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和榕儿都睡了吗?”他问。
“世子已经哄下了,王爷在浴房,说是让王妃过去一趟。”
“让我去浴房找他?”喻君酌问。
“是啊,王爷今晚似乎不大高兴,一会儿他若是说了什么,王妃可千万别忘心里去啊。”刘管家道:“王爷突然看不见了,心里难受,脾气难免差了些。”
喻君酌点了点头,只身去了浴房。
浴房中水汽氤氲,连一个伺候的小厮都没有。
喻君酌进去时,周远洄正倚在池壁上闭目养神。
男人头发随意绑在脑后,露出宽阔的肩.背和劲.实的胸.腹,以及其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他那模样看起来不像是身中剧毒之人,反倒像是刚打了一场胜仗在独自庆祝。
这是周远洄第一次在喻君酌面前袒.露真实的自己,没有漂亮的武服装饰,也没有任何遮挡,就那么直白地将自己摆在了少年面前。
喻君酌猜到过他身上会有很多伤,但亲眼见到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吓到你了?”周远洄问他。
“没有。”喻君酌拿了条布巾打算帮周远洄擦背。
“不必。”周远洄即便看不见,还是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王爷叫我来做什么?”两人离得太近,周远洄又没穿衣服,喻君酌也不知该往哪儿看,只能盯着周远洄的脸。
周远洄如今看不见,瞳孔略有些失焦,不像从前那么冷冽,也不怎么吓人了。喻君酌这会儿是彻底不怕他了,盯着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把过去不敢看的地方都瞅了个遍。
“从前不敢叫你看到,怕把你吓跑了。”周远洄道。
“不吓人。”喻君酌目光落在他那些伤疤上,问:“都不疼了吧?”
周远洄愣怔了一下,表情闪过一瞬间的无措。但他很快掩去了情绪,让自己恢复了那副冷漠的神情。
“本王会求一道圣旨,与你和离。”周远洄说。
喻君酌一惊,问道:“为什么?”
“你对本王一直没有情意,本王是知道的。你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当初嫁进淮王府,是为了离开永兴侯府。如今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哪怕与本王和离,陛下也不至于苛待你,该你领的俸禄你依旧可以继续领。”
“我,我当初……”喻君酌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他嫁进王府的动机确实不纯。
周远洄看起来十分平静:“本王时日无多,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儿女情长上。”
“那,那我搬到偏院,不打扰你行吗?”喻君酌问。
“离开将军府你会有更好的去处,祁掌柜会替你安排。”
“我不想走。”喻君酌有点委屈。
“你想赖在一个瞎子身边?”
“你不是瞎子,你只是暂时看不见了。”喻君酌认真道。
“你……”周远洄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么想守在这里,将来给本王当寡夫?”
“我当初嫁到淮王府,本来就做好了准备要给你守寡的。”
周远洄:……
第43章 陪王爷睡觉
周远洄当然不会信喻君酌的话。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想借着这样的机会离开永兴侯府,想在无亲无故的京城活下去,这无可厚非。但喻君酌说愿意为他守寡, 他是不信的。
少年虽然在乡下长大,但并非懵懂无知, 他很聪明,也懂得审时度势,借着淮王府的势, 他将来完全可以比喻家那两位公子都走得更高更远。
但留在淮王府守寡, 这一生就算是蹉跎了。
“你嫁进王府时, 都不认识本王吧?”周远洄戳穿他。
“当初我不认识王爷,都愿意替王爷守寡,如今与王爷相熟,就更愿意了。”
周远洄被他一句话噎得不上不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 咱们还有很多时间,总能找到解药的。”喻君酌生怕周远洄不信, 又朝他解释道:“王爷或许不知, 在京城时,陛下曾问过我, 要不要离开淮王府?我当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经他一提醒,周远洄也想起了此事。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那个时候喻君酌刚离开永兴侯府不久, 羽翼未丰, 离开王府只怕一时也不好立足。但如今他在淮郡有祁掌柜庇护, 想来日子不会太艰难。
“王爷说的没错,我当初嫁进王府确实是有私心的,但我说想留下也是真心话。”喻君酌目光落在周远洄虎口的伤疤上, “除了这里,我哪儿也不想去。”
他说着用布巾沾了水,再次试图帮周远洄擦洗。
“你……”周远洄捉住他的手,闷声道:“本王说了不必。”
“可是水都快凉了,你再泡会生病的。”喻君酌道。
“你出去吧。”
“我不出去,我帮王爷……”
喻君酌说着绕到了周远洄背后,竟真打算给他擦背。周远洄浑身的肌.肉顿时绷紧了,简直拿他没办法,只能唤来了谭砚邦。
“王爷?”谭砚邦匆忙进来。
“把他拖出去。”周远洄道。
谭砚邦看看眉头紧锁的周远洄,再看看一脸无辜的王妃,只能做了个请的手势。喻君酌委屈巴巴放下布巾,乖乖出了浴房。
他哪里知道,周远洄给他看这一身的伤,原是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想借机把人吓走。可他口口声声要“赖”着不走,周远洄便不想让他再看了。
门外,刘管家生怕出了什么事情,一直候着呢。
见喻君酌出来,他忙迎上去问道:“王爷如何?”
“我也不知道。”喻君酌叹了口气,过去他一直觉得周远洄喜怒无常,没想到对方看不见以后,性情更难捉摸了。
“王爷说想跟我和离。”喻君酌道。
“王爷定然是为王妃的将来着想,怕三个月后万一……”
“可是眼下还有三个月呢,他为何这么急着赶我走?”喻君酌拧眉思忖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王爷不会接受不了,要想不开吧?”
“啊?”刘管家一听这话也有点慌。
虽说他觉得自家王爷不至于那么脆弱,可这忘川之毒确实棘手。好好一个人眼睛看不见了,又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不开也是情之中。
“王爷不让我靠近,我先搬到偏院吧,别惹他不痛快。”喻君酌朝刘管家叮嘱道:“你定要记得,让人不分昼夜守在王爷身边,千万别让他寻了短见。祁掌柜已经派了人去打听侯先生的下落,我也会再想法子,定会寻到忘川的解药。”
刘管家连连点头,亲自盯着人给喻君酌安排好住处,这才放心。
另一边。
周远洄回到住处后,一直没有睡意。
谭砚邦守在一旁不敢吱声,生怕他家王爷又有什么吩咐。
“方才浴房里的烛火亮不亮?”周远洄突然问。
“亮,特别亮,王爷您不是特意吩咐了多点几盏灯吗?”
特别亮?
那喻君酌应该看得挺清楚的。
周远洄抬手轻轻刮过颈间的伤,面色略有些阴沉。
“他呢?”周远洄又问。
“王妃吗?”谭砚邦道:“方才刘管家说,王妃搬到偏院去住了。”
“呵。”周远洄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心道喻君酌当着面说不愿和离,还不是出了门就躲到了偏院?
嘴里说着不怕,其实还是怕的吧?
“王爷,其实……”谭砚邦看出自家王爷情绪不大好,想开口安慰几句。谁知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周远洄冷冷打断了。
“出去吧。”
“属下陪着王爷。”
“出去,也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搅。”
“是。”谭砚邦不敢忤逆,只能退了出去。
但他知道周远洄耳力也受到了忘川的影响,不像从前那般敏锐,所以他并未出门,而是悄悄守在了外厅。这样一旦内室有什么异样,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刘管家给喻君酌安排的住处既宽敞又安静,但喻君酌躺在榻上,却没什么睡意。
他今晚特意去找了一趟祁掌柜,对方已经答应会帮忙找那位擅毒的大夫,但喻君酌觉得这还不够稳妥。忘川的解药关乎周远洄的性命,不能寄托在一个云游的人身上。
且不说对方行踪不定未必能找到,就算真找到了,也不一定能解得了忘川之毒。
还能找谁帮忙呢?
京城那边已经让谭砚邦传了信,陛下肯定会敦促太医院的人想法子。
喻君酌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东洲。
这毒既然是东洲来的,或许还得从东洲入手。虽说东洲朝廷没有解药,但忘川不是普通的毒药,它在东洲能有这么大的名气,不可能一点解药的线索也找不到吧?
念及此,喻君酌次日一大早去了驿馆。
昨日他就让人把上官靖从地牢里带出来,和东洲使团的人一起关押到了驿馆。如今东洲的五皇子和六皇子,以及一众来和谈的人都被困在此处,由水师的人亲自看押。
东洲使团的人各个都胆战心惊,生怕淮王死了他们跟着陪葬。
“王妃殿下,五殿下让下官朝王妃道谢,他说在地牢里的时候,是王妃差人给他送了被子和吃食,要不然他可能就要饿死了。”使团那被喻君酌逼着回去找解药的文臣,名叫杜亭,此番使团里最饱受“折磨”的人就是他了。
喻君酌瞥了一眼旁边恭敬朝他行礼的上官靖,淡淡道:“他怎么知道是我让人送的?”
“那日王妃离开后不久,就有人送了东西过去。”杜亭替上官靖答道。
话音一落,上官靖将一方洗干净了的巾帕双手奉给喻君酌,这是那日喻君酌随手给他让他裹伤口的。如今他的伤口已经处过,重新包扎了。
喻君酌并未伸手去接,他对东洲人并不信任,是以很警惕。
“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你也该知道,和谈一事已经不可能了。”喻君酌看向杜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