距离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尤其是当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手机的时候,他恍然意识到,他好像已经没有可以拨打求救电话的人了。
等再被人发现已经是三四天之后了,天气热,他屋里散发出异味,邻居闻到了直接报警,破开门才看到,人倒在家里尸体都烂了。
有人感叹怪老头可怜,但知道一些内情的只是接话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已。”
……
在热意还没升起来的清晨,难得起了个早床的几人送走了谢盼儿之后就一起去吃了个早餐,一想到要开学了,陈十一就觉得自己有开学恐惧症。
张沅笑着道:“别说你了,我都有了,最后两年了,咬咬牙,熬过去就好了。”
宵野给季南星调辣椒醋,闻言笑了一声:“应该说好好珍惜这最后一年,等到高三,什么寒暑假都要减半,那才是真的熬。”
张沅看向季南星和宵野:“等下你们要去哪儿,有安排吗?”
季南星将虾饺放到辣椒醋里蘸着吃:“回去收拾东西,谢盼儿的衣服娃娃都要烧给她。”
人虽然已经去了阴间,但想要投胎估计没那么快,给她烧点东西下去,那些她靠给他们写作业打工赚来的漂亮裙子留着也没用,都给她烧下去,免得她惦记。
张沅:“那我跟你们一起吧,也算是送到底了。”
陈十一也跟着举手:“我也要!反正起了个早床,回家也是被压着看店,最后两天能放肆了,不想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可惜时间这东西,越是抓得紧越是流得快,两天几乎眨眼就过了,到了周一,大家上学的心情简直比上坟还要痛苦。
星期一,高一穿着军训的衣服,高二高三也全员到齐开大会,原本作为年级代表,季南星是要上台讲话的,但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出风头的事,老师之前来问他的时候他就拒绝了。
好在这次替他上去的年级第二不像之前那个何展飞,他还特意跑过来朝季南星道谢。
明明分了班但还是跟在他们后面混的陈十一满脸不解:“他谢什么啊,这该不会是变相挑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