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颜,我其实没想跟你做交换。”江昊看了闻颜一眼,感受到他的停顿,就换了话题。
“经纪人和我说综艺的通告已经出来了,前期都是在引力星空的棚里拍。”
“是的,”闻颜说,“我们已经在布景。”
那见到闻颜的机会应该会多一些,江昊想。
“第一次拍综艺,有什么想法?”
“希望他们别总拉我去采访。”江昊咽下一块北极贝,又喝了口清酒。
江昊的确不太喜欢采访,这一点闻颜早就知道,也有过类似的担心。
不管有没有剧本,综艺就是会把艺人的某一面展现出来。
“为什么不喜欢?是看着镜头会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吗?”闻颜问。
他知道有很多性格比较慢热的演员是这样,平常和朋友相处都没什么问题,一旦换一个陌生的主持人来提问要求他现场回答,就立刻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可江昊又不是这样的人……闻颜看过他很多采访,回答得都挺不错。
“就是不喜欢,有的人只关心你的作品,那没问题,但有的人更想了解你这个人,”江昊说,“其实我可以解他们好奇,但有时候我就是不太想让别人知道很多我自己的事情。”
“所以我之前就是……特别讨厌私生。”
“还有很多综艺邀请过我,刚出道的时候可以选的工作不多,有一次一个节目邀请我做飞行嘉宾,我说没去过综艺,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那个导演让我去现场看。”
他话没说完闻颜都能大概猜到。
综艺里镜头会无处不在,江昊肯定适应不了。
“我小时候那个,就是第一次遇到你拍的那个综艺,至少镜头不会拍我,而且我看当时的嘉宾们都还挺自然的,摄像机也离他们有距离,但那次我去,那个镜头都要贴到嘉宾脸上去了。”
“然后呢?”
“我走了,但是当时没什么底气,回来还和导演道歉很久。”
闻颜笑了,拿起酒杯和江昊碰了下。
“你现在好像没那么不能喝了,胃病好一些了是吗?”酒杯很小,江昊仰头,一口就喝干净了。
“出国几年找了医生,已经好很多了。”闻颜说。
“怪不得,但这本来就是个慢性病,还是少喝点好。”江昊和闻颜这样说,自己却灌得厉害。
和平常喝的酒比起来,清酒度数低一些,味道也更淡。
他没怎么注意量,一杯跟着一杯。
“我刚签公司的时候还去做了别的,”可能微醺的状态真的会让人话多一些,江昊突然很有倾诉的欲望,“那个时候真的没钱,我手上唯一一把琴就是你送我的那把,它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
“我本来想继续去驻唱,但公司不让,说现在还去酒吧唱歌,以后就永远是那个价格,我想反正没多少人认识我,我就去做收银员,去剧场跑腿……有时候在想公司到底为什么签我,那么牛的唱片公司,签了我怎么又放养我,明明就是没觉得我能红啊。”
江昊喝得耳朵有点红,闻颜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也还是没说什么。
“算了,”江昊自己也笑了声,“不过当时我想的最多的其实还是……你。”
闻颜抬起眼。
“觉得对不起你吧,你从山里把我捞出来,我觉得我快滚回山里了。”
“我没想过这些,以前我就和你说过的,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用想我。”闻颜说。
但有时候人生没有太多选择,看似很多路可以走,权衡再三发现能走的只有一条。
这个道闻颜懂的,何况当时江昊真的还小,会迷茫会无助,他也选不了。
江昊转着空了的酒杯,低声道:“还是要想的……”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杯子,“我又……控制不了啊。”
江昊有点醉了,闻颜已经感觉到他的状态。
这个时候不适合和他说这些,他会更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绪。
于是闻颜生硬地转了话题。
“还是讲点开心的吧,后来呢?开演唱会之前在想什么?”
“这也不开心。”江昊笑。
“我不太算唱功型的歌手,”江昊慢慢说,“所以我当时有点担心现场效果很不好,大家本来是喜欢我的,来听完我的演唱会觉得还是别喜欢了,那怎么办。”
“那段时间上了好多声乐课,还锻炼体力,不过唱歌也不敢练狠了,怕嗓子练坏。”
“最紧张的时候还是第一场开票前,我怕没人买,没想到最后几秒就卖完了,我还挺惊讶的。”
“开演唱会前,我亲自去盯场地,反复彩排,能睡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还压力大到睡不着,精神状态很差。谢瑶很担心,给我约精神科,我吃安眠药才好一些。”
闻颜在心里叹了口气,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听起来是挺不开心的。”
“别啊,”江昊好像又醉了一些,尾音很长,“开心的事儿我还没说到呢。”
“第一场演唱会结束之后,天上飘彩带,那一刻我是开心的。站在舞台上,台下一片荧光海,真的很漂亮。”
“你不是也来了么,当时知道你会来,”江昊看着闻颜,因为喝了酒,他眼廓发红,“但其实我看不太清台下的人,只知道你可能会在,就……开心啊,想让你看看,我挺好的,你在不在我都……”
江昊重重顿了顿,“挺好的。”
他自嘲地笑了声:“虽然前面听起来很曲折。”
这些话让闻颜心情复杂。
回国之后他期待了很久,希望有一天江昊能这样和他说说以前的事情,但真的听到,他好像又有些不忍心。
既然要聊,总要把那些情绪都往外翻。
他胸口堵了堵,平常闻颜很会说话,怎么每次一面对江昊,他就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我看到了啊,”闻颜说,“而且我很骄傲,真的。”
江昊笑了笑,“你这句话好像我的家长。”
笑完以后他偏过脸,咽了咽喉结。
什么话都没有这句话对他来说重要。
我很骄傲。
那些年江昊有太多想要放弃的时刻,他就是奔着想要听到闻颜的这句话坚持的。
没想到是在这么巧合的一个场景里,江昊吸了吸鼻子,也不想表露太多情绪,于是又仰头喝酒。
喝到最后,江昊真的醉了。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斜靠着车窗,闭着眼。
车内开着空调,很快,他身上的酒精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还带着一点很淡的香水味,并不难闻。
车门那边很硬,靠上去不会太舒服。闻颜试着叫了江昊几次,他没什么反应,像睡着一样。
从地库坐电梯到家门口,江昊勉强还能走个直线。
他撑着门边的墙壁,垂头输了几次密码,都没把数字按到底。
喝醉的人很可能没什么逻辑,闻颜走上前,问他:“怎么了?”
江昊像没听见一样,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的确是愣了一会儿,他转过脸看见闻颜,视线慢慢聚焦在他脸上,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从后半抱住了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几乎无法计算,闻颜蹙着眉,在一片很窄的空间中,他感觉到被江昊刻意控制的呼吸,像上海还没走尽的夏天那样,潮湿中包裹着滚烫。
江昊比闻颜高,虽然看着不算很壮,但因为锻炼得好,肌肉密度大,重量是够的。
他仅仅是趴在闻颜身上,也重得闻颜需要用手撑住门板才能站稳。
江昊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一下起伏,隔着很薄的衬衣,他的心跳也很用力。
一下一下,如同鼓声。
“要一个你的指纹。”江昊说。
他的动作里有不管不顾的架势,尽管闻颜完全没反应过来,其中一只手的食指仍被他紧紧捏在手里,往门边那把锁的感应器上摁。
滴的一声,应该是录入完成了。
闻颜再用食指去试,发现他能打开这扇门,便顺势把门推开,抓着江昊手臂把他拖进房间里。
玄关有一张很矮的长凳,闻颜手肘一推,让江昊坐到凳子上,才松了一口气。
走廊里灯光很亮,以至于闻颜忘记了他并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于是门一关上,四周便陷入黑暗。
闻颜适应了一会儿昏暗的光线,借着从阳台上落入屋内的月光,他逐渐能看清室内的一切。
“灯在哪里?”闻颜问。
江昊坐在长凳子上,似乎没有一点要动的想法,只是仰起头,用后脑勺抵着墙壁,视线落在闻颜的方向。
过了片刻,他还是只听见江昊的呼吸声。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闻颜只好自己摸索。
他隐约记得开关在江昊靠着的那面墙上,于是靠近了一步。但那一步,他撞到了江昊的膝盖,人没有倒,却被江昊抱住了。
他的脸也贴上来,酒后脸颊的滚烫隔着西裤的布料,传到闻颜腰间,让闻颜也忽然有些热。
这个姿势在成年人眼里可以有很多意味,但闻颜并不知道江昊是否全部解。他抿了抿唇,莫名屏住了呼吸,撑在墙壁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握起了拳。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江昊埋下脸,额头抵在闻颜的皮带上,用鼻尖很慢、很不经意地擦过闻颜的西裤。
又过了两秒,江昊抬起手,握住闻颜的腰侧,手指在皮带上轻轻摩挲。
闻颜的喉结很明显地滚了滚,但黑夜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一把抓住江昊的手,气息不稳地说:“醉成这样啊?”
本来就只有一瞬间的勇气,又在闻颜的一个动作里消散掉。
其实他也只需要说,是啊我醉了,把这一切都推给酒精。可他还是不想解释,甚至忽然间有些自暴自弃。
江昊声音慢慢的,延续了之前在日料店里有些低落的情绪,他很轻地说:“你走吧。”
“我没事,到家就没事了……走吧。”
闻颜退开一步,那一步很小,对江昊来说却是很远的距离,远得他在心里想还要跋山涉水多少年才能再让闻颜靠近。
他听见闻颜的呼吸声,发顶一沉,是闻颜用掌心轻轻碰了碰。