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昊闷闷地嗯了一声,把脸转过一个微小的角度:“那你在乎什么?”
车不断往前行驶,进入了一个隧道。落在江昊脸上的光倏地变暗,路灯一道一道,仿佛切割时间的晨昏。
闻颜知道,尽管早已预料到他的答案,江昊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想要一次又一次从他这里得到。
“你说我在乎什么,”闻颜拨了下江昊的耳链,指尖顺着他耳廓往下划了一段,“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你不是别人,你怎么看怎么想,对我来说才重要。”
江昊转过头,扣住闻颜手,什么也没再说。
到了小镇上,江昊给周文芳打电话。
好几年没有再来过这里,闻颜隔着车窗,看夜幕下的集市。
农村休息的时间早,这个点,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道路两边的店铺点着昏暗陈旧的白炽灯,把天边浓郁的黑色调成深蓝。空气很冷,却让人闻到干净、纯洁的气息。
没一会儿,周文芳穿着羽绒服朝车的这边走来。
她在夜色中像一个小小的点,好在闻颜看到,他推开门下车,笑着和周文芳说:“阿姨,好久不见了。”
江昊也走了下来,抱着手臂靠在车门上看着他们。
等周文芳到了眼前,闻颜才完全看清她的样子。
和几年前比起来,周文芳精神好了许多,这么冷的天,她看来也脸色红润。
“上次见到您,还是在……”周文芳摆摆手,“这么冷的天,别下车了。”
“别用您称呼我,我是小辈。”闻颜拉开副驾驶的门,让周文芳先上车。
“下午打牌赢了还是输了?”江昊问。
“我技术不行,输了一点,”周文芳说,“输了几十块。”
江昊笑笑,“明天还去吗?”
“明天换一家,”周文芳偏过脸,望向后座,“你们明天跟我去吗?你幺叔的女儿结婚了,就在明天办酒。”
江昊没马上答应,他怕闻颜不习惯那种场合,只说:“听他的。”
“可以啊,喝喜酒有什么不好的。”
黑暗中江昊牵住了闻颜的手,闻颜挣了下,没挣开,江昊就很轻地笑了声,去看窗外了。
房子和当年比起来也没什么变化,江昊拎着行李箱去了二楼。
“我都给你们打扫好了,”周文芳说,“给闻颜选了一个你隔壁的房间。”
“不用,”江昊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他跟我睡就行。”
周文芳的表情很明显地停顿了一秒。闻颜背着她拍了下江昊小腹,示意他说话注意点。
“妈,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不用管我们了,我们自己做点吃的就行。”江昊回头道。
“好,好……”周文芳朝闻颜尴尬一笑。
“不睡一个房间也没什么,就几天。”闻颜说。
“不行,几天也不行。”江昊把行李箱放好,在床沿坐下,问闻颜想吃什么。
飞机刚落地的时候,他们在机场等车,趁这段时间就吃了点东西,闻颜现在其实还不是很饿。
“我给你煮个荷包蛋吧,想吃醪糟吗?”江昊抬手搭着闻颜肩膀,碰了碰他下巴。
“想吃,多放点糖。”
“知道,你不爱吃酸的……”
第二天闻颜很早就醒了,江昊还在睡觉,他听见楼下有人走动,便很轻地拨开江昊手,起床换了衣服。
周文芳正在厨房里给他们准备早餐,锅里炸着油条,旁边还摆了几碗新鲜的豆浆,和几只热气腾腾的茶叶蛋。
“您多早就起来了?”闻颜问。
“喝豆浆吗?早上喝这个暖和。”周文芳把手边的一碗端给闻颜。
“不早,反正我每天也习惯了,在我们农村就这样没什么事情干,”周文芳用一双很长的筷子,把炸好的油条捞起来放进碗里,“以前啊我还会做点农活,现在小昊挣钱了,我也不用管这些,没事就出去转悠两圈,找这附近的人打打牌,好玩得很。”
闻颜喝了一口豆浆,说:“感觉您在家里过得更好。”
周文芳笑笑,问他:“江昊房间被子够厚吗?那小子身上暖和,每年冬天都盖得少,我怕冷着你。”
“不冷,再说还开着暖气。”
他们没聊多久,江昊就从楼上下来。
他还穿着睡衣,但已经洗漱过,身上散发着牙膏的清香。
“豆浆是买的还是磨的?”江昊站在闻颜身后,手臂越过他,给自己也拿了一碗。
“你大妈磨的,昨天下午让我带回来。”周文芳不好意思地看向闻颜:“他平常就这种样子,随意得很。”
江昊挑了下眉:“妈可不带你这么说的。”
农村结婚仪式也不差,隔着一座山,闻颜就听见了唢呐声。
用来摆酒席的院子里人声鼎沸,可能也因为恰好是新年,人人都穿着颜色鲜亮的衣服。
周文芳去送礼,江昊则牵着闻颜去找桌子坐。这里的人都是他认识的亲戚,江昊一路走一路打招呼,也不忘和人介绍这是闻颜。
毕竟江昊是他们眼里的“明星”,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但都没有上前打扰,更多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戚朋友。
江昊带闻颜坐下的位置靠近新娘要被爸爸带着走过的那段路。
仪式开始后,道路的两边走上来几个穿着纯白纱裙,拎着花篮的女人,她们把篮子里的玫瑰花瓣往新娘身上撒,暗红色的花瓣被冷风吹到空中,颤抖着飘散开,一两片落在了闻颜发顶。
江昊注意到了,看着闻颜笑,闻颜问他怎么了,他却摇摇头不说话。
宴席间新郎新娘来敬酒,伴娘手里捧着一只托盘,里面放了十几只小酒杯,每一只都倒了度数不高的红酒。
闻颜也跟着起身,仰头喝了一小杯。
江昊就没那么容易被放过了。这一桌都是他的亲戚,纷纷说一年也就见你那么一次,给他倒的都是白酒。
“那这位怎么称呼啊?”一个叔叔辈的人看向闻颜。
“这是我哥。”江昊抬起手臂搭在闻颜椅背上,拿酒杯和对方碰了下,“叔新年快乐,工作太忙很少回家,您别介意。”
这么几年了,江昊的酒量就没怎么涨过。但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谁来找他喝他都不拒绝,只说自己不太能喝,所以喝得少一些。
午饭后,周文芳被留下来打麻将,江昊和闻颜坐在旁边看了会儿。
果盘里放了花生瓜子和新鲜的橘子,江昊挑了一个,给闻颜剥皮。
橘子的汁水沾在他手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甜青涩的味道。
他抽了张纸,把剥好的橘子放在上面,拿给闻颜。
“无聊么?农村就是这样,没什么很特别的玩法,不用做农活的时候,大家就晒晒太阳,打打牌,聊聊天,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能闲下来才是幸福。”闻颜把那橘子分成两半,一半给了江昊。
江昊两口就吃掉了橘子,问闻颜:“带你去个地方,走吗?”
“行啊。”闻颜把那张包橘子的纸团起来扔掉了。
“那我去洗个手。”江昊说。
他说去洗手,但没进房子,而是和闻颜走了一段路,到一处浅水边。
水是从山里留下来的,靠近就能感受到凉意。
江昊弯腰把水泼进掌心,冻得嘶了声。
“我还记得那年我们也是去溪水边,你不想下水,也不坐,我以为你是嫌弃石头脏,把衣服脱下来给你垫,结果你连我衣服也嫌弃。”
“确实是嫌弃石头脏,但没嫌弃你……”闻颜笑着解释,“我坐一小孩儿衣服,成什么样子了。”
“那现在呢,现在愿意了吗?”江昊接过闻颜递来的纸擦手。
闻颜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两秒,轻笑着靠过去,小声和他说了几个字。
第103章 N.103 主打歌
闻颜没想到江昊会带他来看江平德。
走过一段山路, 又穿过一片树林,当看到墓碑时,闻颜下意识牵住江昊的手。
“我平常也就过年这段时间来看我爸一次。”江昊知道闻颜在想什么, 还是拉过他, 和他一起走到墓碑前。
他从旁边的草丛里翻出几炷香和一枚鞭炮, 一边拆一边说:“是我妈留给我的, 她来看过我爸了。”
从酒席离开时, 江昊特意拿走一只打火机。
他点燃了香,把其中三支分给闻颜。见他有些沉默, 便说:“闻颜, 我知道也许你是对的。我很早很早就回过家, 和我妈妈说我和你在一起了,她当时也不接受, 还打了我一顿。”
闻颜下意识皱眉, 抬起脸:“什么时候?”
“你刚回国的时候, 我在机场送你, 新闻满天飞, 她给我打电话, 我觉得电话里解释不清楚,就回了一次家。”一缕一缕的青烟从江昊手里的香上冒出,伴随着很轻的风,散在空气里。
“我说我们是真的,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年了,我妈妈就哭,觉得是她害了我。后来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慢慢接受。”
“我们可以慢慢来的, 我不需要一上来就得到他们的认可……”
“我知道,”江昊笑了笑,“闻颜,我太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总是什么都可以,所以有时候我才会觉得你好像没那么在乎。但你其实只是愿意包容,我现在懂了。”
“我做这些是因为我想,我那么情绪化,所以一遇到感情上的事,可能也很莽撞,你既然那么包容,在这件事上也让着我,行吗?”
闻颜和江昊对视了不过半秒,他就败下阵来。
“江昊,你真是……太知道怎么让我心软了。”
闻颜就站在身边,他举起香,和他一起对着墓碑拜了三下。
他们把香插进墓碑前的土地里。最近天气晴朗,早晨雾气很重,土壤有些湿。闻颜稍一用力,那香就稳稳地立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块墓碑,很容易就想起那位坐在轮椅上也能看出身影佝偻的父亲。
“爸,我回来看你了,这是闻颜,今年他也在,”江昊语气平静,“中午去喝了喜酒,我有点醉,您别介意。”
“去年一整年,我工作还挺顺利的,没遇到太多特别烦的事。过几天我的新专辑要上线了,到时候让妈带给你听,希望这张专辑能带我再拿个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